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點多，被一陣風冷醒。

街邊與公園的樹木早在兩星期前一夜間冒出嫩芽，這星期更見綠意青蔥。今年的春天比去年整整早到了一個月。

昨日午後的春陽暖得不像話。戴著墨鏡開了車漫無目地，不趕時間悠閒地晃著。
獨自看了場無聊的電影，順道將以前的一張黑白攝影作品拿到 Kinko’s 請人掃瞄。這樣令人容易感傷的春日午後，是需要一包煙來慰藉的。於是我再次讓煙霧將自己掩沒。

夜裏有點悶熱，只著背心敞著窗進入夢鄉。
被一陣寒風吹醒。拉開百葉窗，比白花花陽光更強的亮光刺激著我的眼眸。雪花正以優雅的形態、身姿緩緩覆蓋著大地。這是居住紐約十八年來我所看到的第三次四月飛雪。

突然無法再睡，帶著鼻音撥了電話到海的另一端和朋友閒聊著。我的白天，妳的黑夜。
躺回床上，有點疲憊卻不願再睡去。朦朧之間，我開著車經過了一排排掛著英文招牌的商店，於不知不覺中竟又開上了通往小時候住在台灣外婆家那條熟悉的街道。猛然睜眼，強將自己的魂魄喚回，那是個回不去的家，因為舊厝早在我離開台灣的七年多後拆毀，我甚至沒能看到它最後一眼。

下樓，發動引擎暖車，清掃蓋在車上吋多厚的積雪。在車裏呵氣成煙，只得打開暖氣。我的老爺車不知會不會覺得主人奇怪，前兩天才吹著冷氣，今天又轉為暖氣如此地忽冷忽熱？我想，現今的氣候就跟人心一般，是很難預測的吧。

多年前，剛進大學上著英文課，也是首次接觸到我最喜歡的作家 Raymond Carver 的作品。在課堂上討論著書中人物，記得其中一篇提到了傑克‧倫敦的某個故事中的主角在寒冬獨自被困在森林裏的故事。為了避免凍死，男主角努力鑽木取火，就在他耗盡最後一分力氣幾乎絕望時，火苗奇蹟似的點燃起來。而也就在此時，積雪由樹上掉落擊中火苗，斷絕了他僅存的希望。

雷蒙‧卡佛的小說中充滿了類似這些在生活中掙扎求生存的小人物，而且他們的運氣似乎都不怎麼好。

教室裏仍放著暖氣，內心卻被不知名的情緒牽動著。突然，有人叫著，下雪了！
教授手捧著咖啡和同學們出神地望向窗外，一時間四週靜寂無聲，只聽見中城曼哈頓高樓外車行的刷刷輕響與雪花拍打窗櫺的咑咑聲。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四月雪。

許多年就這麼流逝過了，如今還有什麼能讓我感動呢？

夜幕降臨前，我敞開胸襟任由寒風吹襲我身。夕陽勉強露了下臉，擦乾了地面僅留的一點餘雪。我靜靜望著逐漸由深藍轉為墨色的夜空。淡淡乳白色仍帶點透明的月芽兒早已懸掛空中，而我卻怎麼挪移腳步也仰望不見那顆屬於自己的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