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月亮在一起的另一個人。

　　我不喜歡計程車，車內總是伴隨著奇怪的芳香劑香味，讓人噁心目眩，我沒有辦法抗拒它，因為它是我的褓母車，每晚載著月亮，載著我回家。

　　上車後，我一定是坐在司機後座的那個位置，被推著上車；不過十分鐘，已經讓我難過的想吐，一種要吐不吐的反胃感，刺鼻的香氣、紅色數字的跳表聲，偶爾傳來電台的老舊旋律...依賴的只剩下那雙枕著的大腿。

　　月亮越過了轉角，越過了霓虹，越過台北城的屋簷，瞥過所有燈紅酒綠，搭走著輕盈的腳步，月色柔緩的沒有任何奪人的聲勢；我並不聽信大人口中那個＂用手指著月亮＂就會被割耳的可怕傳說，如同虎姑婆的故事只是想騙取小孩的順從，我只知道靜靜看著，總能免除心中莫名的不安。

　　依稀剩下的香水味，變成了一種記憶。我在他們的世界裡過著我自己的日子，沒有因為這樣的生活，而有了什麼＂社會偏差＂，他們闊聲談笑，內容對我而言不懂也不重要，即使偶爾哄騙我喝下那苦辣的酒，也沒什麼好在意的；那樣的環境下沒有同齡的玩伴，卻也不因此而無趣。

　　上了小學之後，這一切又離的更遠了。

　　直到升高中那年，秦阿姨才又出現。

　　＂今天妳生日對不對？妳趕快做計程車過來啦～壽星一定要慶祝一下啊，我跟你媽說好了，我們在＊＊＊等你喔＂咖擦一聲，電話斷了。

　　是誰在那裡＂着猴＂嗎？真是莫名奇妙，懶洋洋的我躺在沙發上盯著小丸子看，直到五分鐘後我媽又打電話來，我才知道不是打錯電話的瘋子。

　　半小時後，我到了約定的地方，除了我媽以外，還有一雙滿是期待的眼睛。
　　
　　＂她一定不記得了啦，都這麼久了＂竊竊耳語的期待女人，手上還叼了根菸。

　　＂秦阿姨好。＂殺她個出奇不意，看著她的驚訝，我嘴角暗暗的偷笑了一下，那個嚇人反被嚇的表情。
　
　　那次之後，幾乎一星期好幾次都跟我媽到秦阿姨家報到，玩到通霄，甚至直接就在那裡過夜，而且還是在考學測前兩個月，雖然有抱著兩本參考書，但也不過是當作安心的枕頭，而在兩個月後也得到了慘痛的成績。

　　她很愛唱歌，每每都愛拉著我又唱又跳又扭，累了就放我一個人，自己在那裡喝起酒來。說真的，大部分的時候我不是什麼＂嗨咖＂，但要我一直又唱又跳，而且在秦阿姨休息喝酒的時候也不中斷，實在太為難我了，尤其那讓我像個瘋子一樣，我怎麼肯？但場子冷下來她又會不開心，只好唱些慢歌讓自己紓緩一下，也折衷這種窘況。

　　＂離開我，你會不會好一點...離開你，什麼事都難一點....＂

　　畫面突然被卡到待機的MV畫面，結束了。

　　＂眉飛色舞＂的音樂突然響起，隱約啜啜的鼻音，而我選擇不回頭看她。

　　之後的幾星期還是一樣，三不五時在秦阿姨家窩著，他們依舊喝著酒；躺在沙發上，我掌握了電視的主導權，等酒沒了就到冰箱幫他們拿，時間到了就到樓去買買晚餐、小菜等，好比自己家一樣。

　　＂來嘛～不要老看電視，來喝一杯啊，只要一杯就好啦，來啦來啦＂

　　＂不要啦，讓我看電視啦＂

　　＂那我們去唱歌＂

　　＂唉呦很晚了耶＂

　　來來回回拗了好幾次，我還是跟不動明王一樣，終於她還是放棄了。

　　後來我也不知道，這種不經意的態度是會傷人。大概吧，不然對於日後所產生的這樣的疑問，竟讓我茫然的啞口無語。

　　＂妳會不會瞧不起秦阿姨啊？看不起她在酒家工作...她這樣工作也是很辛苦的啊，妳不要看她這樣啊，她也是有在唸書考試，看以後能不能好過一點...＂

　　＂...＂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反駁不解釋，我依舊掌控著遙控器，卻無法掌握自己的思緒，一個答案。

　　為了那張讓我難看大哭的破成績單，也為了那個不知道為什麼我答不出的一句話，後來在也沒出現在秦阿姨家了，沒有聯絡，沒有消息；我只知道她花了大半時間所買下的房子，在一夜之間被一張契約背叛。喧嘩之後，她又再度成為記憶裡的一塊去了。

　　＂風來了，雲就會少一點...你走了，我住在雨裡面...＂

　　
　　我還是很想告訴她，我怎麼會瞧不起她、討厭她？

　　因為她是那個除了月亮以外，陪著我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