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17 11:21:03阿娥

孤獨的長跑者

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次短跑比賽中得過獎。要勉強說有的話,只有在小學三年級的兩人三腳比賽,依附比我高壯的男孩,腦中一片空白的我,幾乎是被半拉半拖的交出接力棒。那次,我們奪得了第二名,也是我生命中僅有的一次。

我是那紅燈閃過綠燈,馬上就被人潮淹沒的卒子。身高不長不短,考試成績不高不低,大學聯考不上不下,工作不成不就,謹守中庸之道。耀眼的光環總是加冕在大大小小比賽中的優勝者,從未臨幸過失敗者。所以冷眼冠蓋滿京華,而斯人獨憔悴。我深知我不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認出的孔雀。

我窺視比較過那些出色的運動選手,飽滿的筋肉均勻遍佈在雙腿上,衝刺的時候股四頭肌自然呈現懾人的流星狀,每踏出一步,肌肉線條在空中美麗的顫動,為了帶動大腿的前踏邁進,臀部必也結實有力。

反觀我自己,臀部鬆軟無力,大腿肌肉鬆弛,腿關節處平坦,無運動員般突出的骨骼。最大的致命傷,我認為是不夠氣派的腳掌,吃不住塵土,輕輕浮浮,註定要落於人後。

我不知道我可以跑。正確的說法是,我不知道我可以在「跑」這檔事上得到滿足。

剛開始是操場的慢跑,千篇一律的迴圈最是無趣,然而促使我一圈一圈跑下去的動力是,每通過觀眾台下的健身房,可以偷窺那些出來透氣,上半身赤裸的選手。有時候運氣不好,連跑了好幾圈也不見半個人影,直到汗濕淋漓的衣襟足以擰出水滴才罷了意念,只能邊跑邊對屋內死命吶喊的肉身意淫。伴隨鋼鐵器械的碰撞聲,我的節奏越來越穩,步伐越來越輕快。

不再以男體做為前進動力之後,我的練習場換成後山小徑,仰角十五度的斜坡看似平緩,大腳一邁才知沉重,步步都似吊著千斤沙袋,一步一汗漬,短短幾百米路程,若不是金髮碧眼女郎瞻之在前的刺激,好幾次都欲中途折返。

那時候,單純的只想完成一件事。

入伍後的長跑是家常便飯,一路答數下來,眾人同聲齊氣,很容易就跑完全程。第一次測驗跑出的成績連自己都訝異。數十個人同時出發,有人一開始就選擇退出,有人恨不得出人頭地。最初我藏在雜沓的身形中,後來終於忍不住抽身那一片擁擠的二氧化碳,開始呼吸屬於自己的空氣。第一次有擺脫人群的快感,我發現了一片新的天地,那是天地之闊,萬物芻狗,唯我獨尊的暢快。

倒不是故意要跑在前頭,只是嚐過領先的滋味之後,很難讓自己落後。長跑是一個人的運動,我正好擅長這項運動。

退伍之後我仍繼續地跑著,我與時間賽跑,與自己賽跑,與寂寞賽跑,與愛情賽跑。我嘗試找過許多的同伴,卻永遠無法相同步調,即使並駕齊驅一段路,終究要分個先後。長跑就是這樣,有時候你以為找到一個對手,到最後,不是他拋離了你,就是你拋離了他。

所以一直到現在,我始終沒有停止一個人孤獨的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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