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老妹對我灌輸那種莫名其妙的知識，什麼只適用於正太、帥哥、美男的ＢＬ，攻啊受的，我現在還是個心靈健康的高中生，過著單純無欲的美好校園生活。

　　要不是……嘖。

　　我開始後悔帶她去動漫展了，一個好好的妹妹竟然一回來就變成腐女大魔王，每天抱著不良書刊到處開花，還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英俊小受！

　　氣死我了，再怎麼樣我都是攻好不好！

　　有哪個正常的男人願意屈身當受的？你說ＢＬ小說、漫畫？那種恐怖的妄想是能當真啊！身為男人，應該天生帶著狂猛的野性，掌控主導權才符合我們的身分，被壓在身下任人擺佈成何體統！

　　咦？好像講到不該講的……

　　總之我是攻！

　　「老哥你真的好受喔！」但是老妹一句話打破了我的信念。

　　「…………」我找不到反駁的點，只能用沉默回應。

　　為什麼我才在心裡吶喊自己是攻，馬上又被評為受，還不否認？因為我妹正拿著手機，一臉陶醉地看著某張照片，那照片上有兩個男人，兩個男人……在擁吻，其實那是我和晨在排演喜劇版「羅密歐與茱麗葉」時拍的，是的，我是……女主角茱麗葉，那個被羅密歐壓著熱吻的人……這、這也是為了公演！公演！要不是公演我才不會這樣委屈自己！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或許也沒那麼不甘願。可惡。

　　唔，這就是重點所在，自從老妹對我施行ＢＬ養成計劃之後，我的內心產生了奇妙的變化……

　　只是感情異常親密的朋友。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眼裡只容得下一個人，想無時無刻待在那個人身邊，希望能獨佔他所有時光，忍不得其他人碰了他任何地方，想擁有那個人所有溫柔，為了他而喜怒哀樂。

　　為了他獻出深埋已久的情感。

　　待察覺時已淪陷太深。

　　不能說，得維持現狀，以朋友的身份才能繼續待在他身旁。

　　表態，就什麼都沒了。

　　當初選戲劇主角時，全班女生有志一同地指名他們倆出演，原本的拒絕頓時哽在喉嚨，只因他的名字。如果是他……就因為是他，願意演茱麗葉，如此一來，他就是自己的羅密歐。

　　他的唯一。晨。

　　當晨不偏不倚吻在他唇邊時，眼眶莫名充滿水氣，他假裝入戲地閉上眼，手輕輕攀上晨的背，此時，他覺得兩人的距離好近又好遠。

　　明明吻著，明明是如此親暱，卻無法將思念傳達。心的距離，好遙遠。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他好羨慕茱麗葉，能向羅密歐毫無顧忌地傳遞心意，能讓羅密歐為了自己無懼地迎向死亡，當然他不希望晨為了自己出生入死，他要他好好活著，每一天都開心。

　　只要能靜靜地守在他身邊就足夠，他給自己的，已經太多太多。他也知道晨總是將自己的事情看的最重，心滿意足了，他懂的，再多都是奢求。

　　甚至希望他別再對自己溫柔，尤其是那燦爛如太陽的笑容，如此溫暖，好似要將他融化。

　　就這樣吧。

　　但事情往往不如願。

　　「語晨哥，你喜不喜歡我哥啊？」妹妹當著兩人的面，問了他一直不願面對的問題。

　　他慌了，徹徹底底心慌意亂。

　　「死臘腸妳說什麼啊！？」

　　但是妹妹並無搭理他，一臉嚴肅地說：「不是友情那種喜歡喔！」

　　別問了。

　　「所以是男女那種喜歡嗎？」

　　妹妹猛力點頭，對方則是不假思索地露出笑容，爽朗的笑聲在空間迴盪「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

　　他的心都涼了。

　　是啊，怎麼可能。

　　只得擺出高傲的姿態，戲謔地：「妳在白癡什麼？」這句話何嘗不是對自己講呢？他都知道，多做妄想只是徒增傷悲，卻還是忍不住懷著一點期待，結果換來的只是讓他墜入地獄的四個字。

　　還附贈他最愛的笑容。

　　最怕聽到的答案如今也聽到了，還有什麼好奢望？

　　忍著崩潰的情緒，接下來的對話他一句也聽不下，直到家裡只剩自己和妹妹兩人，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房間。

　　胸口像是壓了千斤大石，空氣裡盤旋著那個人的呼吸，幾乎要讓他窒息，腦中徘徊著四個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怎麼可以……都怪自己一廂情願放了所有感情，才導致此刻的狼狽不堪，怎麼可以喜歡他，他是朋友，即使是如此親密，也僅僅只是朋友，終究都只能停留在這，駐足不前。

　　「哥，要不要幫你跟語晨哥講？」妹妹果然是自己家的，恐怕要比自己還早發現他的這份心意。

　　只是不需要了，只怕這一幫又增添痛苦和尷尬，他無法面對少了晨的日子，那是怎樣的世界，他無法想像。

　　揚起嘴角，他靜靜地搖頭。

　　他沒哭，聽說人難過到極點反而會哭不出來，但是妹妹卻在他面前先流了眼淚。垂下眼簾，又回到一個人的世界。

　　真是自作孽了。他望著天花板，長長地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宣告不治的心情了，哼，真可笑。

　　果然都是出自友情嗎？無論是關心、會心的笑、手指交錯時的感動、強而有力的擁抱……全都是友情。

　　全部都是。

　　胸前隱約傳來刺痛感，他伸手抓皺了襯衫，多想把自己撕成碎片，是不是這份痛楚就能煙消雲散？

　　不久，妹妹來敲門「哥，語晨哥找你。」

　　要接嗎？不接嗎？要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

　　他望向房門，最後還是接了過來。

　　不敢出聲，他只是輕咳一聲表示電話在自己手上。兩人都沉默。

　　「揚……」聽見他的聲音，竟是如此鼻酸，輕柔地喚著自己的名字，只有他會這樣稱呼自己，揚。

　　彷彿稍早的事情都只場噩夢。

　　他沒搭話，只想聽聽對方的聲音。

　　「小瀨說……你…喜歡我。」

　　「嗯。」

　　接著又是一陣靜默。等待的時間竟如此漫長，他像是等候審判的罪犯，忐忑不安。

　　另一端傳來嘆息「……對不起。」

　　他能忍著心痛不流淚，卻承受不起這簡單的三個字，淚水衝出眼眶，持著電話的手顫抖不已，沒有回應，快速地呼吸。

　　「我都沒發現你……」

　　別再講了。

　　「你當她在玩愚人節的把戲吧。」

　　「少騙人了！」為什麼要戳破，這是我僅剩的偽裝了，既然不會喜歡，又何苦要我承認？抿著嘴，再也答不出話來，任由淚珠滑落，他不管了，什麼都不再重要，他只想看著晨，心裡只想住他一人，顧不得太多了。

　　晨。他的晨。

　　眼前的視線全然模糊，他打開幾乎要咬出血的唇「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我就是沒辦法控制！就是該死的喜歡你！有什麼辦法……」誰叫我無法自拔。尾音只剩他咽嗚，心痛得不能自我「……可惡。」

　　「別哭了……我捨不得。」此話一出，反而加劇他痛苦。到了這種地步，還在施捨我溫柔嗎？這樣只會突顯我的難堪罷了。

　　柔情也是一種殘酷，你可知道？

　　「揚……當時她會和我分手，你知道為什麼嗎？」語晨輕嘆。

　　正常，一個貼心並且真心愛女友的男生，往往會把她的事情擺在首位，一開始，語晨也的確扮演著體貼的完美男友，但漸漸地不是這樣了，他潛意識無法捨棄這位親暱比情人的他，只要一句話就足以讓他拋下一切──包括她──飛奔至那個人身邊，他以為這是友情，卻是這樣奮不顧身，深刻到連她也疑惑了。你愛的是他吧。是嗎？他不知道，也沒勇氣審視自己內心對他的情感。

　　「直到現在……」晶瑩的淚珠掛在眼角，他震驚無比。

　　「那…晨你……」抖著音，他還不敢相信，唯恐這又是自己的想像。

　　他摒住呼吸，等著回答，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掩蓋了周圍的聲音，短短幾秒意外地難熬，他幾乎又要落淚。

　　「嗯，我喜歡你。」如此堅定。

　　我喜歡你。

　　如此明確，就在耳邊迴響，不只有自己一廂情願，平時的溫柔不是錯覺，原來真是場噩夢。

　　他的世界，不再是單數。

　　以前總認為對方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現在才理解到原來他的陪伴是如此珍貴，像空氣一樣，如影隨形、不可或缺。

　　淚水滑落，一點一滴在地板閃著光芒，喜極而泣，就是這樣嗎？

　　「……晨……」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回聲音「謝謝……」

　　「謝什麼……」突然，對方的聲音近了許多，他急忙轉身看著站在房門口的他，心中的訝異和感動交錯「要就去向小瀨道謝，我才要說呢……抱歉讓你那麼難過。」

　　他的晨，他的羅密歐。捧著他的臉，額對額，輕輕靠著。他心裡漾著甜蜜。

　　「我不會再放手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