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12 00:01:13自渡
《潛情書》之三 不明顯的性格,再沒有愛情神話
《潛情書》之三 不明顯的性格,再沒有愛情神話
敬:
秋天的草原的綠浪翻牆似翻過去了,一夜之間山頭的野芒草變了顏色,是的,這是秩序,並不代表世間的大與無常。有太多風景及節氣重複,這世界的同與不同畢竟有個比例,翻牆的芒草順著秩序放出他自己的氣息,他的性格明顯,然而也是天賜吧?我們不禁對他有深深的眷戀,同時也覺得一夜翻白的山頭如同神話,他的出現改變了我們的視界,隱藏著一種發生。性格分明的發生有份感染力,使蕭索的秋末變得可貴,連他的灰靜也鮮明起來,有份獨立的特質,可以是一頁單獨的記憶。感染力是多麼奧秘的力量,明顯的性格是多麼吸引生命往他湧去。
我不禁想問你一個直覺性問題,不必有答案:“你覺得世界大嗎?”
我小時候的確覺得這世界是大到不可想像的,而我卻從不試圖去形容有多麼大,我比較重視的是人,我知道我將不斷地碰見陌生人,和其中一些陌生人發生關連,我祗是不知道別人是拿什麼標準去識別“陌生人”,我呢,我則是用性格來劃分,對我不能瞭解的性格則尤其認生;我其實更不知道我以後會和大部分有什麼樣性格的人有關連。多年之後,我才明白我的多慮,我們這輩子並不真的會碰見那麼多人,那麼多性格不一的人;我們所有可能的發生不過是與熟悉的人分離,然後再去熟悉一些人,這些人際分合,和性格的陌生與否沒有直接關係,而且,劃定性格以為交往其實並沒任何意義。
在平凡的人間歲月裡,生活於是一年一年過了下來,我們的心靈世界萎縮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越來越小,好象誰都可以跟任何一個人放在一起而毫無不對,再也沒有了爭議性與幻想,也沒有了遺憾,一切合於秩序,一切安全,但是沒有感染力,沒有獨特的氣息以供記憶,所有發生都在可能的狀況當中,沒有什麼不可能,也就沒有了神話。
這麼多年來我雖然終於明白我不會碰見那麼多有性格的人,但是我仍然喜歡不一樣性格的人或者某種特定性格的人物,我仍在等待屬於自己的神話以滿足情感上的需要,我在前面說過:劃定性格並沒有任何意義。我祗是一種深潛的期待吧!
是的,有意義的是因為性格所導致發生的情感,我一直也在等待這份感情的發生,我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季節偶爾背叛節氣創造驚奇,人呢?我更相信──終有一天會碰見我要的那個人。這就是我的神話。
但是這種堅持何其辛苦,我們不斷遇見的人幾乎都差不多,簡直水磨似地磨光我們的體能感應力,我不禁想問:是什麼原因使得我們的等待如此漫長?
我們看看我們的周圍,有些人好象一輩子沒有被引發過,我們可以說我們周圍盡是一些被秩序控制的人,失去了想像力,也從來沒有建立自己的秩序觀,他自己的人生毫無比例,對人生缺乏一份冒險性,於是,這個人被塑造出來的人生和那個人並無不同,因人生不同而具備不同面貌的性格也就不存在,也就是說,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大秩序中的整個人生,也是小秩序中人們表達情感的喜怒哀樂的能力。是的,就是不明顯的性格,使得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愛情神話。
尤其讓我們難過的是太多性格鮮明的人在時間裡倒下,因為世界的大,於是發展出一些世界性的同步事物使世界縮小,像流行音樂、服飾、舞步、電訊、價值觀……,我們不得不承認:人與人越來越像了。
的確,放眼望去,有太多人裝幀自己像裝幀一本內容一樣的書畫。往好的方面說:人類終於有了一致的目標。讓我們不解的是:我們碰到一個人等於碰到全部人,這世界再沒有“唯一的一個”這回事是不是太單調了?
當然這世界也有不少人有明顯的喜怒哀樂,這種人又多半偏執,在我而言,我認為偏執多屬性格不完整均衡,但還比不明顯來的好。
我們整個人生因為不明顯的性格擺佈已經整個被往後延擱了,所有的反省慢了好幾拍,但是人生的結局並不會往後延擱的。所以,還等什麼呢?從現在開始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天地倒還不晚。
你不必告訴我有關因為旅行而深覺這世界無限大的想法,你永遠不必回答我關於這世界大小的問題。我對旅行沒有興趣,我也不必去看那麼多陌生人才瞭解自己,我祗知道,這世界可能很小,小到已經容不下愛的變化。
但是,我仍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