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7 19:51:25夜隱

賴上好姊姊,第八章(下)

 她默念著,這是身為政治家妻子的宿命。一切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想想悲慘的雨卿,連自己孩子的面都見不到,而她是可以見到自己孩子的……  


  只要再努力一點點……


  劇痛中,她幾乎虛脫,仰首想要祈求上帝,想不出任何褥詞。


  你就是我的宗教,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


  當她腦海浮現睿明說這些話時,無比虔誠。


  我何嘗不也相同的戀慕你?


  「睿明……」她輕輕呼喊,一咬牙,將全身僅存的力氣全壓搾出來,半昏迷中,聽到了響亮的兒啼。


  「是個女孩兒。」醫生將孩子抱到她身旁。


  滿身大汗的輕擁著大哭不已的小嬰兒,漸漸昏迷的玉寒,覺得有人輕輕撫著她的臉,溫暖的淚落在她臉頰上。


  是睿明。他回來了?她突然放鬆下來,覺得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睿明,是個女孩。」她溫柔的微笑,熟睡了過去。


  睿明不知道自己急著要去哪裡。


  陌生的機場,匆匆忙忙的上了飛機,發現偌大的飛機裡頭,只有他一個人。


  是了;他接到神秘的電話,要他趕回去,因為玉寒快要生了。


  他緊張到坐不住,跑過空空蕩蕩的坐艙,筆直的前去敲機長的門。


  「先生,您不要這麼緊張。」空服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微笑著說,「我們會準時送您到夫人的身邊。」


  「沒關係,讓他進來吧。」機長呵呵的笑,「第一次當父親一定很緊張的。」


  一進機長室,見到機長有頭雪白的頭髮,真像是那位神父的翻版。


  「副駕駛剛好沒來,你要坐旁邊嗎?」機長很熱情的招呼他,「坐下吧。你很快可以看到家園了。」


  「……機長先生……你有雙胞胎兄弟嗎?」睿明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喔,呵呵……」機長一陣爽朗的笑,「我們兄弟都長得很像,你看到的大慨是我們兄弟中的一個吧?」


  空服員幫他繫好安全帶,他瞥見空服員別著徽章……


  很像一隻活靈活現的蟑螂。


  這一切,有些不真實。


  但是他來不及細想,玉寒和他的孩子即將出生,佔據了他所有的心靈。「……機長先生,還要多久到台北?」


  「喏,這不就到了?」


  熟悉的台北在他跟前展現驚人的五彩光輝,夜來燈火輝煌,宛如打開蓋子的五彩珠寶箱。


  他讓這樣的夜色震懾住了。


  頃刻,飛機降落在醫院大樓的頂樓,機翼滑稽的突出遮雨棚。


  「快去快回。」機長笑咪咪的對他揮揮手,「你不要忘記,在美國還有會要開。我在這邊等你,去看了妻兒就得回來了。」


  他跑過雪白的長廊,打開一道一道的門,終於看到玉寒虛脫的躺在產床上,他的孩子還沒出生。  


  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臉,他只覺得,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玉寒,那是一個女人勇氣的極致。


  「小姊姊……玉寒。」他緊握住她的手,「你就是我的宗教,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


  玉寒茫然的注視著他,輕喊著:「睿明……」使盡力氣,他們的孩子哭叫著降臨到這個紛亂世間。


  他們的孩子。


  他的淚,落在玉寒的臉上,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她受苦的臉。


  誰說男人進產房會昏厥的?在自己妻子受到這麼巨大的苦楚時,不能替她痛,難道連陪在她身邊都做不到?


  心愛的妻可是為了他們孩子,才受這種劇苦的。


  「睿明,」這樣劇痛之後,玉寒居然還能微笑,「是個女孩。」這才昏睡過去。


  吻吻她的額頭,他說什麼也不想離開。


  「先生,登機時間到了。」微笑的空服員這時神出鬼的出現了,「請您準時登機,等您會開完了,還有五十二年的光景可以陪伴自己的家人。」


  「……你是誰?」他的目光離下開那個蟑螂似的徽章。


  「我姓張。」她笑得很開心,「承蒙您搭救過,很高興為您服務。」


  瞬間他就回到飛機內,在聖誕老人般的爽朗笑聲中,機長呵呵呵的將飛機駛向雲端,離美麗的台北越來越遠。  


  「不要忘記這個景象。」機長笑咪咪道,「讓這景象繁華下去,是你終生的目標。」


  飛機緊貼著他在美國的旅館窗口打開機門,空服員在門口為他搭起梯子。


  「歡迎搭乘蟑螂航空。請不要忘記,您說過,眾生都有權在這地球上生存,莫忘和諧與共存。」


  「我不認為我能實現這麼偉大的理想。」他像是有些恍然,卻又糊塗了。


  「這世界的一切,息息相關,沒有任何一個生物是不重要的。」穿著琥珀色的制服,空服員帥氣的行了個禮,「只要您記住初衷。」


  睿明猛然醒來,好一陣子才發現是夢。


  這樣真實、超現實的夢……


  此時,電話鈴聲突地響起,傳來真琴的聲音,「鐘立委,夫人剛剛……」


  「生了。我知道,是個女孩。」他很肯定。


  「咦?」真琴很是驚訝,「鐘立委,是誰通知你的?我才接到通知……」


  「沒關係,我就是知道了。」因為,他剛剛搭了飛機回去見了自己的妻兒一面。  


  雖然在夢中。


  掛了電話,他反覆思量夢境,想到那只讓玉寒嚇得跳起來的蟑螂、想到教堂的靜謐……或許,他在潛意識裡,思考過這些問題吧?!


  這個世紀瘟疫,是否只是人類自大的驕傲所導致的大自然反撲?他的目光,是不是該從摯愛的家人身上擴展到島國,乃至於生存的這個星球?


  他的力量很微小,但是這世界的一切都息息相關。小石頭投入深沉廣闊的湖,引起的漣漪可能影響其他的漣漪,乃至於永不退散。


  他笑了。


  從這一天起,他從一個從政者,往蛻變成政治家的路上,真正的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