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章 意外

九月，微涼的初秋。楓葉轉黃時，似是昭示不久後將迎來蕭瑟之風。
近一個月的努力，終於壓下傳得滿天飛的謠言。也是歸功於醒轉的當今總統，發言表示堅信凡亞，加之久久尋無確切證據，如今算是平息下來了。
此時的風應是清爽的，但葉家附近的空氣卻像是凝固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意外的訪客。

客廳中，龍空模樣的葉曉嵐與來人相對而坐。那人蓄淺綠短髮，名喚蘇可。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一旁的沙發自然是坐著兩女。
相較於馬筱語的從容,紀晏玥是一臉疑惑。目光來回掃過三人，眼中的不解是越來越深。

輕嘆一聲，葉曉嵐輕聲道：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來找我？」此話一出，不只打破那死一般的寂靜，凝滯著的空氣也開始流動起來，少女不禁長吁了口氣。
「是黛兒．．．她病了。依她的情況，現在也只剩你能治了」
「喔？即使你知道我不便見她？」葉曉嵐輕挑了下眉毛，不輕不重地道。
蘇可聞言即暴跳起來：
「不方便？
「你以為我吃飽閒著跑來找你麼？若不是全村的人都找不到法子救黛兒，我．．．
「況且你離開那麼久了，難道就一點不想去看看她？好歹她當初也．．．」
蘇可突然像受到什麼打擊地坐回原位，低頭不發一語。
「．．．」又是一片靜默。

「呃，那個．．．」被兩人的對話內容弄得一頭霧水的紀晏玥，終是再隱忍不住開了口，不想馬筱語卻在此時接上：「晏玥。」
「咦？」少女聞聲回頭，只見銀髮女子正微笑著向自己招手。
馬筱語將走近的少女摟近懷裡，摸了摸她焰紅的頭髮：
（晏玥，聽的見嗎？）
（！？）
（這是『心音』，身為獸神靈總要習慣的。）紀晏玥受教般地點了點頭，那模樣著實惹人愛憐。
馬筱語又是一笑，輕柔地替少女梳理起頭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與空結婚以後，便隨著他到處走訪各族的部落．．．）說著，馬筱語面上不由飄起幾抹緋紅，那幸福的小女人樣令紀晏玥又是一呆。
（期間，便到了玄武族，結識了這個蘇可與．．．）馬筱語面色古怪，似乎有如許情緒交錯其中：（與他們所說的那人，『蘇黛』，也算是妳的情敵吧．．．）正聚精會神的少女發現此時的馬筱語眼中透露出幾許未曾見過的神采，那似乎是細微而深遠的醋意，以及凌駕其上的──帶著諷刺意味的笑意。
話到此時，少女便弄明白了那蘇黛的身分與他們之間的過往情事。思緒飆飛時卻是仔細琢磨著馬筱語那嘲諷般的神情，怔然間竟落下淚來。

（原來．．．如此，一切都能理清了，
（為何語姐絲毫不在意自己的介入，之前怎樣也不明白呢．．．
（呵呵，答案竟是這麼簡單啊．．．）

自卑，那潛藏著的濃烈自卑感在這個剎那爆發出來，陷入自身思潮漩渦的少女倏而悽然笑笑，驟地起身向陽台走去。
「！？」
「晏玥？」銀髮女子似乎是直到此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而連忙追上前。回首的那一瞬更令自己痛徹心扉──不僅是單純的不悅，那晦明的眼神中還有著「早知如此」的責備。
（該死的，怎麼就忽略了呢，那孩子的心還脆弱著．．．！）

（．．．）依然是一片沉默。許久，葉曉嵐開口道：
「你也看到了，今天有些麻煩。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晚不了幾天，我就會過去。」
「是嘛．．．你總算是答應了。」蘇可長吁口氣，又道：「不過．．．你這裡確定沒事吧？」
面色古怪，在擔心的背後似乎還有些許的興災樂禍。葉曉嵐隨即笑道：「去你的，快滾吧！」

目送蘇可離去後，偌大的客廳裡一時間多了幾分悽涼。
（真是的．．．）揉了揉有些脹疼的太陽穴，化為少年模樣的葉曉嵐緩步走進臥室。

「晏玥，停下，聽我說!」焦急的馬筱語一踏而上，總算是在少女跳出把手前拉住她的手。
「聽妳說？也是，語姐也該早些把話挑明著說吧？」紀晏玥淡然一笑，止住了身形。
「不是的晏玥，我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
記憶中，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著急呢？呵呵，今天這眼界算是開透了。
搖了搖頭，少女以無比平靜的口吻說著：
「不，早該有這麼些意思的。語姐能到現在才表態，實算得上奇女子了。
「女人呀，胸前那塊地方終究是放不下多少東西的。」
（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就要離去。
「別!」馬筱語緊緊抓著紀晏玥冰涼徹骨的玉手：「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在這裡看妳走！」
「喔？這又是為什麼呢？」少女緩緩回首，那眼神語語氣中更添了些滄涼的決意：「即使我今日真的留下了，來日也是要走的。到時對彼此的傷害豈不是更大？」
「正因為如此！」銀髮披肩的少女急得哭了出來：「對，我是吃醋、我嫉妒！但我更明白曉嵐對妳的感情絕不會抽回到我身上！
「我更明白自己不可能忍心看著他獨自承受失去妳的痛苦！」

少女定定地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孩，卻是怔住了。她此刻的淚水竟是為了彼此「五人」而落。
那眼淚有著年少女孩的愧疚，有著成熟女子的溫柔，更有著為人妻子的執著。
（曉嵐看到她這復樣子一定會很心疼吧？）怔然間，炎髮如瀑的少女也哭了。雙手卻開始拭去對面銀髮少女的眼淚。
是啊，自己怎麼就忘了，不論是她對自己還是自己對她，彼此間的接納都依著那個最根本的理由──葉曉嵐的心情。
「姊姊，別哭了！是我不好，是我太不成熟．．．」少女輕擁著對面的少女、喃喃著，卻忘記自己臉上也是淚水盈盈。
而銀髮少女此時也伸手抹去炎髮少女的淚珠：「沒有的事，是姊姊粗心，講話沒有顧慮到妳。嚇著妳了吧？都怪姊姊．．．」
兩女對視一眼，而後破涕為笑，緊緊相擁：
「對不起，以後真的不會再這樣了．．．」

時值日落，火燒般的夕陽毫不受阻地映入有些昏暗的臥房。萬籟俱寂的襯托下，那倚床而坐的身影竟顯得如此寂寥。
「篤、篤．．．」推開門的兩女看到如此一幅景象，心中皆是一疼。那人背對著門，似是望著天邊的夕霞出神。
「喀嗒」闔上門，兩女輕手輕腳地走近那人。那人回首淺笑著看向她們，並招了招手。

初秋的落日斜暉中，兩名氣質各異的少女共同依偎在那少年的懷裡。出奇的默契，讓三人一同保持著這種異樣的靜謐。在這般餘韻永存的柔情中，感受著彼此呼吸的頻率及心脈的跳動。
無聲此刻，猶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