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青春（九）
青紫中漸層著微橘色的天空，昏黃的夜幕下一群年輕人興奮鼓譟的吆喝著，
廣場上併排兩張長桌，擺著紅白格紋的桌巾上一盤盤新鮮食材，紅黃綠色的
鮮豔彩椒映著琉璃般的光澤，金色的玉米塗上鹹香奶油，包裹著錫箔紙，
像是待嫁新娘般的等待有人揭開頭紗，品嘗面紗下的嬌豔欲滴，醃漬後的嫣紅
肉片，更是鮮甜的令人食指大動。各式各樣的美味食材就這樣誘人的一字排開。
按下收音機PLAY鍵，輕快節奏流洩而出，
期待已久的烤肉大會就在快節奏音樂下展開序幕。
「唉！豬肉快焦了，不要顧著吃，快翻面啦！」
「喂！你的蛤蠣好了，快來拿。」
「這裡有可樂還有汽水啤酒要喝得過來拿喔！」（＊注１）
「唉喲！不要跟我搶肉啦！」
夜色正式來臨，天鵝絨般深藍的天空下，嬉鬧的歡笑此起彼落的，每個人的臉上
都洋溢著歡樂的笑容。
「給你。」蹲在烤肉架前，負責烤肉的張震廷將一串烤的微焦的黑輪遞到韓嘉瑋
面前。
「謝謝，你吃吃看這個。」收下黑輪，韓嘉緯手上的筷子夾著一小把金針菇，
湊到張震廷的嘴邊。突然間張震廷只是痴痴的愣住，像是定格一般。
「吃阿。」韓嘉緯對韓嘉緯遲鈍的反應感到困惑。
「恩······。」一個看似平凡的舉動，竟然在張震廷的眼中無數次的被慢動作重播，
他的眼神、他的動作、他的唇形都在腦海裡被放大檢視，久久無法消散。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想像中的淫麋畫面，畫面中的情景與眼前韓嘉緯的臉部連結，
這讓張震廷羞的耳根發燙，別過頭去不敢看韓嘉緯的臉。
「怎麼了？太鹹了嗎。」看到張震廷奇怪的反應，韓嘉緯抱歉的問。
「不、不會，很好吃，超好吃的。」一把抓起筷子，張震廷上癮似的，一次掃
光盤上裹著錫箔的金針菇送到嘴哩，大口大口的咀嚼。結果因為吃得太快
而嗆到，猛烈的咳嗽著，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一般。
「快快，嘉緯把這個給他喝。」李芯儀緊張得倒了杯烏龍茶，趕緊的遞到韓嘉
緯手邊。
「你是笨蛋喔，吃這麼快幹嘛？又沒人跟你搶。」看喝下烏龍茶後停止咳嗽的
張震廷，韓嘉緯不忍的責備著。
「對、對不起·······。」低下頭，張震廷蠕動著嘴唇道歉。
「······沒關係啦，小心一點。」平常應該是笑著把這種事帶過的，今天卻慎重的道歉
，這讓韓嘉緯感到奇怪。
「震廷，你不舒服嗎？你怪怪的耶？」韓嘉緯口氣略顯擔心。
「對阿，你的臉也好紅，是不是發燒了啊？」李芯儀也感覺到了張震廷的反常。
「沒、沒有啦，哈哈，我很好阿，只是好熱喔，哈哈，嘉緯阿，裡先幫我顧著肉
喔，不要讓它們焦了，我去拿啤酒來。」害怕被韓嘉緯看穿心事，張震廷藉故拿
啤酒離開現場。
「他真的怪怪的。」韓嘉緯跟李芯儀兩人互換眼神後做出結論。
轉開水龍頭，沁涼的水潑在臉上，張震廷用一雙大手胡亂的在臉上搓洗一番，
希望自己能夠清醒一點。
自己怎麼會這樣？對著應該是兄弟之情的好朋友有別的想法。
隨時都想見到他，想聽到他，想要他在自己的身邊，想要保護他。
他的淡色頭髮，他的單純眼神，他的倔強脾氣，他的笨拙善良，
突然本來習以為常的他的一切，此時此刻都顯得這麼珍貴美好。
美好的這麼這麼不真實而脆弱，像一面美麗的彩繪玻璃般，一不小心就會摔個
粉碎；像一個虛幻的人物一樣，明明在眼前卻又好像離自己好遠。
這樣的感覺陣陣的牽動著心跳，撫著左胸口的抽痛，張震廷又一次陷入無數的
問號裡，好多疑問在腦海裡炸開來，任由他在其中載浮載沉。
又像個謎團，一次次的抽絲剝繭，每當更接近真實一點，心就跟著刺痛一遍。
問號的背後，答案似乎清晰可見，只是張震廷選擇不承認。
擦乾臉後，張震廷走向長桌角落，一把抱了四手啤酒，決定今天晚上不醉不歸。
「哇塞，你會不會拿太多阿，改行當酒鬼啊？」回到隊伍，李芯儀瞪大眼看著
被張震廷抱在胸前的啤酒。
「哈哈，機會難得就想解放一下嗎。」張震廷笑著說。
「耶，窩也要。」嘴裡塞著烤好的肉片吐司，韓嘉緯含糊的要著啤酒。
「好啦好啦，見者有份。」
「一邊喝一邊玩煙火吧！」
「ＹＡ ＨＵ ！！」
三個人說說笑笑，追追打打的喝著啤酒，
用線香點燃煙火，摀住耳朵快跑，比賽看誰的沖天炮飛得最遠，
拖著火紅色尾巴的沖天炮「咻」的一聲飛向天空，
「呯」的一聲炸開，好像什麼煩惱也都跟著煙消雲散。
玩累了，三個人就併著肩席地而坐，
看著深紫色的天空中，一朵一朵燦爛的煙花盛開，
燃燒後閃耀的盛開，盛開後華麗的殞落、消散。
煙火很美，可是美得有點哀愁。
「我們，要當永遠的朋友喔。」牽起韓嘉緯和張震廷的手，李芯儀這麼說。
「恩······。」兩人都被此刻感動得不能言語。
張震廷的酒量其實很差。
在第二罐還沒喝完的時候就醉得差不多了。
「我還要喝啦······拜託，嗝。」被韓嘉緯攙扶著走向涼亭的張震廷胡鬧著。
「你都醉成這樣了，先在這裡休息，我跟芯儀去整理垃圾。」韓嘉緯讓張震廷
躺在石椅上後，起身要離開去整理現場。
此時張震廷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從背後抱住韓嘉瑋。
「嗝，不要走······嘉緯，嗝，我喜荒······」張震廷居然這樣靠著韓嘉瑋的背睡著了。
「真是的。」韓嘉緯皺眉苦笑著，讓張震廷重新躺好並蓋上自己的外套後便走
像烤肉區準備整理。
經過一番整理後，被燻黑的水泥地也被洗成了原來乾淨的灰色，垃圾也被一包包
圾圾袋裝好放著，韓嘉緯有點得意的看著辛苦後的成果。
「嘿！接住。」李芯儀丟了一瓶啤酒給韓嘉緯。
「謝啦。」打開啤酒，韓嘉緯走向李芯儀身邊坐下。
兩人喝著酒，天南地北的聊著。
聊電視節目、聊小時候的夢想、
也聊自己。
「小學四年級後，我爸就過世了。家裡突然失去經濟支柱，親戚們更是對我們必之
為恐不及，就怕我們伸手借錢。」微醺醉意讓韓嘉緯開始聊起過去。
「怎麼可以這樣，王八蛋！好過分喔。」李芯儀也有點醉了。
「哈哈，然後我媽就開始埋頭工作，要給我最好的成長環境，我也默默的決定以後
要好好的保護我媽，就一直鍛鍊自己，讓自己更強壯，可是我甚麼運動都不會，只
好用最笨的方式，搬搬重物，土法煉鋼的練，還搞得經常受傷······。」韓嘉緯擁有的
怪力是用來保護媽媽的。
「對了，妳手機裡怎麼會有我的照片阿······？」說著說著，韓嘉瑋突然想起上次
在李芯儀手機裡看到的那張照片。
「······。」李芯儀一怔，突然眼眶泛紅沉默不語。
「怎、怎麼啦？幹嘛哭啊？」韓嘉緯慌了，他最怕看見人哭。
「那不是你，是我前男友······。」李芯儀默默的吐出這句話。
兩年前，李芯儀剛考上以前的那間高中，一切是那麼新鮮有趣，
出上高中的小女生對任何事都感到新奇不可思議，
清新的外表，笑容更是經常在這個青春少女的臉上，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
出色的外表，很快的就吸引了同校的許多男生關注，而在眾多的追求者中，
只有一個男孩用他的耐心，以及關心打動了李芯儀。
是她二年級的學長，林皓。
他們兩人有著一樣的興趣，
有著共同的話題，
甚至是相近的夢想。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自然美好。
「那你們······怎麼會分手？」韓嘉緯小心翼翼的問。
突然，李芯儀的眼淚開始湧出，顫抖的抱著雙膝，把頭埋在裡腿裡。
是阿，怎麼會突然就分開了呢？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好想會一直走下去一樣，
兩個人從不吵架，
彼此互相體貼、互相關懷
就算一輩子就這樣走下去，彼此也甘之如飴。
就在那一天，李芯儀16歲生日的下午，
本來約好晚上一起慶生的，
想不到前來赴約的竟是白布下，
一具已經失去溫度的冰冷遺體。
一場車禍就這樣帶走了自己的最愛。
李芯儀覺得好不真實，
幾個小時前還通過電話，
還親暱的談天說笑的那個男孩，
現在竟然就這樣，走了，不回來了。
只剩下一張手機記憶卡、一首叫做『生日禮物』的歌。
一首來不及送給女孩的歌。
「對不起，讓妳想到這些事。」韓嘉瑋聽著聽著，竟也淚流滿面。
「呵······都過去了，休學一年自己也決定要重新開始，沒事的。」李芯儀濕著
眼角，勉強撐起微笑說。
「可是，你前男友也跟我太像了吧。」韓嘉緯抹掉眼淚說。
「呵，根本是一模一樣阿。」李芯儀想著笑了。
原本以為離開了原本的環境就能忘掉一切，
轉到了另一所學校，想要重新開始，
想不到一進新班級，
就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一樣的眉毛，一樣的眼睛，
一樣的嘴唇，一樣的髮色。
像是一場惡作劇，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
卻在意想不到的一年後又見到。
可是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原本的他了。
李芯儀開始本能的抗拒著他，
扯他後腿，惡整他，
希望讓他討厭自己，以藉此提醒自己，
林皓已經不在了。
可是心裡卻偷偷的希望，眼前的這個人能救自己離開無限的思念迴圈，
卻又怕自己就這樣漸漸的把他當成林皓。
「那妳，應該還很愛他吧，對不起，因為我害妳又想起他。」
韓嘉緯不禁覺得抱歉與愧疚。
李芯儀只是笑著搖搖頭。
「後來，我真的把你當成他了，就開始任性的賴著你，
想要在你身上找到他的感覺，但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
以後，慢慢的，發現其實你跟他一點都不像，你們有
著不一樣的個性、不一樣的興趣、不一樣的想法，一
開始，我覺得好生氣喔，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兩個一樣
長相的人，卻又是如此的不同。可是漸漸的，我開始欣賞
你們不一樣的脾氣、不同的嗜好、不同的想法······欣賞你的截然不同。」
只是靜靜的聽著的韓嘉緯嘴唇上忽然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
兩個微醺的鼻息就這樣，來回重疊的交換著······。
「韓嘉緯，我喜歡你。」
一陣鈴聲響起，韓嘉瑋離開李芯儀的嘴唇，
接起電話，那頭一聲「喂」聽起來好近，
順著方向看去，
看見張震廷拔頭就跑。
只留下了一件自己的灰色外套。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