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倦地等著晚上的讀書會，圖書館裡的冷氣使得我眼睛發澀。走經四立的旋轉書架，瞥見曾從他人口中提起的那本書。書不大，我兩手捧起剛好滿掌。攝影師黃鴻飛的取鏡很好。劉若英的文字一如我所預料的，是那樣的乾淨。簡單的故事簡單的情節簡單的人物簡單的，標題。太適合今天了，不需拿起手機對照，我就是記得今天的日期……像是我曾努力背起的街道名稱，以及後來更加費力的遺忘。

　　想起當初南下時，對於各處的路標都仔細地察看著，深恐不小心就錯入了那些我不曾明瞭的街道，像是童話中丟石子的哥哥，無論轉過幾個彎，我總是會用一隻指頭指著來處，企圖有著指北針的功能。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些努力都只是易被啄食的麵包屑罷了。

　　而來此已邁入第三年，對於那幾條車水馬龍的街道我已可來去自如地有如在北城。哪些巷道是單行，哪些不能左轉，皆可清楚地辨識，並且避過，流利地像是避開那些折磨人的記憶一樣。或許相較起來我仍是個路癡，可是我想除我之外的人是無法了解的，無法了解每當我穿梭過領地邊境時，我的心是怎樣被磨擦，且疼，一如冷風穿透過我而去。那些著實費力記憶的單向道，無論是筆直或只是個狹小彎曲的巷弄，當我走過，皆貼切地有如情感。

　　這本書不是今天才新進圖書館的，是很久之前，但是不知道是誰，誤放到新書架上了，然後就在今天被我所拿起。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第一次我覺得過火。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卻就恰巧落在紅色的衣服上，最靠近心口的地方。迅速地被衣服吸入，成了最為深紅的一點，像血一樣。

　　像血一樣。
　　屏著呼吸，低頭凝視著，彷彿是什麼就從心口刺入很深很深地卻沒有拔出來，就只有滲出那樣一點血。很安靜，圖書館太安靜了，好些事情就這樣自腦海中閃過。

　　記憶太多了，多到彷彿我從未做過什麼，也像是我什麼都做了，卻仍再渴求能多給我每個今天，但是再也沒有。

　　每個今天的記憶都散成碎片融入血裡，由心頭往外散去又復返，碎囓地疼痛；都過了好些日子，直到此刻，卻連疼痛也不完全。但這並不是我後悔、願意重來的意思。（因為我是如此決絕地向前走去啊！）我不是因為已經不願不再做些什麼而疼痛，而是因為，因為我還無法把這個今天當成昨天或者是明天來看待甚至還想做點什麼所以疼痛的。

　　我的意思是，什麼都不是了。連話都說不出口。

　　按開通話紀錄，深夜那支無號碼來電的選項不像其他電話一樣，還有儲存這個功能，只剩下刪除了。我是指，在記憶邊界之間，唯一的選項就只剩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