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8 10:47:28scflower

卻說女兒情愁(五) 跟妳說聽妳說

從來,我們都不是彼此生活中緊密的一部分,但奇妙的似乎也分不開。
大三之後,似乎就沒給妳寫過信了。妳曾說我寫的信不是像情書,就是訣別書。在遙遠的從前,也曾細細為妳刻字,一點一滴。只是我倆個性都太過要強,不是妳割我,就是我又傷了妳。但回想二八年華的青春歲月,妳的身影卻是異常鮮明,怎麼也磨滅不了。



已經忘了是怎麼開始的,我和妳越走越近,以一種並不親密但也不疏離的姿態。記得那時總牽著腳踏車陪妳去車站等車回家,一路我的話並不多,在妳面前,在那樣的年紀,我的起落轉折卻從不向妳傾吐。或許是明白,我倆看待事物的著落點一向不同,對待人間的方式也一直殊異。每次接近決裂的邊緣了,就會有事情又把我們拉近,屢試不爽。



這麼些年,我發生重大變故或決定了什麼,妳似乎總是在,用不棄不離形容我想並不過分。平日爭吵冷戰的小枝小節,在我瀕臨懸崖的當下,不但全部自動消失,妳更像是如梁紅玉擊鼓般的女子,慷慨直言只為求一份真。大四考完研究所,我心裡有底。靜宜竟然落榜,我連筆試也沒過,跌破大家眼鏡,當然也包括妳。放榜那天,同學親友的慰問不斷,我也就只是笑著。只有妳,是打來罵人的。『妳在搞什麼啊?怎麼可能沒上?一定有事情。妳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記得電話中妳說。



妳的嘴比誰都刁,但妳的心也比誰都軟。
那次我任妳數落,沒有辯駁什麼。後來東海筆試過了,接著口試,妳的電話不斷,緊張程度大概只下於我爸媽。我們都是刀子口豆腐心的人,尤其在妳我相處多年的過程中,「溫柔」這樣的形容詞大概永遠都用不上,連邊也沒有吧。也只有妳敢掛我電話,記得一次妳在等車無聊就打電話來,自顧自的說了一堆,然後說『欸,我的車來了不跟妳說了掰掰!』莫名其妙被掛上電話也只能一笑,誰叫打來的人是妳呢。



我常常在想,我們到底脫離不了整個社會的藩籬是嗎?記得一次妳跟我討論起婚姻的問題,接著就提到生小孩養小孩與背後的經濟問題等等。這些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從來不是那樣量的,這恐怕也是我和妳差異最大的地方吧。我從來不以為年紀增長了魅力就隨著消失,也從不會去在意高不高齡產婦的問題,忘了那時我應答了什麼,但想法應該和現在也不會差距太大。想跟妳說的是,就算我們都算好了,二十八歲結婚、而後生小孩,三十出頭為事業打拚、養小孩,然後呢?這是我一直想問問妳的。我並不是女權運動者,但我非常希望女人可以在丈夫、家庭之外,還有一些自己。聽聞也看見太多碎心的例子,心疼之餘只剩下傾聽,聽見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流轉。



然而,要跳脫這樣的社會框架又是何其困難的事啊!我當然也明白。
不說別人,光是我媽的叨唸,就可以讓我想見其他未婚的姊妹們大概也難逃此劫吧。矛盾的是,她們一方面渴求我們幸福安穩有人照顧,一方面又不免怨嘆起婚姻一路行來的困頓辛苦。我只能和她說,世事本難全,當妳享受了溫暖圍繞,就不能埋怨己身非我有的忙碌;相對的,當我優游於單身的快樂時,就必須與孤獨寂寞共處而自得。我並不排斥婚姻,但當然也不會積極鼓勵誰一股腦的跳進去。我擔憂的只是『因為年紀到了,所以要結婚』這樣的想法。這就真的很像賭博了,看看誰的運氣好,要不滿盤皆贏,要不全軍覆沒。妳覺得呢?或許妳又要說我想太多了,但我還是想說說,儘管我說的這些或許妳都想過了。



無論經過了多久,我總是紀得高中三年每個月總有幾天我要去保健室喊妳起床吃午餐。妳生理痛,敷熱袋在保健室休息,時真時假。也總是紀得,妳愛追問國文老師為何給我的作文分數較高,一次我拿了九十吧,妳八十八。妳不服,覺得寫的不比我差,老師很無奈的說這本是很主觀的認定啊。國文老師總會給我們兩個題目選擇,一抒情一論理。想當然爾我總是找抒情的寫,而妳最不屑我的風花雪月強說愁,當然是挑了論理的那篇。妳筆鋒犀利,一如妳的心直口快。一直覺得可惜的就是妳不再寫了,文字儘管不能留下什麼,但至少能反映一些個人生命史上積澱的飛泥鴻爪。



一向洋灑的我,想起妳竟萬般無法筆落。
過往紛飛,或深或淺、或厚或薄。我想妳對我的情感是矛盾的吧,一方面看得重,一方面卻也最是嚴苛。自小我看的臉色多,因此上天厚我,給我許多溫暖善意。一路行來,我總是貴人不斷,除了朋友的扶持,我和長輩處的特別好,很是奇妙。每當我跌了,總是會有一些不吝惜的雙手用力把我拉起來。所以親愛的萱,妳總說我愛管閒事,交朋友不選擇又不太防人,真是自找麻煩。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尺,當然我也有的。只是我寧願寬些,因此人家來敲門了,我絕少不應。只要想到若有一天我急需一雙臂膀,往以為最可依靠的那人尋去,人家卻把妳重重推落,我心情會如何呢?將心比心,也就寧願多情些,頂多讓人笑笑罷了。



想起妳,許多已經塵封的片段又一格一格的在心裡停駐。
我高中之後的朋友與認識的人,妳大半知曉,雖然妳懶得去弄清楚誰是誰,但總是有個印象。我的朋友妳多半不熟,但她們都聽聞過妳。後來發現這似乎是我交朋友的固定模式,總是一對一的熟,妳們看似熟悉彼此近況了,其實有的根本從未照過面。以性格相契來談,我們該是最不合的。妳太多刺,我又像玻璃瓶般的易碎(妳高中時形容的,妳大概忘了吧),但一次一次的機緣,讓我們想不聯繫都難。



高一全年級抽五人去板橋高中參加物理實驗,班上就我們兩人被抽中;高二原本一群人要去的新中橫健行,最後只剩下我們兩人;升高三的暑假又同時被選入參加教育部在中正大學辦的文藝營。接著是應該忙碌的高三了,我卻出了車禍,班長的職稱在那一個半月等於虛設。怎麼辦呢?最後,才剛卸下班長職位的妳挺身而出,替我奔走於學校的行政單位,幫我告知同學該注意的事項。當然妳是會喊累的,也會用半威脅的口氣說「欸,妳的腳可不可以快點好啊!我很忙耶!好不容易卸下這個大包袱了,妳又出狀況…」。但是也只有妳會在要上洗手間時裝作不經意的繞過來說:「欸,妳要不要一起去?」然後繼續一路嫌拄著柺杖的我走得慢。



我們身在一個一年大概只有一至二人會應屆考上大學的高中,因此重考大學是大家早有的準備。而後妳回中壢重考,我留在新竹。一段時間會接到妳批哩啪啦的電話,急急的說、匆匆的掛。談戀愛了、分手了、有新戀情了。而我依然一個人,卻也不是一個人。高中畢業我們連絡的並不勤,只是從未間斷。還記得大三時寫了封長信和妳說我的近況與未來可能會朝學術走的因由,那時想無論妳能懂得多少,至少我總是說了。約莫半年,我們會通次較長的電話或碰個面。能訴說的大概就是近日發生的最重大事件,我習慣在事情告一段落了才向妳細說重頭,或者也不詳述,就說一件事的發生罷了,纖微或豐厚都在心裡,我知道妳懂。



這次聚後,下回相見當然有期,但恐怕又是在我們又經歷了什麼之後吧。
遠遠望著意氣昂揚的妳我自然欣喜,雖然難免擔一份心。這前路漫漫,能積累厚實的當然不只在古籍書本當中,生活裡的對應人事才更是大學問。只是希望除了生活,妳偶爾也能聽聽自己。


祝福親愛的妳 永遠都能唱自己的歌、說自己的話、走自己的路。

十年了,故敢贅言如上。


壬午年春,是為記
瑪麗安 2007-08-31 22:08:53

這篇文章
流利感性
終於知道妳的作文分數為何那麼高了
我讀完後
有了深切的感動...

版主回應
謝謝妳的感動

知道自己的文字還能讓人感動
是件平淡生活裡的小小幸福
作文分數已是昨日黃花
希望執筆的手永不停
才是目前最深的期盼

不容易啊
像妳那樣的書寫
是我要學習的榜樣: )
2007-09-08 09:4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