2009-07-10 22:10:41席爾

不是我們的星球 <6>

 

 

我已經要趕往庫房的腳步,不由得緩了下來,我轉過身,看著洛美垂目望著地面,仍然用著那細微的聲音,低低的說著──

 

「莫琳說她有幫我問……可是你還沒說答案。」

 

洛美的話,讓我呆住了老半天,月光和周遭微微的燈火,讓她的臉龐顯得朦朦朧朧的,然而她定定望著地上的眼波,卻讓她的神態顯得十分的寧靜,原本十八歲的她,這時候突然顯得成熟好多……

 

「莫琳他們前陣子……問我們幾個現在沒交往對象的女生,說可以安排我們跟喜歡的男生一起工作,試看看彼此適不適合,這個月跟你在一起……我的感覺都沒有變過,你跟我相處的這段時間,應該對我也會有一些想法,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不然我心裡會一直懸著,你可以誠實說,我都可以接受,再不好的答案……都比沒有答案好得多。」

 

說完後她靜了下來,四周吵雜的聲音,因為她凝立的姿態,而被隔絕得變得好遠,我拉起她的雙手,牽著她纖細的手指,用我的大姆指,輕輕摩著她細細的指骨,她抬眼望了我一下,大概是因為不清楚我在做什麼,不過如果她以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她就錯了,我只是想這麼做……想對一個我喜歡的女孩子這麼做。

 

以前我哥得到全國科展的專題製作大獎,我媽很高興,也找到一個藉口,一直call我爸回來慶祝(順便讓他暫時離開西岸的“第四者”),我爸大概也覺得很光榮,為此搭了私人飛機飛回來,還透過特別助理想盡方法,硬是將城裡最難訂的極級餐廳喬出一桌,就在我媽忙著搭配晚餐的禮服,我爸還在空中飛的時候,我卻在忙著闖禍……

 

其實這個禍在我當時所有闖的禍裡,還不算一個錯誤、而是“失誤”,我不過是在街頭的棒球賽裡,不小心拿到成人的木棒,不小心滑了手,在揮棒後讓棒子飛了出去,不小心打到一個根本不應該站在那裡、之前是個狗仔隊的老頭,老頭眼睛流了血,大叫著要我去找我爸來賠他一只眼睛,雖然到醫院後他只需將眼角的裂傷用凝膠固定,不算嚴重,然而老頭還是一直堅持我是故意的,他也有可能因此失明或是腦水腫,他還找了幾個記者朋友來,顯然他知道我爸是誰,也負擔不起讓私生子曝光的負面新聞,我不知道趕來處理的特助叔叔塞了多少錢才擺平這件事,我只知道因為這個失手,我爸來不了了,硬喬出來的高級餐廳,也因為延誤而被取消訂位,特助叔叔陪我們四個轉到附近的牛排館匆匆解決一餐,用那職業的笑容送我們上樓,回家門一關上,我媽一個又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欠了你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面無表情的,站在玄關挨著我媽的心痛,我媽絕望的回房之後,我哥還在背後補了一句:

 

FUCKDNA根本驗不準嘛,爸的懷疑是對的。」

 

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在一連串的打擊之後,我的臉還是能無動於衷,只是回到房裡,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過了幾分鐘,我才發現床邊擺了一堆小茶具,琴雅什麼都沒說,只是在旁邊自己玩起家家酒,過了半小時候,我才對她說:

 

「很晚了,妳該去睡了。」

 

琴雅收好玩具後,像貓一樣的走了出去,到門口時才輕聲說了句:「晚安。」

 

在她將門帶上後,我整個人崩潰了,就像是在測試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可以流多少眼淚似的,趴在枕頭上一直啜泣,我會哭不是因為我媽那痛到骨子裡的巴掌,或著是我哥惡毒而又輕鄙的譏諷,而是在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的時候,還有人會那樣無私的愛著我。

 

那天晚上,我發誓「以後」都要對琴雅好,雖然這個「以後」……只維持了三天左右,但這件事後我終於知道,不是因為你擁有什麼,你做了什麼,而是單單純純的喜歡著你的人,這世界上至少有一個──

 

現在有第二個了。

 

這是個很滲淡的時代,但另一方面它也是最美好的,正因為沒有物質生活,所以人的情感也不大會被物質左右,我握著洛美的手,知道她對我的心意,沒有一分是不純粹的,如果ERP沒有發生判變,人類還是照常的生活,那個世界的我有一個全球百大富豪的爸爸,永遠都會搞不清楚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你,其中只是單純喜歡你本身的比例有幾分……

 

「席尼……要出發了,你在哪裡?」

 

遠方傳來了叫喚我的聲音,我將她的指尖握緊了些,不自覺的靠近她的臉龐,輕聲的說:

 

「等我回來,好不好,等我回來,我……我們……如果妳還願意,我們再一起談未來的事情好了。」

 

洛美抬頭望著我,雙頰泛紅,嘴角慢慢揚了起來,我知道就算我講得這麼彆扭,她還是懂我的意思,她點點頭,反過來握著我的手指:「好,就等你回來。」

 

「嗯。」

 

「要小心喔。」

 

「我會的。」

 

一會兒她將我捨不得放開的手抽走,我回頭看,才知道組織好的偵察隊都站在後面列隊等我,我摸了下洛美的臉,返身走向那群臨時聚集的組員,看得出來其中有兩三個人,不知是厭倦這種兒女情長、還是針對我,臉顯得很臭……

 

歐諾睨視了我幾秒後,將一把手槍遞了過來,我收好槍,再接過裝著補給的行囊,一行人開始出發,行囊也許有二十公斤重,但心中的溫暖卻讓我輕飄飄的,反而我覺得必須背著這些重量,才能將我壓在地球,走出村子後,望見遠方墜機處,仍有微弱的火光和濃煙,這時我才強迫自己暫時將這十一年來,所遇過最美好的事擱在一邊,保持著快速的步伐,希望能多爭取一些時間,在機械軍的搜救隊到達墜機位置前,先搶得有利的地點觀察駐守。

 

急走了兩小時後,才通過中繼站不久,忽然看見前方的林徑一陣擾動,似乎有什麼物體急行而來,歐諾連忙打了個手勢,大家立即分散到路的兩旁埋伏等候,須臾、那東西出現在眼前,我看了一眼,站出來喊著:

 

「等一下!」

 

Shit!」那人怒喊一聲,猛然奔了過來,右手朝上一揚,亮出了一柄利斧,我看了嚇了一跳,心裡不禁喊著──

 

Shit!

 

「停停!等一下。」

 

我張開雙手大喊,想要讓他停下來,就見奔來的健為雙眼斗然大睜,顯然他是“終於”認出我了,但他劈來的利斧卻已不及收回,勢道凌厲,斜斜朝我的頸子砍到,我心頭一慄,挨上這一記,腦袋不飛出去,脖子也會斷得只剩皮還連著,霎那間我根本來不及想,直覺就是蹲下後將撞來的健為猛力一舉,剎見健為整個人弧飛而起,在空中劃了半圈之後,「趴」的一聲,重重的在地面跌落──

 

我按了下脖子,確定自己的頭還連著,才走來看著躺在地面、摔得七葷八素的健為,只見他猛喘著氣,伸手撫著胸口,困難的嚥口口水說:

 

Sorry,隊長……剛……剛才背光……我看不到臉,還還以為是人型機,嚇死我了……」

 

「人型機。」這時跟其他人一起走出的歐諾問著:「你剛才有看到人型機還是什麼嗎?」

 

「沒有……長官。」健為搖搖頭,我伸手將他拉起,他撐著勉強站起後,還是彎著身,喘著氣說:「是我太緊張了……剛才看到墬機,我跟小林他們討論後,他們要我趕快回村子通報,走太急了,又突然看到有『東西』擋我,我還以為是飛機上跑出來的機械兵,嚇死我了。」

 

「我們在村子也有看到。」我幫他把飛出去插在土裡的利斧撿了回來:「你有看到完整的過程嗎?」

 

「有,算有吧。」健為拿著斧頭朝墬機的方向一比:「我跟茱莉亞在樹屋瞭望,起先我聽到飛機引擎聲,才在記錄時間的時候,突然聽到很大一聲爆炸聲,看到那飛機有個地方一直在冒火,後來連引擎也燒了起來,我拿望遠鏡看,那架飛機是客機型的空中巴士880型,飛機是有想辦法想穩住的感覺,可是最後還是摔下來了。」

 

ERP的飛機會墜機,還真有點稀奇……」歐諾摳著下巴想想,又說:「你叫健為是吧?你跟我們一起,不用回村子了。」

 

「好。」

 

重新整裝出發,一行人繼續穿越樹林,朝著墜機處急走,然而……就在評估距離約只剩三公里時,忽然聽見天空中,傳來了噴射引擎的巨大轟隆聲。

 

閃著紅黃指示燈的飛行器飛近上空,沒有減速,卻射出了幾點光芒,那幾點光在落至半空中後,速度漸漸減緩,一星一星飄了下來,計算數目約有十點,依序飄至那冒著黑煙之處降落。

 

「這次真的是人型機了……」健為望著它們降落的地方喃喃說著。

 

歐諾將背著的長槍拿了下來,抹了下滿額的熱汗:「可惡,還是來不及,我們不能再前進了,晚上機械兵的視線距離是我們的幾十倍,再前進會有危險,我們先找個地方藏好,天亮再說。」

 

「好……」

 

歐諾帶頭,一行人儘量壓低音量,開始找尋可供暫時躲避的地點,走了數十公尺之後,前方隱約現出一處山坳,歐諾打個手勢,率隊往那裡前進,眼看走得愈近,那處山坳顯得愈大,似乎再躲個兩三倍人也不成問題,但就在接近到僅剩十公尺處,歐諾打手一橫,將所有人都阻住了。

 

順著歐諾的視線,我仔細凝望著拗底,終於慢慢看出來了,在那幾乎是一片漆黑的幽暗之處,隱約有三個盤膝而坐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