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25 15:47:35愛吃草

【癌細胞04】1019號病房 (2)

No.195——患乳房腫瘤的憂心婦人

(四人房的五號病床,醫院的默契,就像10樓其實不是10樓,若要真的數,恐怕只會到9而已,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我其實是住在九樓,反正電梯按下10就一定會到了,或許,當我們能破除「4」的迷思,也就能開始正視「死亡」這件天經地意的事吧!)

知道我和195是同一外科醫師,而且在同一天開刀,讓我感覺上和她親近許多。其實我一直到出院都未曾和她照過面,但因為只有一簾之隔,多少聽到一些她的情況。

我開始注意到她,是透過醫師的詢問。

第一次,就在我「等白工」的時候,那位我根本沒機會看到實習醫師以十分柔和、安慰的語氣,請195放寬心,也許乳房的腫瘤是良性的,那就根本沒問題。

(當時我就有小小的想法,乳癌的確是較引人側目,連醫師都特別注意,而我這種只是割割甲狀腺的人,其實是無需傷腦筋的,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就讓我等白工呢?隱約中有一些感覺在萌芽,但我不以為意。)

從195的反應聽來,她根本無法放寬心,不光是腫瘤本身的不確定性使然,還有乳房的手術也會讓女人有更多的憂慮。乳房對女人到底有多重要?是不是重要的象徵?就算是平常不以豐胸為美的女人,在「有」和「無」之間也同樣會擔憂吧!

我想,乳房真的是重要的,對所有的女人而言。所以,從後來外科助理醫師的詢問中,那位中年的195女士,依舊想要捍衛最後的希望,最後的女性象徵。

因為195的狀況未明,所以,有些決定是要事先詢問當事人的同意的。如果是良性的,當然沒什麼問題,就拿掉腫瘤本身即可。重點在於,如果是惡性怎麼辦?是要整個乳房拿掉還是儘量能留多少就留?

195的答案是能留就留,而且絲毫沒有猶豫,不曾因為留下之後再度致病的可能性而動搖,我雖然只聽到聲音,但當時她的回答讓我想到一個信徒的堅定形象,一個女性的價值在於乳房的信徒。

如果是我,我會怎麼說呢?要留不留?我當時的直覺反應是當然全拿掉,不然以後復發怎麼辦?看來我對手術的恐懼遠高於對乳房的悍衛,所以,對195如此堅定地悍衛乳房,即使只剩部分組織,不再是豐滿的乳房,仍然不放棄的信念,我致上同為女性的敬意。

然而,事後仔細想想,我真的可以那麼果決地捨棄女性最明顯的象徵嗎?這個問題,常會在不經意的時竄出,我的選擇是什麼?甚至會想要不要詢問老公的意見?

這種詢問老公的想法,並不是像當時要不要拿掉甲狀腺一般的討論,而是帶點徵詢老公同意的意味,這讓一樣自詡為時代新女性的我,猛然驚覺,在我體內竟也存有做為一個男人附庸的想法,所以,乳房拿不拿事關老公的「權益」,才會冒出需要徵詢同意的想法,不然,我的身體,我有絕對的自主權不是嗎?討論的應該是必要性及對健康的影響,而不該是「權益」的問題吧!

也或許每個女人在做這種模擬詢問的背後,總想聽到是,「即使沒有乳房,我對妳的愛依然不變」的真愛宣言,然後再擴大到,「不管妳變成什麼樣,我依然愛妳如昔……」。

人,果然是不到緊要關頭,不會開悟的,這些假設性的問題,對像我這種沒有失去乳房威脅的女性,其實只能當做人生的哲思在探討,對於195的掙扎與病苦,我只能理解,卻無法感同深受,但也因為這份理解,讓我思索關於乳房得失與身為女性的問題,我該感謝。

對195比較強烈的聽覺印象,最後停留在術後醫師的巡房,我們共同的主治醫師向她解釋術後的療程——化療(所以,確定是惡性了),還特別提醒,記得去申請「重大傷病卡」(日後讓我有熟悉的感覺),當然,還有一些安慰的話……

(之後,到我這裡時,外科名醫一改哀衿勿喜的語調,爽朗的說著一切順利、成功,明天可以出院等等,對比於195的憂心,在我那裡是一片歡樂的氣氛,也許是這種帶著除去障物的興奮愈強烈,日後發現是惡性腫瘤時的落差愈大,以致於連醫師都和我一起傻眼。)

在我的「窺探」中,195有對孝順的兒女隨侍在側(感覺是成年了), 我總會浮現溫馨的小家庭畫面,相信日後195即使要面對辛苦的療程,一定也會有家人無限的支特,我給予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