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12 15:57:25金打雜妹

元氣

大學時候的某堂日文期中考,時光不饒不用功的人,即使沒有萬全的準備,也要上場考驗我那零零落落的日文。

監考助教在打鈴前走進教室,為了打發時間,他張開考卷詳細地閱讀考題。不知有意還是無心,他把考卷立起來,背面的考題令人垂涎,同學們伸長脖子,知道分數就在眼前,可是除了就坐在講台正下方的阿水,沒有人看得清楚考卷上的題目。

同學一直在喊阿水阿水,阿水回過頭,給了個題目:「你心情好不好」,快翻書,有答案的互通有無,還有人速速刻在鋼版上。阿水,阿水,大家小小聲聲地喊著,喊著喊著快要變成哀嚎了,阿水盯著題目看怎麼也不回頭。助教看完了A面的題目,翻B面,阿水看到的題目愈多,我們看著阿水後腦杓的目光也愈來愈狠毒。打鈴了,阿水抱著日文書跑出教室,留下一屋子錯愕的同學,及忿恨的眼光,同學有通題之義啊,這個可惡的阿水﹗

【阿娜答哇奇蒙子一一de su ga】,這也算是偷來的分數,變成了我大學日文課殘存的紀念品,連五十音都記不全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牢牢記得,阿娜答哇奇檸子一一de su ga?

我在英國遇到了一個很可愛的日本男生,KEN將,有他在的時候,課堂上就不寂寞。有一天聊著聊著,我問他:阿娜答哇奇檸子一一de su ga?

KEN將瞪大眼睛看著我,滿臉的驚訝:你為什麼這樣問我?

我也好驚訝,不了解我的善意為何換來他的不近人情,那裡出錯了,我非常納悶。等到KEN將搞清楚,我真是只是單純地問候,順便秀一秀僅會的日文時,便不可抑遏地大笑起來,他笑地我滿臉尷尬,等到我搞清楚他笑什麼之後,就不止是尷尬而已了,我根本就想一頭撞死,陰魂再去找大學的日文老師理論。

KEN將一邊笑一邊寫下:元氣DE SU GA,知道嗎,這樣才是正確的用法,對於完全不熟的異性,突然問人家奇蒙子好不好,是有濃濃性暗示意味的。我才明白,原來我付了昂貴學費學的日文,只能用來挑逗,不能用以單純的問候。

KEN將於是變成我的日文老師,只是他教的日文也同樣不實用,到PUB去看到人家喝得茫茫然,就要大聲問,你還活著嗎,然後上道的人就會用惺忪的醉眼說,啊,死掉了啦。還有好多繞口令,我像鸚鵡學舌,遇到日本人時秀上一段,那些日本人同樣地瞪大眼睛,滿臉驚訝,繼而哈哈大笑,我就靠著這些“絕對安全”的繞口令贏得許多日本人的友誼。

所有人都喜歡KEN將,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喊他KEN將KEN將,因為他個性可愛,讓人疼愛,KEN將也照顧所有人,尤其是新同學,他主動付出關心,找大家晚上去PUB,不落痕跡關心落單的人。有一個怪怪日本男生,總是被大家有意無意地忽略,如果有人邀請KEN將去PARTY,KEN將就會定定地望著主辦人,問著,你不連他也一起邀請嗎?於是怪怪日本男,也就因為KEN將的面子大,得到許多PARTY的通行許可。為什麼喜歡KEN將,巴西同學說:我好喜歡KEN將啊,因為他一點都不像日本人。 

可是呢,我總覺得KEN將心裡有個閘門,他跟所有的人聊天,聊他花好多時間讓頭髮保持立正站好的姿勢,聊房東的狗吵得他不能睡覺,聊他真的覺得日本應該為二次世界大戰道歉,聊讓他笑到翻肚的小事件。可是,我發現,他的話題繞啊繞,小花小草小貓小狗,生活瑣事,事事都好笑,只是,只要再靠近一點,閘門就關起來,碰,此路不通,他的生命裡曾經歷過什麼,心情的好壞,真正的好惡感受,這些真正能理解一個人的部分,拒絕分享也謝絕參觀。

多年後,這些生命裡短暫交會的人一個個淡出我的生命,身影變得愈來愈模糊,我忘了他們的表情,忘了他們名字,不知道為什麼,KEN將還在那裡。好奇怪的是,我對他的了解如此少,可是他卻依然鮮明,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是不是還可愛如昔?當然,如果再相遇,我一定一定會說,KEN將,元氣DE SU GA?我以我大學日文老師的名字起誓,這次,我再不會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