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3-1

但禮拜五這天，我還是乖乖的陪著他在機場準備往高雄，手裡拿著一堆文件和他的包包。高雄的一路上我們兩個也沒講什麼，只見他偶爾拿起手機交辦一些事情，然後又繼續看著窗外，雖然沒有放到返台，但到高雄總比悶在部隊裡好，只是氣氛可能差了點。

跑了幾個地方後，我們來到了霖園飯店，這還讓我頗為訝異，因為我一直以為今晚要住在國軍英雄館之類的，沒想到可以住那麼闊氣的飯店，來到房間他終於開口問我想吃什麼，沒特別的主意，所以他就帶我來到了六合夜市。我們吃了幾攤，在部隊裡永遠都是一些粗茶淡飯，所以可以吃到那麼多的小吃，我們兩個都『吃紅了眼』，可能都只顧著吃吧，所以這之間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一直到最後停在一攤賣熱炒的，

不知道是有啤酒的催化下還是怎樣，兩個人也漸漸聊開，
「你好像對高雄很熟喔！」我好奇的問他，
「沒有啊，多來幾次就熟了。」，

只是話題都一直圍繞在高雄，當兵當那麼久，學到最多的就是『喇塞』的功力，我也才來到高雄不到三次，我也可以跟他拉那麼久，自己也蠻佩服自己的。不知不覺，桌上也堆滿了啤酒瓶，可以確定的，他喝的比我多很多，看他漲紅著臉，說了他從軍校到下部隊後的事情，怎麼樣從一個青澀的小兵，到現在一個直屬連的連長，他也知道平常大家私底下是怎麼看他，但為了帶兵，他只好掩飾真的自己。

從這一刻，我知道這都是他必須武裝自己的方法，其實他也想要和大家一樣毫無顧忌的玩在一起，想想他也才大我三歲，一般大我三歲的年輕人，誰不是整天還漫無目的、無憂無慮的混日子，但他要帶著一百多個沒比他小多少，甚至比他還老的阿兵哥，他，真的不好過。
「這杯你要乾…」他拿著一杯滿滿的酒要我喝下，我「嫌惡「的看著他，
「破百了，總要慶祝一下。」，聽他這麼一說，我也只好乾了，
「好快，轉眼你就要退伍了。」他拿著酒，眼神失焦的對我說，而被他這麼一講，好多畫面頓時跑進我的腦中，想起剛到澎湖一直到現在，想起我們發生的衝突，想起好多好多，
「退伍後想幹嘛！」
「沒想那麼多。」
「你會記得嗎？」
「記得什麼？」
「澎湖！」

我乾笑了兩聲，「怎麼可能忘！」
「包括我？」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就這樣講了出來。
「阿明班長啊，阿賢啊，很多啊，連上的人我都不會忘。」
「我是說我。」他有點迷茫的看著我問
「哇！我們喝了好多。」
我趕緊將眼神閃到堆滿的啤酒罐，他倒是沒理我的喝完杯裡的酒就拉著我離開。

＃3-2

這天晚上我是架著連長回飯店的，好在他的酒品還不錯，只是走路有點不穩，但是要我扛著一個不算小的身軀，對我還真的有點吃力。好不容易回到飯店，一進門他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印象中這是他第三次喝酒，一次是過年他並沒有喝很多，另一次他來台北找我是有點失控，這次他倒是醉的很安靜。沖完澡後，把他叫起來洗澡，叫了幾次也不理我，索性推了他幾把，只見他翻了幾次身。
「連長，起來洗個澡…喂…」
「嗯…」

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回我還是無謂的呻吟，又叫了幾次他才『嗯』的回我，然後伸起手作勢要我把他拉起來，沒想到他反而把我拉下去抱住我，
「喂…不要鬧啦，放開啦！」

我一直想掙脫他，他反而把我抱的更緊，所以我只好不斷的動來動去讓他覺得不舒服然後放手，結果他一個側身把我整個人環抱在他懷裡，讓我更加動彈不得，就這樣，我只好靜靜的待在他的懷裡。

我可以感受到他平穩的氣息，在我耳邊緩緩的給我一種安定的感覺，隨著他規律的呼吸，感覺他的胸膛規律的起伏，我就這樣在他懷裡睡著了。隔天起床已經一點了，整個房間只有我一個，連長應該去處理業務了吧，發了發呆，走進浴室盥洗、沖澡，圍了條浴巾就走出來了，剛好他也回到了飯店，「起來囉，餓不餓！」
我點點頭，他又接著說：「東西整理一下，帶你去吃東西然後回澎湖。」

隨便在街上吃了點東西，他看了看時間問我有沒有去過新堀江，「嗯…就高雄的西門町。」，「還有點時間，去逛逛。」

週末的下午，往來的人群，跟台北沒什麼兩樣，雖然我的年紀很符合新堀江，但有個連長在旁邊，反而讓我有些不自在，尤其我一直覺得阿兵哥有一種特別的『味』，更讓我覺得跟這個年輕人的地盤格格不入，他倒是一派悠閒，可能是鮮少接觸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才會看到什麼都很新鮮。

「你不是很愛逛街吧，怎麼看你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沒有啊，買了也不能穿。」其實當兵讓我失去了購物的慾望
「那你幫我看一下，我適合穿哪種衣服。」
我想都沒想馬上回他：「軍服。」
「喂！幹嘛這樣。」

哈哈哈！我笑的很開心，他一邊笑一邊撥了撥我的頭，突然看到有個攤子賣著銀飾品而停了下來，他指著一個吊有軍牌的鑰匙圈說：「那個跟我送你的很像。」
「喔，對啊。」我有點心不在焉的應著。

口有點渴的我在找看有沒有東西可以喝，順口問他：「要不要喝東西，我去買！」
沒等他回完我就跑到附近的攤子，拿了兩杯飲料回來後，只見他把一袋東西塞到他的包包裡，接過我的飲料說：「走吧，去機場。」
「你買什麼，借看一下。」
「沒什麼，小東西。」說完招了台計程車往機場的方向前去。

＃3-3

在飛機上，連長靜靜的翻著報紙，我則看著窗外發呆，算一算扣掉返台，我在澎湖的日子不到兩個月。當兵永遠是外面看來很快，熬的人很慢，熬過的人反而有種不快不慢的感覺，記得入伍時期待自己可以脫胎換骨，從新訓的緊張，到下部隊時的煩悶，習慣後的坦然，到現在待退的輕鬆，有些朋友看的出我的蛻變，覺得我成熟了、MAN了，但我的心底，覺得自己還是一樣幼稚，我想最大的原因是自己碰到一堆願意包容我的人，從阿明班長、阿仁班長，還有一些同梯和陪我胡鬧的學弟，讓我盡用一些無聊當有趣的事情，來打發無聊的外島生活，但其實我知道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我沒去面對，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可以算是我當兵生活一個很大的…『重心』。

隨著退伍的日子到來，我更常去想到是不是應該要對他說些什麼，還是要突然給他一個衝上前抱住他說『我在台灣等你』之類的，但我還是繼續猶豫著，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還是要如何開口

「在想什麼？」他突然開口問我。
「沒什麼，在算自己還有多少假。」
「嗯，之前欠你的那把假，自己找時間放吧。」

從高雄回來我也沒馬上放假，主要是懶的排了，想說就下次返台放長一點好了。也許有人會覺得破百也不會閒到哪裡去，但正巧我是個大斷層，當時來澎湖就是填補大退潮，所以現在我上面也沒多少老兵，再加上我是個沒有任何業務在身阿兵哥，基本上我每天的生活還滿悠哉。

只是最近一些本該傳令作的事，卻都落在我身上，雖然我知道連長跟傳令的積怨已深，尤其『老』傳令到了開始擺爛的時候，常常也不知道凹到哪去，但跑了幾次腿，弄了幾次的簿冊，我還是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一個晚上已經11點多了，早該就寢的時間我還在弄不該我弄得簿冊，我抬頭開著連長問：「為什麼我要弄這些簿冊？」
「你們排組的最多，所以你就弄一下吧。」
「但我也差不多弄了兩個禮拜了ㄟ。」
「你就這種事跟假算的最清楚。」他有點不屑的應了我一下
「沒有啊，只是這應該是傳令用的，人家會講話吧。」
「不想用就回去睡覺吧。」他很認真的看著我說，我不敢看他的表情，默默的把事情弄好後，走到他面前說：「好了，我要去睡了。」
「嗯…」

＃3-4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連長也沒叫我去幫他處理一些事情，有一晚，同排組的學弟拜託我拿簿冊去簽，還沒到連長室就聽到罵人的聲音。

「你接傳令多久了，到現在什麼都還不會，什麼都不問不會也不說，乾脆我自己做好不好。」，

我在門外看到他很兇的對著新傳令罵，敲了敲門進去後拿了簿冊給連長簽，沒想到他把炮火對著我說：「你們這些人擺老就對了，該教的不教，只會帶他們到處凹，好啊大家什麼都不要做好啦，簿冊也不要簽了！」
我和那個新傳令還是默默的站在他旁邊，結果他安靜了幾秒鐘又飆了起來，「不是說不簽了嗎，給我出去！」

這下我和傳令只好摸著鼻子出去了，沒想到門外圍了一堆等著找他簽字的人，看到他發飆的模樣，沒有人敢當那個砲灰，只是大家都把矛頭指向那個擺老的傳令，要他負責把大家的東西搞定，結果這個節骨眼上他當然死都不願意進去，大家才管不了那麼多，所有東西塞給傳令後就跑回寢室，而我也只想快去睡覺，因為我還要站02-04的哨。

那麼老還站02-04的哨，一般人應該會不爽吧！其實如果當下我很像睡覺也會很不爽，但其實從剛躺在床上我就睡不著，所以也沒什麼感覺，一邊想著明天要『摺』去哪補眠，想著想著就有人來察哨，只是居然是連長親自來察。
「原來是你喔！」他看了看我問
「嗯…怎麼是你來察。」
「反正也睡不著。」
「還在氣喔！」
「有時候也不知道你們這些阿兵哥在想什麼。」
「嗯…那我的簿冊怎麼辦。」其實我比較擔心的還是我自己的事
「你只關心你自己喔！」他笑了笑捏了一下我的臉頰
「對啊，你不知道我很自私喔。」，他還是淺淺的笑了一下，又撥了撥我的頭，「好啦，不要氣了啦，趕快回去睡覺吧。」
「睡不著。」
「那不然你來站好了我回去睡。」
「好啊，你在這邊睡我幫你把風。」說完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並沒有執意要把頭拿起來，就這樣靜靜的靠著他，接著他又開口說：「明年我會申請調回台灣。」
我沒有多說什麼，他又繼續說：「到時候你應該開始工作了吧，台北離台中不遠吧！」

其實我可以感覺出他的意思，對，這一次，我沒有繼續往最單純的那個方向想，沒有騙自己說什麼退伍後他還想把我當朋友一般繼續連絡，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在當下要回他什麼，所以只能繼續靠在他的肩膀上，什麼也沒說。

＃3-5

越接近退伍，感覺自己越忙碌，幾乎每天我都泡在熱食部，留在連上也是到處躲，小可愛學弟甚至跟我說只有就寢時才看的到我，這樣到處凹的日子，每天睜開眼睛都感覺好漫長的一天，但是算著距離退伍的日子，卻覺得好快。

放完最後一把假後回到連上，我在寢室收東西，阿賢看到我隨即衝過來抱著我說：「好想你喔！」
「少來，放開。」
「剩幾天？」
「14天。你不去看電視在這邊幹嘛。」
「陪你啊！」
「不用，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
「沒有啦，想不到你真的要退了。」
「到底想講什麼，好啦，每個人是一瓶飲料，加一包口糧給你，夠義氣吧！」
「喔。」，看他那樣也不知道是真惆悵還是假惆悵
「你到底幹嘛啦。」
「沒有啊，再過幾天你就不能陪我了。」
「後…你是幹嘛啦，你也睌我頂多一個月啊，乖啦我在外面等你喔。」

看我東西收拾差不多後，阿賢拉著我來到頂樓吹風一句話也沒說，我實在受不了他不正常的模樣問他：「你到底想怎樣啦！」
「真的沒有啦，只是想說也沒多少機會像這樣，在澎湖吹晚上的風。」
「喔…」我被他稿的也惆悵了起來。

對啊，我想至少10年內我不會再踏進澎湖一步吧，如果還要跟阿賢，像這樣晚上在頂樓吹風，我想是永遠也不會再有的吧！當兵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阿賢，我們一起經歷過太多太多，一起熬過了許多人最視為畏途的外島生活，彼此建立的友情、默契，將是最珍貴的。

「好了啦，不要在這邊噁心芭拉了啦，要煽情退伍那天我在抱著你痛哭啦，下去啦。」
「你打算怎樣？」
「什麼怎樣』我裝傻的問，當然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剛剛才說我和他的默契、默契。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澎湖嗎？」，我還是沉默不發一語，「還是他有說什麼！」

我還是什麼都沒說，其實我連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都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好好面對這個問題，我只知道他很照顧我，但是在這之間存在著一股曖昧不明的關係，是長官對下屬『多一點點關心』的關係，還是一種照顧兄弟的關係，還是一種兩個男人之間的友情關係，還是…。

來到澎湖我只是想當兵，可以多認識一個朋友，卻從沒想過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故事。「有些事情莫名其妙的發生，最好的結果就是讓他莫名其妙的結束！」我這樣告訴阿賢。

＃3-6

就是明天，明天開始我就是真正的我了，管你什麼為誰而戰、為何而戰，明天起，中共再多的導彈也不甘我的事。一整天，我是用跳的，走到哪裡跳到哪裡，阿仁班長看到我還要我不要樂極生悲，我開心的向他罵了三字經，沒錯，我是開心的罵，因為，沒有什麼比退伍更開心了。照例要打退伍一下，由於明天只有我一人退，再加上我天生好客的個性，希望人人有獎，所以大家只好共體時艱，一人一包鋁柏包打發打發，當然我也信守承諾，多買了一包營養口糧給阿賢。整天我也沒看到連長，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但歡欣鼓舞的心情，讓我管不了與退伍無關的人事物了。

吃過晚餐，我在寢室收拾東西，我特別叫小可愛學弟過來，要他自己挑想要什麼，而我把我的沐浴乳塞給阿賢，
「幹嘛給我這個！」他瞪大眼睛問我。
「拜託，我這瓶超好用的好不好。」
「給一些好一點的東西好不好，就只會給學弟先挑。」
「阿你是用的到是不是啦，你是剩多久，幹嘛跟人家搶。」

送的送、丟的丟，把東西打包著差不多後，看看時間差不多要睌點名了，我趕緊跑下樓，因為最後一次的晚點名我要搶第一。

隔天要退伍的人，都必須在晚點名時發表臨別感言，以前總是看學長講，沒想到今天也輪到我了！

「嗯…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就是一個月內我不想跟各位有任何瓜葛，所以請不要打電話給我，還有阿賢不是我罩的，看他不爽的可以盡量釘他沒關係！」

下面的人早已騷動不已，因為阿賢不斷喊著「阿他阿他啦！」
而陳排也跟著大喊：「國防部規定不能阿魯巴，但是我們是澎防部！」
我隨即繼續說：「對了，我很小氣，又愛記仇而且開不起玩笑，所以不要惹我！」

歷經了漫無軍紀的晚點名後，許多人都往中山室走去，這是連上的慣例，有人退伍的前一天，連長都會自掏腰包買些東西讓大家慶祝一下，當然免不了還是要一陣胡鬧，阿賢看到我就唆使大家要對我阿魯巴，但正當大家把我抬起來的時候，陳排說：「他太小阿不到啦，快點拿水灌他！」

結果一群人就把我架到二樓浴室，廁所裡有一個大垃圾桶裝著滿滿的水
「賣鬧啦，我洗過澡了啦！」但他們就是想盡辦法要把我塞進去。
「不要啦，那水很髒啦。」

這群瘋子早就玩瘋了才沒聽到我在講什麼，旁邊的人開始把我衣服褲子脫了，硬把我塞到水裡，狼狽的爬出來後，有人接上水管開水沖我。
「塞肛門塞肛門！」不知又是哪個人出的點子。
「靠…』
我拿起我的內褲，猛往拿水管的人頭上套，接著又往人背後跳，並且咬他們的耳朵，所有無聊幼稚的行為都做盡了，大家才空虛的散去。緊接著下個精采的節目，正在陳排房裡展開。

＃3-7

陳排說，他在好幾天前就已經準備了好料，連高梁都出來了。
我笑說：「這裡又不是金門，還高梁勒。」

但是大家才不管那麼多，當然台啤這種基本配備是一定要有的，而我則是拿出下午買的零食，反正就是不斷的猛灌酒，但也沒有特別提及明天我要退伍的事情，就像一種很平常大家吃吃喝喝的聚會，我想大家可能都習慣了吧，部隊中本來就是來來去去，我早就忘了自己被灌了幾瓶，突然阿仁班長跟我說，剛剛中山室的那些東西都是連長準備的，理應要我去跟他說聲謝謝，只是一到連長室辦公桌前並沒有看到他，我又大叫了一聲連長，才聽到他在裡面寢室裡，我有點茫的往裡面走，

看到他說：「連長，謝謝喔，剛剛那些吃的。」，我一邊說還一邊搖，應該是酒喝太多站不穩吧，
「你是喝了多少？」連長扶著我問。
「沒有啦，反正就這樣。」
「東西準備的怎樣了」
「嗯…差不多了。」
「對了，有個東西要給你。」，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有點面熟的袋子，「那天在高雄買的，當作慶祝你退伍。」

我打開了袋子，裡面裝的是一條掛著軍排的鍊子。

「原本想在上面刻些字的，結果想不到想說就算了，反正空空的還滿特別的。」
「嗯…謝謝。」我點了點頭跟他道謝。

這時他的音響又播著周傳雄的『黃昏』。

我笑了笑的說：「那麼老的歌還在聽喔，我剛到連上的時候，就常聽到你在聽這首歌。」

他什麼都沒說的向前抱住了我，我知道，明天過後，我就真的要離開這裡，離開他，我也抱著他，這時的我鼻頭有些酸酸的，我一直忍著，一整天我還在開心的迎接退伍日的到來，沒想到現在我卻突然有不想離開的衝動，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想離開澎湖，還是…不想離開他。

＃3-8

帶著些許的宿醉，我背起我的包包找輔導長，退伍的這天真的來了，記得來到連上的第一天，我背著超重的黃埔大包包，東西已經到了爆出來的狀況，離開的今天，卻只是一個小小的NIKE包，輔導長搭著我的肩陪我下樓，還叫我出去後要好好做人。
「我又不是出獄。」我好笑的回著他。

但他還是不斷念著要我認真打拼之類的，而阿賢、阿仁班長還有一些學弟也跟在旁邊，人家說離別很輕也很重，輕的是我身上的東西，重的卻是我捨不得的心，沒錯，我真的捨不得！我看著面無表情的阿賢，我最好的麻吉，雖然明知道不久後換他退，我卻還是沒想過真的要離開他了，一個每天睡在一起、吃在一起，洗澡甚至大便都在一起的好兄弟。

我看著他說：「不要哭喔你！」
「屁勒。」

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阿仁班長、小可愛學弟，我也都一一抱別，很多人覺得擁抱很彆扭，但我真的覺得擁抱最能表現我現在的心情。其實我的眼光持續的搜尋著連長的身影，但一直沒有看到他。

「好了啦，該走了，你們出去還會見啦！」輔導長催促著。
「連長呢，應該跟他說聲再見的。」
「他臨時被叫去開會了，我想他沒那麼快吧！」
「嗯…」我點了點頭，跟在輔導長身後準備離開這裡，我沒有回頭看大家，因為…，我承認，我掉下了眼淚。

＃終3-9

馬公，是一個終點，因為，當我回到台北，面對的是一個全新的起點。退伍後，很順利的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不斷的在工作中打轉，忙到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偶然會想起澎湖，但卻不准自己掉入回憶的框框裡，走在街上看到穿迷彩衣的軍人，都會忍不住的往他的領子上看，看會不會是一個上尉走在我面前，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回到台灣後，我換了新的門號，只有幾個要好的弟兄知道我的新電話，每次自己覺得要重新開始時，我都會習慣的換個新門號，有的人問我「不怕麻煩嗎？如果有人要找你找不到怎麼辦？」，但其實比較常聯絡的一定都會被告知，其他人如果真的要找，一定會問到我的新號碼吧！而且，我也不過換過兩次電話而已！

結果呢，最後呢，其實，沒有結果、沒有最後。離開營區，我就直奔馬公機場，在等待登機的時候，他打了電話來。
「你在哪？」
「機場。」
「怎麼不等我一下。」
「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完會，而且機票都訂了。」
「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我已經進來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坐下一班吧。」
「麻煩啦！」
「我想跟你說…其實我…」
「我該登機了。」我打斷了他的話。
「拜託，等一下…」
「連長我要上去了啦，反正就這樣啦，對了，還是要謝謝你的照顧，再見！』我故作輕鬆的不讓他多說什麼，說完再見就掛上電話。

我呆坐在登機室的椅子上，傳了個簡訊給他『這樣對我們最好』，確定他收到簡訊後，我關上了我的手機。我也很想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麼，只是我怕我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隨即瓦解，軍中發生的一切，有時候只是太過苦悶而產生的假象，包括我們之間莫名的曖昧，也許只是一時寂寞的情感投射，所以我選擇放下這一切，即使現在只要一聽到『黃昏』，我的思緒會掉進在澎湖的日子，偶爾孤單的時候也會想起他，但是我沒有遺憾、沒有後悔，因為我知道，這樣對我們最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