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溫消失‧七
By sakurayuki



「絕對不要接近酒泉藍海。」

我依稀記得這是阿苗姐叮囑我的說話，可是我幾乎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為甚麼她會這樣說。



藍海在她十六歲那年便嫁了給我，嘿嘿，很年輕吧？她是一個好妻子，很會烹飪，做的菜非常美味，平日她會把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條。



結婚兩年後，我們的第一個女兒----真本星兒出生了，她的樣子像藍海，很溫柔，但性格像我，有點兒倔強、她整天喚我作「巧克力爸爸」，害得我哭笑不得，我有這個綽號的原因，連我自己也不想說了，算了吧。



大學畢業後，我們第二個女兒----真本海女出生了，這個女兒跟她的母親簡直是同一個模樣印出來的，沒有一分像我----除了耳朵。

藍海的耳朵十分特別，一般人的耳朵是圓的，她天生的耳朵卻是尖的，聽說這是遺傳自她的母親。藍海自幼喪母，她的父親是個科學家，整日埋首研究工作，雖很少陪伴她，但對待她也很不錯的。

在我初次認識她約一星期後，我才知道原來她被她父親當作了實驗品，他將她送往一個機械維修者的家，請那人替她改造，事後她父親給她留下了一筆生活費，自此一去不返。



由那時開始，藍海便痛恨她的父親來。改造後的她，脖子上有一個烙印，背上多了一對半透明的機械翅膀，每次看見這樣的她我感到她很陌生，好像不是我認識的藍海。究竟她參加了甚麼實驗？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她非常痛苦卻不能和她分擔，我感到很無助。



可憐的藍海，她的父親這樣丟下她不管，太不負責任了！連我也不禁討厭這個素未謀面的人來。



可能缺乏父愛母愛，藍海很喜歡和我一起。她那悲觀、怯弱溫柔的性格也是小時候培養出來的吧。



我們在兒時認識所以特別合得來，我喜歡了她，所以在上課的第一天，我向她表白了，原來她的心意和我一樣，她接受了我。我們很快陷入了熱戀，藍海在半年後搬到了我家居住，其實我們也有輪流到搬到對方家住的習慣。



記得舉行婚禮那天，很多好友都來觀禮，我唯一的親人姑母阿苗姐也來了，只見她的表情有點生氣，她一向反對我和藍海交往，只是來賓太多她不好發作。



我剛認識藍海三天後便帶她到我家用晚膳，那時候的她還對藍海笑容可掬的，十分親切，我決想不到她的態度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不但反對我見藍海，還說了很多傷害藍海的話，說她「不正常」、「冷血」、「恐怖」。我非常奇怪，究竟在他人眼中藍海是怎樣的人呢？究竟改造後的藍海是甚麼？那時而溫暖、時而冰冷的身體、那雙陌生的翅膀、那個烙印……一切一切都是個謎。



「我是一個地獄天使。」這是藍海曾經說過的話，可是我沒有放在心上。



不知何時開始，藍海竟喜歡了那個機械維修者格米，她還親口向我承認此事。其實格米已有女朋友，藍海也知道，可是她依然不肯放手，痛苦地愛著他。我們為了這個問題爭吵了好多次，我甚至向她說了一些傷透她心的說話，不止一次。

這樣看來，阿苗姐揶揄她的說話也顯得微不足道了，我說的話才真正使藍海難受。



最近又和她吵了架，她氣得奪門而出，過了好久都還沒有回家。



這段時間我思考了許多我和她之間的問題。我查了許多許多的書，終於找到關於「地獄天使」的資料。

地獄天使原來是古時用作戰爭的武器，現時，地獄天使已經由古時的武器演變成殺人工具，他們的工作和殺手相似。而負責將他們改變的、就是藍海的父親----酒泉一森博士。他開發了一個計劃，名叫「地獄天使計劃」，書中的記載寫道那計劃的目的是為了改變古時地獄天使武器方面的性質，將他們改造成接近「改造人」----幫助人類的人，幫助鎮上的人們，但仍沿用地獄天使這個名稱保留歷史價值。計劃分兩個階段進行，由最初的「00」到最後的「01」，藍海屬於後者。

我發現我開始了解藍海，亦開始明白發生在她身上的是甚麼事情。



※



藍海回來的時候，下著滂沱大雨，她十分狼狽。



「藍海妳去哪兒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上前又擔憂又焦急的跟她說話，她用一種非常冷漠的眼神看著我，我忽然覺得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很遠很遠。



「真本先生。」



我呆了一下，有點不習慣她這樣生疏的稱呼我。



「你不是說過要和我分開的嗎？你現在有甚麼理由管我的事情？」



「呃、藍海……我知道是我不對，妳原諒我吧，好不好？」我低柔的說，拉住她的手，拿了一條熱毛巾替她抹臉。「嗯？好點了嗎？」



「你不要管我！」藍海搖著頭，想掙脫我的手。「要分開的話是你自己說的，你現在算是甚麼意思？」



我無言以對。

藍海平靜下來，只問了一句：「黑冰，你仍然愛我嗎？」

我肯定的答：「我愛妳。」

她釋然地笑了：「那便好了。」她半張著眼睛，凌亂的髮絲微微被風吹起、歷盡滄桑的樣子，「……只是和你相戀時壓力太大了，使我承受不了。也許我們一開始便不應該一起，這是一個錯誤。或者你愛的不是我，而是……」她說到這兒停頓了，道：「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我的心很亂，希望你不要打擾我。」然後她往主人房去了。



我實在太在乎她了，於是半小時候，我已經站在房門前，正準備打開房門。但是我還沒有完全打開房門之前，我在那門縫間，看見了-----

換上睡衣的藍海伏在床的棉被上，臉部做著親吻的動作，正重覆吻在棉被的某處。我看得連眉頭也皺了起來，十分困惑。



終於她說話了：「格米哥哥……嗯嗯……」她把那個地方當成是格米的臉嗎？



「我愛你……格米哥哥……」她仍在親吻著。「我是個壞孩子呢……明明知道你不愛我，卻仍然渴望想要和你一起……你是否覺得我很傻？」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她注視著被褥說：「因為我心中有另一個人，那人就是你，格米哥哥……」



「我告訴你喔，我最近和黑冰吵架了，他說、他要和我分開。」她臉上有著哀傷的神情，但又隨即微笑起來道：「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離棄我，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哥哥是不會離開妹妹的嘛，我和你，是親人。」



「你送給我的東西，我會好好珍惜，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記住。」她緊握著格米送給她的項鏈溫柔地說。



被愛情和思念折磨至此，真可憐。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我們是戀人，而不是親人。」她的眼睛流出了淚水，「但是，雅滋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我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藍海的頭移動了，在大概是格米肩頭的位置親吻。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樣的我，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抱歉，我好壞呢，格米哥哥……嗯…嗯…」



她的淚水滴在棉被上，滴在她想像中的格米身上。我真的很難想像她是怎麼把被褥當成是格米。



「藍海。」我喚她，但她似乎聽不到。



她瞇起了泛著淚光的眼睛，嘴角帶著陶醉而幸福的微笑，道：「啊、這兒、充滿了……格米哥哥的味道，好幸福哦。」在我眼前的藍海好像變回了十歲的女孩子般天真無邪。



人到長大的時候總是嚮往童年，希望回到孩提時代，那裡有幸福。



然而，藍海幸福嗎？看見這樣子的她，我懷疑我不能給她幸福，不然她是不會愛另一個人愛得如此強烈。愛情是痛苦的，思念的滋味並不好受，如果她願意放手，她便不會被愛情折磨得這麼痛苦，她要顧及我的想法，又要承受格米和雅滋的眼光，這些結果都是她自己的心意造成，不是我，不是其他人。也許她無意背叛我，只是因為她拿不定主意、信心不夠堅定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我發現自己開始能夠站在她的立場思考了，如果是從前的我，一定會說出更多傷害她的說話，只會讓她承受更大的痛苦。身為她的丈夫，我應該怎樣幫助她站穩在自己的立場，不再三心兩意？即使我這樣做之後，她選擇的是格米不是我，我也心甘情願。



我停止了沉思，重新望向房間內部，她恍恍忽忽的對著棉被傻乎乎的說話，我覺得她不可以繼續這樣子，於是我二話不說走進了房間。



她立刻驚覺了，注視來者------充滿敵意的。



我胡亂地說：「呃----我進來看看妳睡了沒有----」



她沒有說話，知道我在說謊，一直怒視著我。我沒有理會她的眼神，直接走到她身旁，坐下。



一陣沉默。



「----對不起。」她低著頭對我說。「我不再是以前的藍海了。不再是你認識的藍海。我變成這樣，好羞恥。」

「我……」她抬起頭，淚痕還沒有乾透，看著我說：「我真的好喜歡格米……也知道你很愛我，我不想傷害你，只好……只好用這種方法平息自己對他的思念……」「不要說了。」我道。



「這是你說的：我們分開吧。我不想令彼此傷害更深……」她低聲說著。「海！妳在說甚麼？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怎會輕易分開？彼此也有感情呀！人生氣時說的話怎麼可以當真呢？我只希望妳不要再迷戀格米了，思念他令妳這麼辛苦……」我真後悔說了這句話：「還有格米已經有女朋友了，妳就別當第三者破壞別人的關係吧。」

她氣得跳了起來，臉紅的：「我幾時有當人家的第三者？我一直以來都不覺得自己是第三者！」



天！這是甚麼歪理！



「我已經累了。」她平靜下來嘆了口氣說：「我不想再管格米的事情了，他的想法我十分清楚，他不愛我我又可以怎樣呢？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好痛苦。所以我決定放手了，離開他，大家會好過一點。」她累在床上，頭擱在枕頭上、手腳柔軟無力的攤著。



我靜靜地抱擁著她，仍是冰冷得令人感到鼻酸的身子，我對她說：「從今開始我會更加珍惜妳，讓妳得到幸福。」



藍海笑道：「你可以做到嗎？」



「我會努力的，反正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呢！相信我吧。」我吻她的臉。



她靜默了好一會兒，帶著不肯定的語氣問：「……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得到幸福？」



我堅定的說：「有我在，妳一定可以的。」



「那就好了。」藍海向著我笑，她的頭靠在我胸膛上，漸漸地進入了幸福的夢鄉，我能夠聽見她嘹亮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