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引申意是在告誡世人，看待事情，應該同時關照兩面才對。

用這樣的角度，來剖析電影「十七歲的天空」，我覺得挺適合。

在扣準市場議題、起用人氣明星，以及活潑創意的宣傳造勢，等諸項利多因素帶動之下，「十七歲的天空」開出票房紅盤，其實不在意料之外。然而，如果整年度國片賣座冠軍的光榮紀錄，以及全場滿盈的笑聲，乃至相關小說、原聲帶的熱賣，可以被視為同志運動的一次大勝利的話，那未免太過自我安慰了。

此片最大的成就，在於導演聰明地「以人包戲」，找來了當紅的楊祐寧、Duncan和金勤擔任要角，使得近幾個月來的影劇版上，「同志」兩字得以強力曝光。對於遭到「農安街集體轟趴」等相關負面新聞打至暗黑地獄的彩虹國民來說，此片所強調的「陽光」、「青春」、「清新」，實在是及時雨般，澆了一身暢意涼快。

可是，同志們真的因為此片，而更廣被接受了嗎？我的答案恐怕是悲觀的。

片中除了周小天及白鐵男兩位主角以外，其他配角幾乎多以「C妹」為主。舉凡童天宇、CC、萬花「捅」（瞧這名字！）…等人，無一不是陰柔無比，魅功過人。這樣的角色塑型，當然某部份是基於事實，但，演員們的刻意造作，反而讓我覺得太過矯揉。電影之為藝術，確實具有「反映現實」的功能，得以讓觀眾看到平日未曾注意的細節。但「十七歲的天空」為求笑果，卻反而可能強化了非我族者對於「一般同志」的刻板印象。我甚至覺得，「十七歲的天空」眾配角們的表現，還遠不及陳俊志「美麗少年」裡小炳那般讓人感到平易自然。

尤其，我很不能接受金勤的詮釋方法。不談那場搖頭搖得很彆扭的出場戲，光看各幕之間的情緒及表情落差，就深覺他實在是不夠用功。不過換個角度看，我對童天宇跟周小天在陽台上聊著「愛情是矛盾的」那段自然真誠的互動，其實有很高的評價。只是為什麼同樣的語氣與肢體，只是驚鴻一瞥呢？或許我可以解釋為，陽台上的童天宇才是「真正的」童天宇，而其他時刻的童天宇，只不過是「選擇」「扮裝」的童天宇。而人，一旦走出自己的房間，不就是扮裝的開始嗎？

再者，周小天特地北上約見的網友（余發揚飾），第一次見面就想尬人，不也落入一種「同志=肉慾」的刻板窠臼嗎？這樣的劇情不是不可以，偏偏後續的處理不夠清楚，又不具有說服力，平白佔去了篇幅，卻無關劇情推展。與「天雷勾動地火trick」將同志間微妙的情愫呈現地淋漓盡致相比，「十七歲的天空」實在是遙遙落後啊。

談慾不夠好，那說愛呢？很抱歉，我同樣感到失望。

「十七歲的天空」全片以周小天北上尋找真愛始，但故事轉折關鍵，卻落在了白鐵男身上，以其「頓悟」（注意喔，不是「漸悟」）為終，完全忽略了周小天才應該是必須完成「歷程」的主體。在故事主體性的錯亂之下，全片欲表達的意旨混沌不清，甚至有「硬ㄠ」之嫌。難怪有人會說這部片「太過天真」了。最可惱的是，情節鋪排上，前半段完全沒有替白鐵男幽暗的心理狀態埋下伏筆，以致於後來俊的那段「解釋」，顯得突兀萬分，讓人霧煞煞。電影海報的設計，實際上以周小天為焦點，但故事內容卻全然顛覆、毫不吻合，是為一大敗筆。

再加上，這部片的配角實在太過搶眼（戲份或表現都是），成為太綠的綠葉，幾乎遮蓋了主角的能見度，殊是怪哉。身為配角，不是只需要在關鍵點上出場就好了嗎？片子裡，他們不但花蝴蝶般滿場飛，還特搶鏡頭，實在需要跟「莎翁情史」的茱蒂丹區老奶奶多學學。

以上兩點，使得「十七歲的天空」的感情戲部份，「粗糙化」到不忍卒睹。同樣是講兩個男子的感情，「藍宇」的枝枝節節可以拿的都拿掉了；幾個主要配角（捍東的同事、外遇猛男、老婆…）戲份其實不多，卻都有畫龍點睛之效，劇情因而得以延展開來。由此論之，哪齣戲比較高竿呢？

最讓我感到失望的，是此片完全沒有一以貫之的「意象」，足以含括內裡的精神。預告片和正片裡，一開頭都是周小天泅游於泳池，水漾藍藍，煞是迷人。可惜，直至工作人員字幕都跑完了，卻再沒見到「水」，甚至是有關符碼的出現，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這不是苛求，而是一種長期觀影後的小小品味。比如「心靈捕手」以主角的書房作為心緒轉化的象徵，「神秘河流」藉由明暗光影從旁襯托演員內心曲折，都是極佳的例子。而為何「十七歲的天空」做不到呢？是沒想到？抑或因為經費拮据，從簡就好？

當然，快被我批評到體無完膚的「十七歲的天空」不是沒有優點。CC以說書人形象，娓娓道來白鐵男和俊的相識過程那場戲，前後景的巧妙運用、音樂的恰如其份，就是國片裡難得一見的經典橋段。不過，隱隱約約地，我似乎看見了「芝加哥」的影子？好吧，是我多想了。

言而總之，能看到這樣一部洋溢快樂幸福、happy ending的同志電影，當然還是開心的。只是，開心之餘，我們真的不該忘記思考：水，除了供應生活所需，此外不會造成災害嗎？

換句話說就是：一部片子的笑聲與票房，真能換得人們對同志的尊重嗎？期待日後即將上檔的另一部同志片——「豔光四射歌舞團」——能為我們開創更新更多面的視野。



*圖說：攝影by小老公。小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