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一谈 (13)
我们谈一谈 (13)
我一直觉得应该对云在那天晚上的表示有个交待, 然而过了一个星期, 我仍旧蒙胧. 在这个星期里, 谣言像病毒般散播的极凶. 好些同学都在谣传我已经和云交往了, 特别是在棒棒糖的事件之后, 我几乎没有机会解释.
我是否该有所行动? 这段期间, 我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但这不表示我沉醉在这种被在乎的感觉, 而是, 我根本弄不清自己的方向, 我无法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 同时我认为, 如果我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对云来说可能是一种伤害, 而这祸根极可能是由我而起. 由始直今, 云除了那晚对我说的话以外, 就没再表示他对我存着什么样的感觉,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是不是太过理性了? 不管怎样, 事情总该有个答案. 如果只有单方面在付出, 就像一只手掌拍不响, 唯有在双方的配合下事情才能得以持续. 我是不是那另外一只手掌呢?
[云, 我们谈一谈, 好吗?] 一个星期天早上的崇拜刚结束, 我带着不安的思绪找云.
[可以啊, 现在?]
[嗯不, 不要现在, 下午两点, 你来我宿舍对面的屋檐下, 我等你.]
[好啊, 就这样说定咯. 下午见.]
我的宿舍对面是一排有两个隔离间的矮脚木屋, 住了两户人家, 下方是一片空地, 储放了一堆杂物. 不知是哪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士, 在屋檐下方的两根柱子上绑了一张吊床, 然后就一直放在那儿, 平时鲜少有人经过.
这个好地方是一位室友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发现的, 她告诉我那儿很 “烂熳”,一个人躺着可以感受到清泉般的宁静 (屋子前后的水沟), 以及风吹草地见牛羊的风景 (屋旁的一大片野草加上路边的猫狗). 也难怪, 平时我只是进个厕所, 她也会叫我 “好好享受人生”. 可见, 她的人生真的很诗情画意. 所以, 我在空闲时就会跑过去静静的躺在吊床上, 独自一人沉思. 很艺术家的性格, 对不对? 不过, 我可不敢睡着, 深怕睡相粗俗的我会在一个翻身下跌个四脚朝天.
我渐渐喜欢上这个地方, 因为可以在没有四面围墙的环境下, 享受习习的晚风, 最重要的, 是可以直接看到对面宿舍的室友们在搞什么. 有时候, 我会看到璞在打扫客厅; 有时候, Esther会因为矮小的身高而站在椅子上抹窗; 有时候, 我仿佛觉得她们在偷看我. 不过请妳们放心, 我是绝对不会睡着的.
[嗨, 一个人愣着在想什么?]
[哦, 你来啦? 真准时唷.]
[不是说好两点吗? 何况, 我不想让妳等太久, 妳说两点, 我不就两点来咯. 本来是想回家一趟的, 但是我想, 妳一定是有事才会找我, 所以我晚些才回去.]
我仍习惯性的坐在吊床上, 云则坐在我前面的木板上. 真是有够烂熳. 今天的天气真不是盖的, 从早上起床便一直热到现在. 而且, 听不到清泉声也看不到牛羊. 多想告诉云我实在讨厌这种热天气, 不如我们换去比较凉快的地方. 然而, 我
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如同我的性格, 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 宁愿选择把心事往肚里吞.
记得婆婆曾说过,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说话了, 但是很少听到我说话, 而且经常静静的坐着看人. 时间一到就吃饭, 自动睡觉, 从不喜欢讲话. 婆婆说我遇见熟人都不会叫, 碰上陌生人更糟糕, 两只眼睛紧紧的盯住人, 总让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还好渐渐长大后, 我慢慢学会接触人, 说话的次数也比较多了. 感谢上帝, 我并没有自闭症.
[再多一个月课程就结束了, 我也得回古晋, 我想成绩应该也会在那个时候放榜了,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啊, 我会到台湾深造, 会先念一年的侨大, 然后才进医学系, 那可要念上七年才会毕业.]
台湾, 一个对我而言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国家. 云可以到这么远的地方求学, 真的好幸福哦! 我连首都吉隆坡都未曾到过呢!
[那么, 加起来一共是八年, 你要去那么久啊?]
[…, 到时候, 一切都不一样了. 八年的时间的确很长,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们会在哪里.] 云的语气开始变沉, 沉得无奈, :[Sandy, 八年以后妳还会记得我吗?]
[当然会啊, 除非你把我忘了.]
除非你把我忘了, 不然我的记忆里面永远有你. 或许廿年以后我不认得你了, 我深信只要将记忆打开, 便可以出现一个曾在自己生命里, 产生一丝丝淡淡感觉的人. 所以, 我会记得你的.
[
[原来是这样. 那你放弃了到中国的机会, 不是很可惜吗?]
[怎么会呢, 事情总有取舍的啊! 放弃了先前的, 转而选择那上好的福分, 不是很好吗? 若不是做了这个抉择, 又怎会认识到妳呢? 至少我认为…, 该做的都做了, 这样, 将来便不会有所遗憾, 不是吗?]
是. 好象是. 应该就是. 好象应该就是. 是觉得有股酸酸的感触在滋长.
[那, 你什么时候过去?]
[九月. 尚未知会被哪一间大学录取, 不过肯定是念医学系, 我希望将来可以当医生.]
[那很好呀, 你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
不经意间, 大家都停了下来. 我抬头看看他, 他瞪视着我, 刹那间彼此四目交望, 视线停留在彼此的眼中. 原是想说什么, 却欲言又止, 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我们都是不太爱说话的人, 就这样面对面安静的坐着, 让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让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云] [
他对我笑了笑, :[ 妳先说吧!]
[好的, 谢谢.] 我深吸一口气, :[云, 谢谢你前些日子对我的关心, 我都用心去体会了. 只是我…, 从小, 父母亲虽然对我关怀备至, 却也一直带着传统华人含蓄不轻意表露的爱, 基于这样的成长环境及背景, 我不晓得如何去关心或照顾人. 在我传统的观念里, 爱一个人, 就是用行动去证明他的付出. 如果我, 因为你对我的关心而想报答你, 这样的付出, 你可以接受吗? 对于父母, 我们有责任, 没有选择的责任必须去照顾他们. 但是如果两人的情谊也成了责任, 这样下去对双方都会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
[我不得不承认, 处在我这个年龄, 我渴望被人疼爱, 好想好想尝试爱情的滋味, 所以自然对爱情充满憧憬. 可是, 我却不知如何去扮演一个女朋友的角色. 我不懂要付出到哪种程度才算足够, 亦或, 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付出, 是没有止境的…. 如果, 我不断要求对方为我付出他的爱, 对他, 将是非常不公平的. 云, 对于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是多么珍惜却又舍不得他无悔的付出. 当付出像一杯水溢满整个杯子而流出来时, 这种爱对我而言像是一种任务, 在我不懂得回馈下, 它会慢慢演变成我无法承受的负担, 然后再慢慢的, 叫我无法自拔.]
云无奈的停了一会说, :[我明白妳想说什么了.]
[我觉得, 我们尚年轻, 十九岁正是处于思想未稳定的年龄, 许多的事情是要一起经历了之后才会领悟的. 人生, 不就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是一种拒绝, 但是在我意识到他的眼神时, 我不禁哽咽了, 因为我看到, 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男人含着泪的眶子. 那种笑容是苦涩的, 是那么叫人于心不忍…. 我发现, 我的双手正在发抖, 惊慌的不敢正面看他.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云用右手推一推眼镜, :[我想, 我可以理解的. 我明白, 真的明白. 我知道等我完成学业归来, 大家都廿七岁了, 或许那个时候妳已经结婚了, 或许我也有了女朋友. 八年里面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以现在的角度来看八年后的事, 的确有很多的或许. 但是Sandy, 能不能给我一个如果?]
[啊? 一个如果?]
[对. 如果八年后我回来, 我们双方都还是单身的话, 不妨给彼此一个交往的机会, 好吗?]
[嗯?]
[我知道这种假设很抽象, 八年的时间和环境已足够改变一个人, 我实在不敢奢望些什么. 只是, 如果有如果, 妳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 如果有如果, 我还会是当初原来的我吗? 如果没有如果, 你会不会就让一切淡淡的掠过?
[如果有这个如果, 云, 我会的.] 我会, 是因为我以十九岁的自己, 来承若八年以后的事. 我会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爱可以分为很多种, 那我们这种比友情多出一点点, 却又在爱情之下的, 是哪一种的爱?
或许, 我们都顾虑太多了, 为什么不甘脆些, 不必在乎天长地久的交往就好了嘛! 以后? 谁去管! 若是分手, 就潇洒的挥挥手说再见啊. 但是这种爱情, 岂不成就了魔鬼的谎言 “只要曾经拥有就够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不不, “曾经拥有” 并不够, 我不单要天长地久, 更要海枯石烂, 要生生世世, 要永永远远. 所以我坚持, 爱一个人要爱一辈子,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云, 那个人会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