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是靠感覺，而是靠記憶的嗎？」
自從認識了他，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我。

他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
因為一個月前的一場車禍。
認識他之前，
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失去記憶的人，
只有在小說或電視中看過，
所以知道他失去了記憶，
我的好奇反而多於同情。


他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名字叫安娜，
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看他。
負責喚醒他的記憶，
好像變成了安娜每天的功課。
可是我總覺得與其說安娜想喚醒他的記憶，
不如說是想喚醒愛情。
畢竟曾經山盟海誓過的感情，
突然之間隨著他記憶的消失而煙消雲散，
任何人大概都是無法接受的。


我住的病房就在他的隔壁，
所以時常可以看見他出出入入。
他的行動還不是很方便，
但是說話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
有好幾次他都跑來我的病房找我聊天，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是想躲開他的女朋友安娜。
他告訴我說他對安娜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可是安娜卻總是不厭其煩的
把他們兩人相識的經過講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他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
但是愛情這種東西不是光講講就行的，
對於安娜他實在完全沒有感覺。


「安娜告訴我說，我和她是一見鍾情，
可是為什麼我再次見到她，
卻沒有一見鍾的感覺了呢？
難道說記憶會喪失，連感覺都會喪失嗎？」
他問我。我只能搖搖頭。


每一天每一天我還是看到安娜帶來相本，
對著他訴說往日的柔情密意。
甚至用手指輕觸他的手掌，握著他的手，
想要喚回他記憶中的感覺。
而他則總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但是有一天，他興沖沖的跑來找我。
「我想起來了！」他大聲說。
「真的嗎？」我也和他一樣興奮。
「雖然不是全部都想起來了，
但是我和安娜的確是一見鍾情的！」

原來他恢復了這一片段的記憶。

「我和她是在舞會中認識的，
當時她穿著黑色禮服，打扮得非常漂亮。
我一見到她，就發誓要追到她，
我們果然是一見鍾情的。」

他回想著說。

我看到他沈醉往事說話的表情，
就知道他的愛情已經回復了。
果然，他說：「我決定要好好的愛她！」

「愛情原來是靠記憶的，不是靠感覺的。」我想。
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有深深的感傷。
一直以來被歌頌的愛情，讓那麼多人用心的愛著，
原來只是腦殼裡儲存的記憶罷了。
如果那一天可以找到腦袋裡的愛情記憶區，
是否愛情就可以像晶片一樣的植入輸出呢？


然後我出院了，也就沒有了他的消息。
但是我一直想著他和安娜後來怎麼了?
他是否恢復記憶了呢？


兩年後，我收到了一張喜帖，
打開一看，原來是他寄來的。
他要和安娜結婚了，
這真是令人高興的消息，我也並不意外。
不過巧的是，隔天我就在街上遇到他了。


「我完全恢復記憶了。」他說。
「我想也是，恭禧！」我說。他看起來精神很好。
「我完全恢復記憶後才發現，
原來我車禍之前早就不愛安娜了。」他說。
「咦？」我好驚訝。
「車禍之前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和安娜分手，
沒想到還來不及說，我就車禍喪失記憶了。
現在想起來，或許當時喪失記憶的我，
早就知道自己並不愛安娜吧！」

他感嘆地說：「但是記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愛情也是。
現在我又重新愛上安娜了！恢復記憶或許可以帶來愛情，
但是卻帶不走早已存在的愛。」我覺得有些糊塗了。

「我恢復記憶之後就跟安娜求婚了，
因為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喜歡她，
記憶有什麼重要的？
現在也會變成以後的記憶，
而愛情則是隨時都會再生的。」

他笑了笑說。

他離開後我想了很久。

「或許愛情和記憶都是有生命的，會死亡、枯萎，也會再生。
而愛情的感覺大概就深深埋藏在記憶裡吧！」

突然之間，我也很想當一個失去記憶的人，
想要感覺記憶中愛情出現的剎那，
因為現實中的愛情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