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29 13:18:34迷迭香

阿瑪迪斯

電影「阿瑪迪斯」戲劇化地呈現了莫札特的生平,根據種種有關於莫札特的傳聞所改編而成的,雖與事實有部分出入,但片中人物的心路歷程及面對生命的態度、各自尋求生命出口的方法,都是令人值得深思體會,從中獲得啟發的。劇情以作曲家薩列里晚年自殺獲救後,向神父述說當年他與莫札特之間的故事為開展,將「過去」與「現在」巧妙的穿插在老年薩列里的獨白中,讓觀眾一同參予了莫札特的輝煌起落。


劇中大量運用了莫札特的作品為背景音樂,甚至將音樂當成串連他遭遇的故事經緯,使得時空的交錯轉換過程中不會有突兀的感覺,有時候更結合彰顯了劇情的發展與人物的情感。例如,病中的莫札特在薩列里的幫助下譜寫《安魂曲》,令我印象最深的是音樂《安魂曲》那抑揚起伏的旋律節奏,畫面上莫札特的面容枯槁,神情卻是那般的莊嚴,專心投入於音律之中,他腦中快速湧現跳動的音符讓薩列里為之驚訝嘆服,虔誠而難掩興奮地記下每個音節。在音樂與人物的相結合之下,我似乎能夠體會莫札特心中對於音樂的那股熱情燃燒著他的靈魂,他以他的生命、情感譜曲,所以我們能由他的音樂中體會出一股真實的生命力量,感受到他純真的心靈,及理想中對完美境界的企求與執著。在《安魂曲》音樂緊湊的部分,影片又拉到莫札特妻子乘坐馬車星夜奔回,以及莫札特沉浸融入於腦中旋律,幾近瘋狂的畫面,讓觀眾有種驚心動魄,莫名不安的感覺,彷彿見到燭火燃盡前,奮力掙扎、短暫卻特別明亮舞動的光影。

 
除了配樂之外,演員的演出也是整部戲是否能夠成功表達意象的關鍵。片中薩列里這個角色,是牽引整部戲劇的靈魂人物。演員精湛的演技,將年輕時薩列里深沉內斂的眼神舉止,矛盾且妒憤偏執的內心戲,詮釋得絲絲入扣。到了晚年的薩列里獨白部分,他又將長久以來對於莫札特的複雜情感,以生動的神情、細微的動作表現得唯妙唯肖。我們可以感受到他表情話語中,對於莫札特的才華有種愛恨交織,雖忌妒,卻難掩羨慕崇拜的情感矛盾,也使整部戲極具張力,人物間的內心掙扎、矛盾衝突營造了戲劇的高潮,若無薩列里的存在,只是單單平舖直敘莫札特的生平,那麼整部阿瑪迪斯肯定會失色許多了。至於莫札特的妻子,也是個頗為特別的角色,老實說她在第一次出場時,我心中十分失望,因為她看起來極其平凡,甚至幼稚膚淺,但在電影結束後回想起這個角色時,忽然間覺得自己對她的成見過深了。其實仔細對照前後,可以發現飾演莫札特妻子的演員,由初時的青澀稚嫩,到婚後因面臨生活經濟的壓力而造成個性上的尖銳、不安的轉變,直至劇末醒悟,決心捍衛丈夫的堅定態度,她拿捏住少女與少婦間微妙轉變的氛圍。大致來說,劇中其他演員也都掌握了角色各時期的形象特徵,例如片中喜愛音樂卻又保守的國王,演出者的輪廓本身就有著貴族君王的氣息,散發著雍容嚴謹的氣度。


在阿瑪迪斯中,莫札特與薩列里兩位當代人物的星月爭輝,讓我們看到了許多人性的衝突、弱點;也看到了不一樣的生命實踐態度,在時代洪流的衝擊下,面對著各自的問題,用不同的方法來尋求生命的出口。片中的莫札特自小就有著過人的天賦與才華,不僅獲得各方的矚目,連他自己亦認為當代最閃亮的一顆星非他莫屬。可是現實中的莫札特卻一再的遭受到挫敗,越來越窮困潦倒,終其一生他都在空有才華卻不得志的苦悶心情中度過。由片中我們可以看出莫札特他生命的悲劇,其實不在於大環境對他的不公,不在於眾人對他的阻撓,而是他自己本身的性格造成了他生命中的不幸悲劇。他雖然才華洋溢,可是在生活、人際關係上卻顯得無能,或許是自小的才華過人,使得他自視甚高、目中無人,驕傲而不懂謙虛,總以為只要擁有這份才華,就能夠證明自己的價值,卻忽略了人與人間的互動經營。他過於天真率直,在進入社會後,不懂得遊戲生存法則,與旁人格格不入。他一次次輕率的行為與一意孤行的態度,使得他漸漸的失卻人心,得罪了許多人而不自知。因此雖然剛開始貴族驚嘆於他的天賦,國王也包容他的任性,但莫札特並未珍惜運用這份優勢,他的剛愎自負失去了大家對他的信任友好,甚至到後來窮困潦倒舉債度日的歲月裡,都無人願意出手援助。也因此他始終有種懷才不遇,才能不得見用的失意情緒,始終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走不出來;失卻人心、看不清現實、無法面對現實,是他生命裡犯得一個很大的錯誤。除了音樂,他始終選擇逃避,以借債度日,後來更嚴重的酗酒。這些可說是他過度的天真自信所導致的,由另一個角度來看,多少也有著很多藝術家都有的不肯隨世流俗的個性吧。他像是孩子一般,始終以一顆赤子之心面對一切,他頑固而堅持,不肯隨世沉浮,堅持他心中所認為的音樂,不在乎旁人的異樣目光,所以由他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出他的不妥協、活潑率真的一面,唯有在音樂中,他能完全拋捨掉人世的煩惱苦悶,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不受任何人打擾。


薩列里對於莫札特一直抱持著一種羨慕崇拜又忌妒的心情,其實他對莫札特也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但無論薩列里再怎麼努力寫作,作品始終就是趕不上天才莫札特源源不絕的靈感。所以莫札特的出現讓他忌妒憤恨不已,可是他也不由得為莫札特的才華驚嘆折服。一個藝術家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作品能是頂尖、永垂不朽、流芳百世。莫札特這個音樂天才的出現,恰好打擊了薩里列這個深沉的慾望,但這慾望並未就此消失,而是更加熾烈地在他心中燃燒著。薩里列他生命中的弱點,就在於他無法克制自己的忌妒心,轉為毀滅破壞的力量。有時候適當的競爭壓力能轉化為努力的動力,但若沒有自我平衡調適,在人格上就會成為一種缺陷,如同薩列里,他的理智被忌妒心擊垮,認為莫札特的出現是上天故意折磨他的,所以懷著毀滅報復的心態,暗中扯莫札特的後腿。最終莫札特雖然如他所願的死去了,一生也潦倒不受見用,但薩里列並未因此得到解脫,反而受到更深的折磨,因為正如他片中所言的,上帝讓他留下來只是看著自己的音樂慢慢的消失,而莫札特的音樂卻傳頌於世。所以莫札特的死去並不能使他心靈平靜,因為實力才是真實的証明。他的不安源於自我,根本無法歸咎於莫札特的出現,若是薩列里本身的實力堅強,就算有十個莫札特他也不需擔心,但他認不清這個事實,一意的認為只要除去莫札特就能夠穩固自己的地位。如果他以正面的態度去面對競爭,也許就能轉化為超越自我實力的力量,與莫札特正面競爭,互為輝映,取得更高的成就,如此他晚年回想起來,是否也能夠對得起自己,無憾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