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傾圮
我們在海邊,曬著陽光,海浪一波一波來,碎浪撲上沙灘,看似輕緩,掩在身上,卻將人推得七橫八豎,我們樂得咯咯直笑。
像是回到孩童般,我們玩起堆沙,無法控制似的,我雙掌拱起一顆大大的鼻子,把一旁的沙都挖來,越堆越大,再勾勒一個短下巴,畫出嘴型,朋友找來兩條小小死魚,點上眼睛,用手指拖曳出一叢叢如線譜般飄逸長髮。
那已然不是我幻想之人的樣貌了,我趴在一旁,看朋友認真地畫著、堆著,潮水打來,幾次差點要覆沒那張臉,幸好只淹去了下巴,鼻子依舊高聳,我靜靜地看著那鼻子。陽光正強,照射在沙臉上,沙中含水被熱力蒸發,我竟看見,一粒粒細緻的沙粒,從臉上剝落,慢慢地、不著痕跡地,臉,溶解。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沙灘。那年我迷上了北海岸的綺麗風光,週末就騎著向同事借來的摩托車,迢迢從陽金公路一路拍到金山。那天下午,似是有意無意,靠近這片沙灘,落腳在人煙稀少處,拍拍沙灘上攀附的植物、漂流木。拍膩了,才散步走向人潮處。
其實知道他在的,前一天晚上在MSN問他行程,螢幕傳來熟悉的文字:「老狗玩不出新把戲。」我就明白了。
遠遠望見有人拿著相機拍照,我散渙的視覺示意我是他們一群,再近一些,他正坐在地上,陪小姪子堆著沙堡,全身散發著光芒,人群裡我只看見他。我向他打聲招呼,他望了我一眼,點頭,低頭繼續陪小姪子堆沙堡。
我有點自討沒趣,小小失落繼續前行,走到了沙灘盡頭,再往回走。原處不見他,眼睛的餘光似乎瞥見他搭著某人的肩走上階梯,有說有笑,我竟有些吃味。
M說被搭肩的人是J耶!我問是電視上那個J嗎?M說是。我恍然大悟,事件都串起來了,難怪J在他相簿互動這麼密切。
不知怎地,像是打翻醋罈子,回家的路上我一路悶著,夜幕漸漸籠上陽明山,我急催油門,M在後座又捏又罵,要我騎慢些,我恍若未聞。巨大白色的馬槽橋橫跨在丘壑間,穿越而過,橋上路燈閃閃如流星劃過耳後,我們穿入薄霧中,在城市邊陲的巨大肺葉裡,卻有股胸悶的感覺。
晚上守在電腦桌前,他一上線我馬上抓著他問:今天一起去海邊的是J嗎?你們在一起了嗎?在一起了怎麼沒跟我說?多久了?我以為憑我們的交情你會第一個跟我分享…
其實哪來的交情,雖然認識一段時間,只有在MSN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也許是知道當時的他沒有人,也就好整以暇慢慢培養感情,這會兒知道他有人了,像是突然有人搶走我的玩具,憤然挺身捍衛屬於我的東西。
要說攝影讓我認識他,一點也不為過。因為攝影,我申請了網路相簿,我從朋友的相簿好友裡看見他,雖然可以留言,但是我向來沒自信,總是怕留了言,對方不理會,我那單薄的自信將瞬間摧毀。
有天遇見朋友,順口問認識他嗎?朋友說認識啊!問我要不要他的MSN?我說太冒昧了,暫時不用。沒想到朋友熱心就丟了過來,我考慮了一陣,加或不加,最後還是加了。雖然加了還是不敢主動say hi,就這麼掛了幾天,有一天上線,突然傳來一個訊息。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在MSN上掛著,都不會有人搭理我,有人主動丟訊息,頗讓我驚訝。仔細一看竟然是他,有點欣喜望外,對方客氣的語氣問:「不知先生何許人也?怎麼會有我的MSN?」我不敢出賣朋友,連忙緩頰。隔天見他在MSN上興師問罪,但與我交談還是客客氣氣,讓我心生好感。
在網路的世界,已經很難得遇到一位互不相識,卻能侃侃而談,不涉及風花雪月的朋友,我非常珍惜這意外的緣分,總是挖空心思應對。那些來自FR、UT的過客,常常在交換身高、體重、照片之後,寂靜無聲,極度無情,也包括我自己。每天我都期待著他上線,每次他上線,總要抓著聊上幾句。有次他正色對我說:「先生如果再放沒頭沒臉的照片,以後就不要再聊了!」我懾服於他的正氣凜然,認定他是個正直之人,心裡好感倍增。
若是晚了一點上線,問他在忙什麼?就說剛折完衣服,整理房間,上來收收信,準備就寢。假日問他怎麼安排,有時候說要帶姪子。我有點訝異,這年頭還有人願意幫忙帶姪子。他說他還有個外甥,算是從小帶到大,家裡人手忙不過,有時候要趕著回家帶,有時候必須帶著約會,跟他交往的人要能接受才行。一個愛家的男人,本質必定不壞,對待情人必也細心呵護。
因著這份好感,我常半開玩笑說他是我的人,不准別人跟我搶,他不回應我這話題,罵我油嘴滑舌。沒錯,雖然未曾謀面,但在聊天過程中,可以知道這個人的真性情,從那時候起,我真的認為他是我的人,至今亦妄想著。
所以當知道他有人時,先是震驚,然後失落。但這失落並沒有持續太久,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驅使我向他更靠近,不顧一切了,一步一步,讓自己走向墜落、沉淪…
蟄伏了一個漫長多雨的冬季,天際方露出一線暖陽,他就迫不及待衝向海邊,熱情地跟海邊每一個人打招呼。我見他像個孩子般,翻滾、跳躍,用力擁抱海洋,連我都能感受他的喜悅,我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麼久的笑容,彷彿這才是真正的他,夏天以外的季節他都冬眠去了。
再一起來海邊時,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海,望著J和姪子追逐戲水、堆沙引流,不亦樂乎。我問他不下去嗎?他搖搖頭說浪小,我坐在他身旁,三不五時逗弄他,他微笑回應,眼中卻不復見那飛揚如孩子般慧黠的光芒。我知道他內心的掙扎,看著J跟姪子玩在一起沒有隔閡,J已經和他家人打成一片,而我還沒心理準備介入自己以外的家庭。
一個小浪打來,姪子在水裡翻了兩翻,我在一旁看著並無危險,笑了二聲,卻見他老遠飛奔而來,一把撈起抱住,皺著眉說姪子還小,會怕水。我收起笑容,責備自己的輕率。前一晚好不容易把姪子哄睡,一早又被吵醒,駕車來海邊,我見他臉上倦容,不知是心事還是淺眠。午後的陽光讓人昏沉,我問他要不要小歇一會兒,他說姪子在他不放心,心總是繫著家人,硬撐著。
我望向坐在衝浪板上力求平衡的J,在海上載浮載沉,有人加入其漂浮的行列,不久又一哄而散,我拿起另一塊板也學著平衡,卻老是翻覆吃水,最後兩人同遭水母親吻,痛癢中懊惱上岸。
回程,姪子低頭玩著PSP,是火影,累了,竟在傻笑中睡去。火影中我愛羅因身負一尾守鶴的恐怖力量而為村民忌憚,父親更屢屢派人刺殺他,從小在旁人畏懼與憎惡的眼光中孤獨生活,內心充滿仇恨。是鳴人感化了他,鳴人對朋友的執著,讓他心中那道對人不信任的最強防禦-砂之守鶴,點滴漏出缝隙,心房漸展,終致崩解。
人與人之間,從此羈絆。
海浪週而復始拍擊著海岸,有時無聲匍伏,細碎末浪化成泡沫湮滅,有時前浪撤退,與後浪撞擊成浪花,轟隆有聲。人潮亦如是,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去而復來,來而復去,沒有人能永遠停留。這一畦海灣容顏漸老,卻依舊在,年年送往迎來,那青春無敵的肉體們!
而我,已化成岸上腐朽漂流木,等待識貨人揀拾,或在三五年輕人酒酣耳熱後,嘻鬧投向篝火,熒熒燃燒,轉眼成灰。
上一篇:親情不滅
還不是你屢留屢關把人家逼退的
不然這種恢復功力之作放回村子裡也必然引起關注呀
這個故事感想是
動情太早,出手太晚
且對手大概有更多內心顧忌尚未解決吧
但要說動情太晚,出手太早也可以
也許早幾個月出手
情況可能會不一樣吧
有時候我自己會很懷疑
我有功力可言嗎
故事本身也不是挺動人啊 2011-08-25 00:31:00
據說久玩臉書的人詞彙貧乏,說什麼都只剩下一個讚字。
嗯,所以,讚。
我有空再思考是否有更詳盡的回覆。近日腦袋著實不敷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