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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來沒看過妳這麼用功練琴。」突然有人在我背後說話，把我嚇了好大一跳，回過頭看見說話的那個人，我全身都僵直得發痛。

　　「幹嘛，才幾個月不見，妳連話都不會說了？」

　　「……」我我我我，我不是不會說話，是不想跟妳說話！

　　「褚衣白，妳不會叫姐啊！」她瞪我。

　　「妳從來也沒把我當妹妹看。」想到就氣。

　　「誰叫妳那麼愛哭，碰一下就告狀。」一邊說她還一邊用手指刮我的臉。

　　「褚衣紅，妳很惡心耶，不要這樣弄我啦！」伸手去擋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又紅又腫，肥得像小香腸似的。「媽啦，怎麼會這樣！」

　　「嘿嘿，誰叫妳不喊我姐，活該喲，報應喲。」

　　「去妳的！」我恨恨地瞪她。「三更半夜跑回家幹嘛？妳老公有外遇妳回來哭訴嗎？」

　　「呸呸，也不看看窗外的天色，都天亮了還以為是半夜……」她又碎碎念了起來。「妳呀，就這樣討人厭，怪不得連老媽都沒辦法把妳嫁掉！」

　　「……妳回來就為了跟我吵架？」

　　「有人跟我說妳很可憐，要我回來幫妳啊。」

　　「誰說的？」

　　「妳管是誰說的。」她撇撇嘴。「妳不是跟美雪鬧僵了？妳這麼自閉，我也沒見過妳有其他的朋友，這麼說起來，還真不是普通可憐呢。」

　　「我才不可憐！」

　　「是嗎？那，妳要不要告訴我，是哪個白痴連彈了一整晚的鋼琴還不知道毛病出在哪裡？」

　　「……我本來就不是演奏的料子，妳管我！」

　　「這跟技巧一點都沒關係，要是一輩子都這麼沒慧根沒開竅的話，我看妳還是直接跟他認輸算了。」

　　「我才不要！」

　　「妳現在的樣子要拿什麼去跟他比？」我那可惡的三姐嘴裡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刀一樣利，割得我好想哭。「我橫著看豎著看站著看坐著看怎麼看就是看不出來妳在跟他拗什麼拗。」

　　「妳回去啦，我不要跟妳說話！」

　　天底下誰都可以數落我，就是她不行！從小她什麼都不讓我，叫我做東做西欺負我，還逼我跟她一起學長笛學薩克斯風……然後再來笑我笨，一點都比不上天資聰穎的她……我才不要承認這種人是我姐！

　　「妳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好騙。」她突然說。

　　「那是因為妳太奸詐，爸和媽都沒看出來，只有我知道！」

　　「……算了，懶得跟妳吵。」她把我按進椅子裡，燈光幾乎全滅。「乖乖坐好，眼睛給我閉緊，不准偷看。」

　　「妳要幹嘛？」

　　「幫一個笨蛋。」

　　一陣窸索之後，音響的喇叭傳出老舊機器發出的細碎雜音，有點像是真空管的嗡嗡聲，也像是黑膠唱片時代，唱針刮出來的聲音。

　　「注意聽低音的部分。」我們家已經出嫁的三小姐說。

　　我乖乖地閉著眼睛，任憑音樂灌進我的耳朵。不過，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的是，這曲子有人聲耶，而且不止一種樂器……

　　「這是什麼？」

　　「噓，妳聽完再講，不要囉嗦。」

　　「哦。」

　　花腔女高音。小提琴。大提琴。長笛。鋼琴。黑管……好，注意聽聽看低音部分……很規律的答答聲啊，平平直直的聲音，很標準的低音……

　　要我聽這個做什麼呢？就是鋼琴的聲音啊。

　　「記清楚了？」

　　「嗯。」我快要打呵欠了。手指麻麻腫腫，好痛。嗚嗚。

　　「現在聽這個。」

　　聽就聽啊，只是，從來不知道連我也會因為古典樂而沉沉睡下去，好累，好想睡……正當我沉進完全的放鬆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閃了一下。

　　這種感覺就像我剛剛在抓郭德堡變奏曲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東西！我的神經被繃緊，一點睡意也不剩。

　　叮叮咚咚滑過去的，是五彩繽紛的琴音。聲音忽快忽慢忽高忽低，有時像是油彩濃重的抽象畫，有時顏色卻又簡單到只剩淡淡的天邊一抹淺藍。這曲子聽起來真是過癮，不知道是誰的作品……一路聽下去會發現，連手指敲擊琴鍵的力道也非常清楚明白……彈這琴的人應該是男生吧，我猜。

　　「這曲子是誰的？」我問。

　　「馬西奴。」

　　「啊！那那那那那，那，演奏的那個人是──」

　　「石敢當。」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慘叫。

　　「妳叫個鬼啊，把手拿下來，就算妳把頭髮拔光也沒辦法改變事實。」燈亮了，她又用食指戳我。「妳到底聽出來了沒有？」

　　「啊？聽什麼？」

　　「我說小白，妳到現在還沒聽出大鍵琴和鋼琴的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