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13 17:38:34美雪

【 媽啦媽啦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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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說了就算。」在這句話之後,我只記得石敢當的笑臉。無論夢中或是清醒,我一直一直一直看見他的臉,不斷驚醒,冒出一身冷汗。

  就連現在坐在圖書館裡,我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大鍵琴在十七和十八世紀的各種音樂中佔有顯著的地位,在大合奏當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不僅用以加強和諧,其明朗而清晰的音色,實是獨奏樂器的佼佼者!尤其在演奏複音音樂時可以清晰地襯托出和聲的效果……另外還有兩種和大鍵琴有著共同特色的巴洛克式樂器:維吉諾吉鋼琴外形細小,長方形,在英國最受歡迎,且為女皇伊莉莎白一世最珍愛的樂器。另一種則是小型哈普西科琴,在義大利比較普遍。」

  「大鍵琴的琴身很像翅膀,每個音有兩根或更多的弦,演奏者可以根據需要變換使用弦的數量,讓樂器的聲音有大小聲的分別。後來大鍵琴又添加「增音」的裝置,利用開關琴身裏的板條來增強音量。大鍵琴通常有兩個甚至三個鍵盤,每一組鍵盤的音質都不一樣。」

  「鍵盤樂器的機械裝置稱為動作機。大鍵琴鍵盤上的每一個琴鍵就像裝有支軸的蹺蹺板。當演奏者按下琴鍵時,樂器裏面另一端的撥子會揚起,撥子原是嵌入以木頭或是塑膠製成的修長動力桿上,揚起後就撥動上面的琴弦發聲。大鍵琴中使撥子彈回的裝置會讓動力桿回到原處而不會抓動撥子再度撥弦。動力桿上附有毛氈製成的制音器,制止琴弦振動。撥子從前原是用羽毛或皮革製成的。」

  這些書我愈翻愈想哭。可是,在把它們全部看完做好筆記之前我還不能哭,因為,只要有遺漏,韓老師就會殺掉我。

  在答應了和石敢當用大鍵琴比賽之後,第一個尖叫的是老媽,再來是外婆,然後大姐二姐全部都打電話回來哇啦鬼叫得要死,還說無論如何都要回來──助我一臂之力事小,拿這件事當宣傳廣告是真……

  「死小白妳真是幹得好啊!難得妳的商業腦袋長出來了!」大姐笑得好開心,連在加拿大的冬天都擋不住。

  「我不是……」

  「哎,反正妳等著,大姐回去一定會把這件事弄得風風光光!」

  「什麼風光……」

  「我看乾脆全家總動員好了,這樣外婆就不會說我們一堆女生沒辦法給她光耀門楣了妳說對不對?這個好,實在太好了!」

  「大姐,妳瘋了……」我突然很怕她回台灣。

  「我說妳們兩個是講夠了沒有?啊?這個貴死人的越洋電話不是拿來聊天的ㄋㄟ,還不給我快點掛掉!」外婆罵人的時候臉色真是兇。

  「是……是大姐打回來的,不是我打過去……」

  「還不是一樣?她的錢不是錢哦,掛掉掛掉啦!」

  「好啦小白,不說就說了,妳記得去跟韓老師報到,其他等我回去再跟妳講。」然後大姐就斷線,我連哀叫都來不及。

  韓老師……我想到都覺得腿軟全身無力四肢發麻,那個魔鬼!嗚,她們以為我隱姓埋名躲在西芙德後面是為什麼?就是不想給韓老師剝皮啊!

  為什麼我不碰鋼琴只對大鍵琴死心塌地?也是為了不被韓老師有理由抓去叨叨念念啊!

  「阿電話掛了妳還在那邊摸什麼?過去過去,我要用電話。」外婆一屁股坐下來,把我擠到沙發另一邊。

  「後妳真的很肥耶~」我的手被壓了一下,好痛!

  「妳這個小孩子真麻煩,去去去,別在這裡妨礙妳外婆我講電話!」

  「打給誰啊?」

  「不跟妳說……啊叫妳走開啦!」外婆踢我兩下,然後拉開嗓門大叫。「我說死丫頭,快點把妳們家小白給帶走,她煩死我了!」

  「我才不是死丫頭!」老媽遠遠吼回來。

  「丫頭就是一輩子的丫頭,妳早點認命!」她又吼回去。

  外婆雖然嘴上和平常一樣跟老媽對吼來對吼去,但是看她一臉神祕兮兮的樣子,我還是帶著書躲回房間來得好。

  坐在書桌前,我一個字也讀不進去。瞪著黑漆漆的窗外,我嘆氣。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跟石敢當比這個有意義嗎?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呢?好像根本沒什麼差別吧。有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呢?

  我想不出來。

  韓老師要我從頭把大鍵琴的歷史、琴身構造和發聲原理先弄清楚的理由我大概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死背還要被抽考的意義在哪裡……

  我想不出來。

  放下書,走進琴房,我看見黑色的鋼琴,那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模樣,我曾經為了它不知流過多少眼淚、發過多少脾氣,被媽媽打手心,被外婆罵日子過得太好不知好歹……

  掀開琴蓋,隨意按了一個音,輕輕的,小小的「叮」的一聲。換個音階,再按一次。低沉的「噹」出現了。

  不知道是燈光暈暗的緣故,還是我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這琴聲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不過,到底是什麼地方不一樣,我卻又說不上來。

  從書架上抽出琴譜,我選了巴哈最經典的郭德堡變奏曲。從第一個音符開始,我專心注意樂譜上的所有標記,不求在曲中聽見感情的投入,只求準確。

  一遍,兩遍,三遍……我不知道究竟來回彈了多少遍,每一次都在不同的地方感覺到「好像就是這個!」但是不一秒「它」又消失了,快得連想抓的念頭都來不及追著它跑。

  到底是什麼地方呢?為什麼我想不出來?為什麼會找不到?我應該知道才對,我沒有理由不知道的……我甚至應該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追到「它」,我應該知道的……我一定知道……

  只是,到底「它」是什麼呢?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的手和我的耳朵,在跳躍的音符之間,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