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31 22:29:49小人國公主

電影V.S.原著

喜歡張愛玲已經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後開始的,她總喜歡用那種有聲音效果、如戲劇般的字詞。有人可能覺得過於矯柔造作,但是卻讓我沉醉其中久久無法自拔。更因為如此,所以對於不論電視劇或者電影改編張愛玲的文章,我總會也一種先入為主的排斥感。其實應該說是對於文學作品改編為影像作品我都會覺得有一股詞不達意的缺憾。因為在閱讀小說的過程當中,最令人感到快樂的一件事情就是隨著作者那詞句在自己的腦中勾勒出一幕幕的場景:曼楨每天都從弄堂口穿過熱鬧吵雜的小孩子走進去,隨著破舊的窄長樓梯而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房裡沒有很多自己的私人物品,只有那排書是她所有的。偶而她還會在樓梯口聽到曼璐那像無線電般尖銳卻又嬌滴滴的聲音。
張愛玲的作品改編成電影或是電視劇總讓人無法滿意的。可能是張愛玲的文筆本身太過於出色,名氣也太大了。也可能是每一位導演都受限於電影的時間和文學及電影的表現手法差異上,所以在電影中很多內容和書中所寫內容有所不同。但書中內容較為細膩的描寫卻讓整個故事顯得更為合理具有邏輯,這也是在【半生緣】這部電影中所缺少的。從世鈞,叔惠和翠芝的認識過程開始,電影中看翠芝穿著一身華服去公園散步,總讓人覺得那鞋跟斷的故意。而在書中從三人一同去看電影開始,到世鈞回石家拿鞋子到後來剩叔惠和翠芝二人,兩人產生了曖昧的情愫。而後對於為何翠芝選擇和世鈞在一起而不選擇叔惠,在電影中也使人一頭霧水無法了解。但書中從兩人的信件的傳送,叔惠似乎是拿橋的一種態度。翠芝試探性的寄了第一封信,但收到的回應卻是冷淡的,也讓翠芝這個驕驕女感到有點挫折而且產生了不確定感,而後無主見的翠芝轉而答應和一鵬的婚約,卻又為因為再見叔惠,和一鵬毀婚,這中間的轉折是電影所缺乏的。甚至到最後,書中描述翠芝和叔惠再相見時,那種故意要避嫌卻又像那次往山上找和尚一樣的感覺再度出現,翠芝也知道她是不可能再為叔惠拋下一切一次,只好憤恨的說叔惠必會再娶一位年輕,漂亮,有錢的妻子。而叔惠從頭到尾皆明白,他和翠芝是不可能,所以他能找一個比石翠芝更年輕,漂亮,學歷好,重點是更有錢的女子,來彌補那個曾經的缺憾。
再者則時描寫曼璐在心境上的轉變。雖然大致描寫到祝鴻才提到喜歡曼楨,和豫瑾告訴曼璐過去是荒唐幼稚可笑的回憶。但是我喜歡張愛玲用那「野獸的黑影,來過一次就認識路了,咻咻地嗅著認著路,又要找到她這兒來了。」(P.121)來形容出曼璐心中那股想要趕走的邪惡念頭卻又認為這個念頭是能夠填補心中大黑洞的方法。但是電影中,梅艷芳表現出最為突出的地方則是當豫瑾告訴曼璐,「人總要變的,我也變了。我現在脾氣也跟從前兩樣了,也不知是否是年紀的關係,想想從前的事,非常幼稚可笑。」當曼璐聽見豫瑾說出否定她覺得最美好的記憶時,她緊握住手中的東西,頓時間彷彿她對於曼楨的恨又都出現了,那隻野獸真正的佔領了她的心思。
電影中導演許鞍華處理最好的場景莫過於曼楨被祝鴻才姦污的那幕戲。張愛玲選擇以「她突然坐起身來。有人在這間房間裡。」來營造了整個氣氛,含蓄卻又充滿想像空間。但許鞍華利用電影手法:剪影的方式來將文字上的模糊不清搬到大螢幕上。一樣具有模糊不清的朦朧之美的特性,但如何將文字的朦朧感躍至螢幕上,形成了視覺和文字擁有相同的效果,許鞍華所使用的的拍攝手法令我感到驚奇。這種含蓄充滿想像的拍攝方法和目前電視版在處理到這段故事時,那種粗劣的手法是完全不同的(根據我同學的形容,整個畫面像是人獸交一樣的難看)。再者就是顧家人對於曼璐的那種又愛又恨的心態。在書中令人感覺到,顧家太太
對於女兒的遭遇總是用傳統的思想-逆來順受來勸慰曼璐和曼楨兩個人。而電影中表現的是顧家太太對於曼璐那種又愛又害怕的感情。她一方面感謝曼璐為大家所作的犧牲,另一方面卻又認為曼璐的過去為讓曼楨無法嫁好,會讓大家蒙羞。雖然曼璐自己也有這種自覺,但當她所付出的人卻以她為恥的時候,也難怪她的憤恨愈積愈深,她的仇恨愈堆愈高,便將自己一生的不平一股腦兒的往曼楨身上發洩。她將自己最得意的人生成果-培養曼楨唸書,不讓曼楨和自己一樣-摧毀。她怨恨擁有相似面貌的兩人,卻擁有不同的命運。她怨恨曼楨的年輕將自己一生中唯一的美好給摧毀,而她毀掉曼楨來填補自己的美好。
有人說這是一部女人難為女人的戲碼,就是以女人的「小心眼」貫穿全部。片中女人不斷與女人作對,越親密越可怕。親姐陷害親妹,母親祖母也不幫女主角謀求幸福,男家母親又擅自燒掉求救之信。可以說,打擊女主角最重要的不是命運與環境,而是其他女人一個一個使她陷於悲劇。更為諷刺的是,是一個女人寫出這樣故事,是一個女人拍出這樣的電影。
怎樣的結局才是一個適合這樣故事的結局?當我看到曼楨說出「我們回不去了。」那是一個多麼令人震驚的一句話。不是讓人覺得感到歡喜的結局,卻是一個真實人生的上演。張愛玲將人性和人生在命運捉弄下種種沉浮與無奈突顯出來。時間造成的波折和遷動,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在這個年代,世鈞是能夠做些什麼?最激進的手法,也只是和事實上也並不愛他的翠芝離異,但也挽不回曼楨曾遭姐姐出賣受姐夫強暴,又迫於無奈和姐夫同處一個屋簷下的事實。回不去的是遇見前再遇見前的一切,曼楨一直在想著自己的委屈有朝一日見到世鈞要怎麼告訴他,也曾經在夢中告訴他過。當兩人真重逢了,「是永別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那保留下來不多的一點記憶,「將來是要裝在水晶瓶雙手捧著看的」(張愛玲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