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車，字數3.7k，些微OOC

01

黎明時分，床上柔軟的一團白色小球翻了一圈，

接著便是圓滾滾的栗色腦袋探出，瞇著雙眼避開不適應的光線。

外面是一片安靜祥和，一點也不像要來颱風的樣子。

手機預覽界面有幾封未讀信息，全都來自同一個人。

韓知城微慍的抓了一把後腦勺，又倒回床上。

朝上伸出手，視覺上碰到被刷成鵝黃色的天花板，實際上離的還有十萬八千里。

看著自己的十根手指，卸甲兩個月了，赤裸的淡粉色都看得習慣了，

令人忘卻在兩個月前，自己當了美甲成癮患者長達三年之久。

一開始是自己的不自信塗上的。

韓知城的指甲圓圓小小的，一點也不好看，自卑情節滲漏，就彩上了低調的裸粉色，沒人看得出來，還有女孩子問他指甲亮晶晶的光光滑滑，怎麼這麼好看。

後來，他玩了樂團，被依照曲風彩上了紫色和黑色。

再到半年前，他彩成鮮紅色。

指甲蓋已經發黑發紫，他如喪心病狂般卸了又塗、塗了又卸。

他無法忍受那個脆弱不堪又醜陋的原甲暴露在別人或是自己的視線裡。

到最後，已經沒有任何顏色可以蓋住他不甚完整的指甲蓋子，他便選了鮮豔的紅色，這樣就沒人會發現他指縫時不時露面的鮮血。

翻身下床，時鐘好像壞了，停在晚上六點整。

昨天晚上他甚至沒有發現時鐘停了，愧對時間魔人的稱號。

這個由來也不特別，就是自己求學期間真的特別愛看時鐘手錶，一秒一秒的算著離下課時間還有多久，

久而久之，他便養成了每幾分鐘便要確認時間的習慣。

昨天晚上，他甚至沒有時間看時鐘。

轉頭瞥了一眼床單，早已換新，連邊緣都壓得一絲不苟，頗有那人的氣息。

低頭嗅了一口衣領，是熟悉的木質香水味，那男人總是這款香，往來幾次也習慣了，反而多日不見味道淡了都覺得難受。

韓知城難得湧起一股慾望想要做家事，走到洗衣間才發現衣服已經在洗衣機裡跳華爾滋轉著圈了，一股柔軟精味道。

地上一塵不染，甚至連廁所都有被洗刷過的痕跡。

韓知城癟癟嘴，如果昨天沒在浴室做他今天至少能刷個浴室。

折騰了一會兒，他又只能無所事事的倒回床上。

手機又響了幾聲，他知道一定是那個人問自己起床沒，

但他不想回，至少現在不想。

他坐起身，剛好正對了梳妝台的鏡子。

映出了自己的模樣。

穿上李旻浩幫他買的毛茸茸松鼠拖鞋，拉開椅子坐到桌前。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認真看自己的長相了？

好像比上學那時候瘦了一些，臉頰不那麼鼓了，李旻浩那壞蛋還時不時抓著自己腮幫子不放，說手感好，反正照鏡子是看不出來。

眼睛嗎，好像更圓了一點。

嘴巴嗎，好像更翹了一點。

整張臉嗎，就是更成熟了，長開一點點，

變好看咯。

正自得其樂之時，目光捕捉到了那罐些微乾涸的鮮紅色指甲油。

02

他還是打開了鏡子前方積灰的紅色指甲油，接著就是一陣刺鼻氣味襲來。

比剛買的時候味道淡了些，因為至少乾掉半罐，上半部還浮出了一層油脂。

韓知城抓著小刷子攪拌幾下，勉強把上半部稱得上是液體的部分混在一起。

像血液一樣的液體。

他很久沒有碰這個了。

這麼說有點奇怪，畢竟不是菸酒毒這種普世大眾認為的負面成癮物質，

但對他來說，這比菸酒毒更為致命、更為不可或缺，當然是對過去的他來說。

只是現在，他就像久違碰毒的戒毒患者，連太陽穴上方的神經都在突突地跳。

他光是旋開瓶子的那剎那就興奮地顫抖──

「小城」

輕柔的聲息，像帶著花香的去光水，把他的血液抹去，留下光滑的心臟殼。

語氣有些無奈，他就該把那罐指甲油鎖到抽屜裡。

韓知城自知理虧，把指甲油鎖緊，撲騰了一下，跳到李旻浩身上。

「我沒想塗，就看看」

韓知城撒嬌的模樣怎麼說都是能融化李旻浩任何不好的情緒的，心底柔軟的一塌糊塗。

頸窩間一陣瘙癢，李旻浩下巴抵到年下者頭頂，竟然還把整張臉塞進自己脖子裡了，來回蹭在年上者的心上。

「你答應我的是碰都不碰吧？」

「對不起……」

韓知城抬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一肚子壞水。

李旻浩知道韓知城就是每次撒嬌都能獲得原諒才這樣變本加厲，必須得懲罰，

「手伸出來我看看」

李旻浩托著小孩兒的臀部，坐到床上。

韓知城就這樣面對著坐在李旻浩的大腿上，兩隻細腿兒就晃呀晃，小松鼠拖鞋晃掉一隻了還晃，不安分的可以。

李旻浩打了一下圓潤的屁股──

「安分一點」

韓知城吐舌，乖乖伸出兩隻小鼠爪。

重新生長的指甲生得一個漂亮的粉紅色，月牙也特別完整。

身上人兒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想收回手，又被緊緊攢著。

「很漂亮，就這樣就好」

韓知城何嘗不知道李旻浩是在說什麼呢？

苦笑了一下，是這樣的，他只是習慣了，並不是喜歡了。

他依舊不怎麼滿意這十個圓圓短短的指甲蓋。

但那重要嗎？李旻浩喜歡就好了唄。

「哼嗯…」

床上兩個匍匐的身影在棉被的遮蓋下還別有一番欲蓋彌彰的意思。

整間臥室又重新溢滿了木質香水的味道，還參雜了淡淡的汗味和鹹腥味。

韓知城被折磨得慘了，生理淚水淌了滿床還不住往外漏，像水龍頭似的。

「漂亮的」指甲蓋嵌進床單裡，旁邊是上位者沿著下顎線流下的汗水痕跡。

視覺刺激，對李旻浩來說，韓知城雙手死死的掐著床單的時候特別色情。

低喘一聲，李旻浩把韓知城翻了個面。

是他喜歡的樣子。

他隱忍的吻去尚掛在眼眶外的淚痕，輕聲的說，

「我喜歡你，最原本的你」

韓知城沒有聽得很清楚，皺著眉頭之際又被抵在敏感點上的什物拋上雲端。

眼前是一片白，韓知城嚶嚶呀呀的雙手在空中揮舞，想抓個什麼東西尋求安全感。

倏地，他抓到了一雙溫暖的掌心，厚實帶著薄繭。

原來李旻浩，就是他的避風港，他的信仰，他的心之所向。

韓知城笑了，在暈過去之前。

他釋然的用大拇指指腹磨蹭每一個甲片，汗濕的額頭靠在李旻浩的胸膛上。

他不必再遮掩，他是韓知城，李旻浩的韓知城。

03

李旻浩抿著手裡的酒液，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上正刷著弦的少年。

「他挺狂的，不是嗎？」

坐在一旁的方燦從大衣口袋掏出一盒菸，遞了一根給李旻浩。

「這裡不能抽」

方燦了然頷首，把菸盒和打火機都丟到吧檯上，管裡的酒精閃閃發亮。

「挺有天份的，能唱能彈，還會創作」

不能抽煙，方燦也點了一杯酒，斜靠在桌面上，

一面等酒、一面看表演。

李旻浩看了方燦一眼，又重新看向韓知城。

「一臉不自信的樣子」

方燦聳肩，不置可否。

韓知城這孩子他接觸過兩次，兩次都沒給自己好臉色看，一副高冷的樣子。

他一開始還懷疑那人天生面癱，某次在後台聽到隊友抱怨才知道他對每個人都這樣，還惹到挺多人的。

所以要說他自卑，那是不可能。

李旻浩指著韓知城正刷弦的指尖，是深紫色的指彩。

「挺好看的不是嗎？」「不是指甲油」

李旻浩又稍稍往上比了一點。

「血」

細白的弦上，有淡淡的血跡。

方燦定睛一看，才發現韓知城那指彩縫隙全都血流如注。

「這不是不自信而焦慮所帶來的習慣導致，就是不自信而勤加練習帶來的傷口」

反正不管哪個，都是不自信。

一曲畢，韓知城站起身，台下的人沒有一個為他們鼓掌，他們也習慣了。

李旻浩這時也跟著站起身，走到後台。

「去哪？」「拉客源」

「媽的，醫生還拉客源有夠晦氣」

所以韓知城一回頭就是那個模樣。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直的盯著自己，裡面只有自己。

那人和自己說，你真漂亮，你真好看，你真厲害，硬是把韓知城全身上下都誇了一遍。

那人噗的一下臉都紅了，小小聲地回答謝謝，可愛的不行。

硬要說嗎，李旻浩對韓知城是一見鍾情。

韓知城大概也算是。

只是這人一見到自己就要自己把指甲給卸了，這自然是不行。

李旻浩被拒絕了也不慌，笑笑地說那再等等也可以。

後來，韓知城的指甲變得很薄很脆，勾到冬天的毛衣就會掀起來，血流如注。

他狠狠地蓋了一層紅色的指甲油。

他甚至能騙過自己，等到洗澡的時候才發現指甲又裂開來，裂出了他心臟的模樣。

他過得毫無目標。

在這個世界上，不被需要是很可怕的，韓知城說。

我只寄居在這世界的一隅，卻無法接受孤零零一人自始至終的遺憾。

在一開始，他真的是被需要的。

他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是朋友的交心對象，是狗狗的小主人。

直到後來，他的爸爸媽媽不要他了，他的朋友嫌她東嫌他西，連指甲蓋也嫌，也離開自己了。

狗狗死了。

他喜歡把指甲蓋畫上顏色。

直到潰爛腐敗，他都想畫上不同顏色。

這可以讓自己逃避所有現實方面的問題，他覺得很快樂幸福。

墮落般的生存著，苟且的。

「我喜歡你的指甲」

所有在酒吧搭訕自己的人都用這句話當作開頭，在韓知城內心最脆弱的那塊上揭起最痛苦的一道傷疤。

最可悲的是，韓知城竟然還有一絲慶幸的心態。

「我喜歡你的指甲」

是什麼時候，韓知城發現李旻浩是個特別的存在呢？

就是在某夜，兩人纏綿悱惻結束正溫存時，李旻浩突然冒出口的這句話。

如果是在酒吧被搭訕聽到這句話，韓知城是僥倖的、是開心的。

但是聽到李旻浩說出這句話，他只感覺心臟死死地縮在一塊。

一股一股的吐著酸水。

「哈哈…鮮紅色？」

韓知城乾笑了幾聲，兩手彎成爪狀放到李旻浩眼前。

那時候，來了一陣風，把窗簾吹了起來。

外頭的路燈把李旻浩映的五官陰影分明，頗有詩意。

只是那下彎的嘴角，似乎有幾分悻然的樣子。

「韓知城」

李旻浩從來沒有叫過自己的全名。

大概是生氣了。

韓知城瞬間內心有一陣慌亂，但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死死地把臉埋到李旻浩懷裡，軟軟糯糯的撒嬌。

「哥哥…別生氣」

李旻浩縱使知道韓知城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哪了，還是臣服於內心正悸動的那頭鹿。

「卸掉吧，小城」

韓知城瞬間瞪大的雙眼圓愣，像他心中的那頭小鹿。

「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

包含你卸下舞台妝後的臉龐、

包含你坦誠赤裸的嫩白身軀、

包含你不帶雜念地玩著音樂、

包含你初生的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