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18 02:57:25搜尋引擎

截稿前的掙扎

自從劇本寫作初級班結束後,我就一直作著同一場夢,夢想著能夠完成一部劇本。一部從頭到尾、每一字每一句都從自己腦海裡生出來的,足足九十分鐘的劇本,趕赴五月底的電影劇本徵選。

這期間,即使遇到SARS肆虐(雖然嚴格說來也沒有真正影響到我,只不過追看新聞佔用了不少時間),即使加班的頻率漸增(不過老實說不加班的時候也多半在耍懶),我仍然沒有放棄這個夢想(好吧,雖然常常也只停留在夢「想」的階段)。一直要到現在,距離五月底的截稿日只剩幾天了,而進度仍然只以牛步的方式更新,我才開始覺得…或許是來不及了。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會試著完成的,即使趕不上這次的徵選。

名稱暫定為《行道樹》,是之前公告周知過的一個題目。或許我只想證明,每次公布一個題目時,都是認真想去寫它的,只是有時候感覺跑掉了,有時候覺得時機和火侯未到,有時候…你知道,總是有許多的有時候…

底下截錄其中五場戲,希望看起來不會太莫名其妙。(雖然我明知道一定會的…唉…)

無論如何,戲要上演囉。

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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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景:十字路口 時:日
人:阿翔

△ 正午時分的十字路口,外出用餐的上班族三兩成群的縮在騎樓的陰影下。偶爾,他們會聊上一兩句話來填充空檔,等到號誌燈一亮,卻又一秒鐘也不肯浪費的,急忙就大跨步的快速通過,輪到另一個方向的人車來重覆相同的戲碼。

△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號誌燈也反覆的,不知道交互變換過多少次。正午的熱氣也逐漸的在上升中,漸漸的在行人的頭頂和車頂上,蒸騰出海市蜃樓般的景象來。行人的談話越來越少,腳步也越來越快,偶爾有人走得慢了,也會立即被後面不停湧上的人浪給推擠得踉蹌前進……但是,在這個熙來攘往的十字路口,有一個人卻是始終不動的。拿著一張A3大小、寫著「由此進,每盤30元」字樣的立牌,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十字路口,這就是少年阿翔每天的工作。

△ 直立不動的阿翔似乎已經練就一身「禪定」的功夫,他兩腳微分與肩同寬,舉牌的右手肘自然的和搭在皮帶扣環上的左手臂成垂直。他很少眨眼,視線也維持較平視略低15度的角度。他雙腳踏在騎樓外的紅磚道上,身上穿著日本料理店的紅色圍裙,但不動的姿態卻逐漸的,和身後一層樓高的行道樹溶為一體。




第二場 景:十字路口 時:日
人:阿翔與阿明

△ 一樣是正午時分,今天卻下著大雷雨。行道樹下空無一人,只看到細嫩的鬚根不停的滴連著雨滴,從一滴、兩滴……漸漸形成一道道水柱。

△ 同時間,騎樓下卻站滿了等待過馬路的行人。帶著傘的、拿著一疊報紙遮雨的,或是急忙將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輕便雨衣套在小孩身上的媽媽們,將騎樓擠得水洩不通,幾乎要將阿翔推擠到騎樓外。當其中一位原本蹲跪著幫小孩穿雨衣的媽媽站起身來時,由於她肥厚的臀部不小心稍微朝阿翔一頂,瘦弱的阿翔竟然就這樣被撞飛到騎樓外了。而肇事的婦人在看到阿翔不停揉著撞倒樹幹的腰桿時,也難為情的衝上前去幫阿翔撿起掉在地上已經模糊潮濕的立牌,並且不住口的連聲道歉。

婦人:真是對不起啊!你有沒有傷到哪?你還好吧?

阿翔:沒事…我…沒事。(被婦人拉住手臂的阿翔,不太自在的掙脫了婦人,被雨淋濕的臉上有一絲驚惶與狼狽,)我…真的沒事。

婦人:那就好了。真是對不起啊。

△ 等到號誌燈一變,肇事者和觀眾們紛紛散去,阿翔的臉色才慢慢緩和,變成原來毫無情緒的一號表情。

△ 雨勢逐漸增大,騎樓下湧進的未帶雨具的人潮也就越來越多,這使得阿翔的身體幾乎要貼到柱子上。而原本就已經模糊不清的立牌,在騎樓邊的雨水沖刷下,完全變成了一幅抽象畫。幸好,就在這時候,有人拍了拍阿翔的肩膀,解除了他的任務。這男子一身相同的紅色圍裙只繫了一半在腰上,是阿翔的同事阿明。

阿明:吳領班要我來叫你回去。反正雨這麼大,站在這裡也沒有多大用處。

阿翔:唔…就算不下雨,我在這裡也沒多大用處。(阿翔含在嘴裡的一陣嘟嚷,讓阿明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以表示疑問。)沒什麼…沒事…

△ 雖然聽不清阿翔在碎碎念什麼,但是阿明似乎是能夠理解的。用力的拍了拍走在身邊的阿翔的背部,阿明自顧自的說下去。

阿明:真不知道吳領班是怎麼想的,竟然把你調來作這種新進員工才會分配到的工作。他不是一向都很照顧你的嗎?何況他還是你的表舅耶…(瞥見阿翔瞬間變得緊繃的表情,阿明急忙轉口。)我是說,他平常是那麼賞罰分明的人,要不是因為那個周師傅……

阿翔:算了。(阿翔揮揮手,制止阿明再繼續說下去。)領班是賞罰分明沒有錯,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是我自己沒有把事做好,不干別人的事。

△ 深怕再說錯話的阿明只好閉上嘴,不安的快速瞥一眼阿翔,而後慌亂的跨前一步,走在阿翔的前頭。




第三場 景:員工宿舍 時:夜
人:阿翔與熟睡的阿明

△ 不到十坪大的員工宿舍擺了兩張床,一頭的阿明已經睡熟了,躺在靠窗一邊的阿翔卻仍舊睜大著眼睛。看了一眼鬧鐘上的時間,發現竟然已經接近凌晨三點。阿翔於是將棉被拉高,試圖隔絕來自窗外路燈的光線,以便培養一點睡意。




第四場 景:日本料理店內 時:日
人:阿翔、阿明、吳領班以及其他員工

△ 營業前的日本料理店內,在例行的清潔工作後,吳領班特地將所有員工集合到前場來。這是店內每星期一例行的週會,功用很像是老鼠會裡的精神喊話,或是軍營裡的長官訓話。

吳領班:這又是一個禮拜的開始!我希望,在上一週表現得好的同事們,這一週可以更好。表現得不夠好的……(說到這裡,吳領班稍作停頓,掃視了全場一周後,才繼續說下去。)最好這個禮拜能夠有所改進,讓我知道薪水沒有白付。

△ 由於吳領班說得慷慨激昂,十分專心,所以並沒有聽到後排阿明的一陣耳語。

阿明:薪水又不是你付的!還以為自己在唱大戲啊!

吳領班:(面色忽然轉為嚴肅,聲量壓低,繼續說道…)上星期五在總公司召開的例行會議中提到了,最近總公司計畫在大台北地區增設幾個加盟和直營的點。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不過你們也要知道,機會從來只留給有所準備的人。從今天開始,只要你夠努力,我保證你們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樣,爭取到領班的職位,甚至是一店之長,或是區經理……

△ 這時候台下開始騷動了起來,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的,擺正了自己的雙腿,斜靠在椅子邊的,立直了自己的身子,原本呵欠連連的,也沒有了睡意。只有坐在後排的阿明撇撇嘴,小聲的貼在阿翔耳朵邊說了一句……

阿明:把區經理講得跟總統一樣,就算當上區經理,也只是個領死薪水的罷了,有什麼好羨慕的,拜託……

△ 阿翔也不作聲,只是給了一個淡淡的眼神,制止他別再說下去了。

吳領班:阿翔啊…(吳領班話鋒一轉,將眼光轉向了後排的阿翔,示意他到前頭來。)阿翔,你到店裡也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看在你做事沈著,手也還算巧的份上,我想調你到後場去跟著周師傅學學。就從今天開始吧。(接著拍拍阿翔的肩膀。)你可不能讓我丟臉啊,讓人家說我呢,因為是你表舅,才特地偏袒你。要爭氣啊!

△ 看著低頭默默踱回座位的阿翔,阿明用力的拍了一下阿翔的背,幫他打氣。

阿明:放心啦!你一定沒問題的!




第五場 景:日本料理店的廚房連洗手間 時:日
人:阿翔、周師傅、陳師傅、吳領班、阿明與其他服務生

△ 隨著用餐的人次漸多,旋轉料理台上的各色餐盤幾乎是轉上一圈,就被掃掉三四成。也因此,後場的師傅們就只好拚了老命的加快手上的速度,以便能應付前場被快速消耗掉的食物。在這小小的廚房裡,年近五十的周師傅和三十開外的師傅小陳各據一方,小陳正俐落的將小黃瓜壽司以對半兩次的方式均分成四段,周師傅則是一邊捏著手上的旗魚壽司,一邊用嘴巴使喚著窩在角落洗菜的阿翔。

周師傅:陳志翔!你生菜洗好了沒有?(周師傅以他不甚標準的國語,壓低聲量的對著阿翔吼,)洗好了快點去切一點薑片來!薑片快給它用完啦!

阿翔:是。師傅。

△ 廚房裡軍事化的管理和戰鬥般的流程,讓初來乍到的阿翔顯得有些適應不良。小心翼翼的捧著洗好的生菜和小黃瓜,阿翔趕緊拿到周師傅眼前來,想不到還是招來周師傅的一頓吼…

周師傅:我說過幾百遍了!生菜跟小黃瓜要在脫水機裡脫久一點,這樣濕答答的怎麼放到餐盤上?怎麼放進壽司裡啊?!(周師傅此時好像已經忘了要壓低聲量,幾位靠近廚房的客人開始探頭探腦的,好奇著廚房裡究竟發生什麼事。)再拿去脫久一點,弄好了快點來弄薑片!

△ 等到阿翔處理好那一大盤生菜與黃瓜,連忙的又開始對付起那一堆周師傅交給他的煙漬薑片。為了遵照之前周師傅的指示,阿翔極小心的用他分配到的菜刀,斜斜的片著粉紅色、有點脆軟的薑片…這樣的動作看在周師傅的眼裡,劈頭又是一頓罵…

周師傅:你這樣要弄到民國幾年啊?(捏起一疊薑片,舉到眼前瞇起眼睛看,)而且沒有一片及格的!這樣的東西你敢端出去給客人吃嗎?全部都重弄!

△ 在周師傅的監看下,阿翔的動作只是越來越慌亂。眉頭皺緊,緊抿著下嘴唇,臉色泛白的阿翔在周師傅又一陣的低吼聲中,拿著刀的手一鬆,刀子立即匡噹一聲的掉在地上,並且在阿翔的拇指上劃出一個口子。

周師傅:你這樣當然切不好薑片啊!(刀子掉落的聲音,阿翔拇指上暈散到粉紅色薑片的血水,使得周師傅的怒氣更加升高,)連刀也握不好,還想在廚房裡工作!小廖…小廖…(周師傅探身到連接前場的窗口,高聲喚著另一位服務生的名字,卻把一堆人連同領班都引到廚房裡來。)

吳領班:怎麼回事?(吳領班掃視一眼,向周師傅詢問道。)

周師傅:你自己看嘛,切個薑片也能切到手指頭。我早就說過還在唸書的小孩沒有定性,叫他每天晚上多練習也不知道有沒有照作。分配給我這樣的人,叫我們怎麼工作啊?小廖…(邊說著,邊努嘴要小廖接手阿翔的工作。)

△ 小廖站到阿翔右後方,阿翔機械化的退開料理台,這時吳領班出面解圍…

吳領班:阿翔,你今天先休息,下去包紮一下傷口。今天先讓小廖幫你代班。(並特地加強了「代班」兩字。)

△ 湧入廚房的人數漸多,到最後連阿明也放下手邊的工作跑進廚房來。看著處在風暴中心的阿翔,還搞不清發生什麼事的阿明只能脹紅了臉,一下子看看阿翔,一下子怒瞪一眼周師傅。面對吳領班下達的清場的命令,阿明於是上前去扯住阿翔的手臂,要將他拉出去上藥。

△ 阿翔輕輕掙脫了阿明的掌握,無視於周遭所有人的反應——周師傅顯得誇張的遺憾表情、吳領班鐵青而壓抑的臉色、周遭幸災樂禍的竊笑聲,以及阿明紫脹的臉和緊握的拳頭……阿翔只是一個人靜靜的離開廚房,走進樓梯間的洗手間。

△ 走進廁所,阿翔瞪視著鏡子裡的自己良久,鏡子裡的臉孔沒有任何表情,臉上神經卻仍是該死的緊繃。看著看著,阿翔舉起了受傷的拇指,沿著鏡子裡繃緊的臉孔開始描邊。慢慢的,鏡子裡開始浮現一張完全不同的臉,扭曲的表情、空洞的眼,和一張嘶吼的嘴……當受傷的指頭因為捺在鏡面上的力氣過大,不停汨汨流出更多血水時,阿翔臉上的線條卻因此而緩和了許多。他的眼神似乎穿透過鏡子,聚焦在更遠而不知名的地方。也因此沒有發現到血水所化成的那張扭曲的臉,不自覺的和那幅名叫「吶喊」的世界名畫逐漸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