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距離

每天我都重複走著相同的道路，相同的步調，風雨不改來到這裡——圖書館。曾經，這裡予我無窮知識，予我筆耕後的喜悅，想起他問我為什么喜歡來到這裡寫作時，我的嘴角不然會向上牽；因為我覺得這裡是一個奧妙的地方，蘊藏著一股馥郁的氣氛，可以一直賦予我思緒上突破的靈感，去體會周遭的生活哲理、社會現象。如果你說，寫作在我們生活中起了鼓勵的作用，我相信這是圖書館和閱讀在精神上起了重要的支柱。

坐在圖書館，看著路人在外面兩旁的街道匆匆而過，我隱約看見街外的小孩跑過我的童年，踢起彩虹般的汽水罐。自從生命中出現青春的起點後，誰會為童年終點在時間的流逝而感到失落?除了圖書館，我似乎再找不到更滿意的人生詮釋，所有結局都走不出主角情節的迷亂，生活就像漸漸淘空了，開始變得平庸無趣，感覺活在自己的幻覺中。

幸好，我們活在幸福的大時代，物質充裕；縱使時光不斷飛逝，風景不斷轉變，但我仍然記得踏在這裡的質感，這裡的空氣，這裡的天空；也許，都市人會在同一天空下鐘愛一個人，因為他們忠於感覺，而我鐘愛的，卻是圖書館的色彩，可以盲目一切，流連忘返，即使在秋天患感冒，身體被感冒菌侵蝕，我也會等一段時間去痊癒，叫醫生把橋邊的落日鑲進藥袋裡，讓我去靜靜等待夏天的季節……

就這樣，我帶著歷史的經驗，歷史的傷口來到這裡。泛黃的報紙告訴我這幾十年的新聞如何使澳門蜚聲國際，那過氣的舊聞又叫平靜如水的生活走進另一個階段，戰爭的臨界點又如何融不掉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宿命意味……我閉上眼睛，用盡全身力氣作深呼吸，嘗試把悲慟的故事轉化成祖國的轉捩點，漆黑的世界彷彿一條時光墜道，把數不清的人與事化作光影，一切變得過眼雲煙，歷史是令人如此迷思，同時全速向我們描出文化歷程在新世紀的走向。

或許有天，你發覺愛情的白開水和面包驟然變得無味，這到底是指定動作般的遊戲，然而通往圖書館的步行方式卻未曾改變，對這份熱忱永遠不近乎於零。這裡比咖啡館寧謐得多，濃郁的書卷味比咖啡更顯得生活裡的寫意，閒暇時可以坐在貼著玻璃牆的小桌椅，在嫵媚的陽光下，透過歲月的微光，與朋友讀著一本心愛的書，在文海裡浮游一個週末，說著自己在書本感悟的哲理，用文學進入感官世界，讓文字融入我們的生活，試著在本子裡寫下我們的回憶，我們的體會，你便會發現，曾幾何時我們擱置過的文字原來是最可靠的依賴。

有時我在想，大部分作家大扺就是這樣在圖書館過他們的一生，一邊听著歐洲流行名曲，一邊把渴望得到的結局在小說裡兌現，他們都是寂寞的人，我強烈感受到某個世紀所殘留的浪漫，圖書館被兩旁建築包圍著，我重新感受到城市裡的愛，我和作者隔著時光的紗幕在城市不合而遇，和作者遨遊古今時代，一起等待除夕的倒數聲。

古老的大鐘嚮遍整個城市，告訴我們又進入一個新年代，圖書館仍然肅穆站在一角，靜靜等候著今年的夏天。結果夏天來了，陽光不斷騷擾我的眼簾，我看見這裡的牆壁在斑剝，彷彿告訴我:她額角又了一份滄桑。但在我心目中，她卻很瑰麗，總覺得斑剝是回憶的隱喻，是感受的過程。有人說愛情的刻度很模糊，是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而我和圖書館也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很近，很近。

200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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