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30 00:35:27淚沙沙
原點
從沒考慮過新年意義,不就是日復一日累積成一年,煩惱來來去去仍糾結;凝視花火,絢爛一瞬間,煙消卻未雲散。正像那幕寧夜中的爆破,犯太歲的本命年於尾聲掀起高潮,力道強勁的足以媲美暴風雨。
說到暴風雨,還當真在英國見識了氣候異常的威力。最大陣風時速高達159公里,創下1990年一月以來新高。沙塵、碎石、落葉、斷枝,先是蓄勢待發地在地上兜著小圈,不及眨眼剎那,突然衝著天空狂捲,狠狠地撲向踉蹌行人。彷彿逆向踩著下降的手扶梯,一階階盡是枉然,稍不留神必定跌落。入夜後的暴雨,在窗上劃下密密麻麻的粗痕,房間成了乘客避難的船艙,花園是嚴重進水的甲板,在驚濤駭浪中載浮載沉。
趕在最後一刻遞交的作業,如同它們病厭厭的主人,一臉死相。身、心、靈全軍覆沒,彷彿暈船似地,老在狹窄的宿舍走廊撞上牆。一股嗅不出原因的低迷氣味盈滿室內,想起綠島到蘭嶼那程,九次大吐後只剩膽汁的垂死。軟趴趴狀態終於在藥效發作下漸趨好轉,不敢想像成績,只好拼命逃往市中心漫漫遊蕩。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明明走在路上,卻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是不是,陽光太稀少,找不到影子的無限陰天。怎麼會,明明提著戰果,卻沒有心想事成的滿足?是不是,鈔票太單薄,買不起快樂的貧困生命。怎麼會,明明聽著旋律,卻沒有享受音符的愜意?是不是,歌詞太犀利,藏不住回憶的故作鎮定。怎麼會,明明拉上窗簾,卻沒有隱密靜謐的安心?是不是,房間太整齊,看不見凌亂的嚴肅冷清。怎麼會這樣?
是不是,太空虛,掘了一個坑,太深邃,無法爬出來。分不清是自己孤僻,或這世界本屬陌生,麻木寫成符咒,一張張浮貼造就了隔離。只聽見自己回音,收到的答案,正是方才的問題。迴旋呀迴旋,嗡嗡作響的耳鳴。
為甚麼唸書?好像是,為了追求更高深的學問吧?不過,高深的定義是甚麼呢?唯有印成鉛字、納為館藏的才算學問嗎?為甚麼出國?好像是,為了提升外文能力,以及開拓視野吧?不過,所謂的視野,其實是一種鄙視/忽視/誤解東方的思維模式;屈服於英語的強勢支配,卻始終納悶這無理的權力版圖。為甚麼痛苦?好像是,這種日子很沒意義吧?一個與現實嚴重脫節、自命清高、自說自話的世界。也是啦,畢竟教授早已開宗明義地說過,藝術史跟銅臭脫不了干係,純粹是因應畫廊及拍賣而生的估價機制。還有甚麼理想性嗎?恐怖沒有吧?
真想丟下一句「干我屁事」就回台灣。
八個月,宿舍仍冰冷地像間旅館,好像隨時收拾一下,就可以打包走人。八個月,確實有人陷入苦思,猶豫著該走,或留下。語言課程期間的同學,護理博士念得意興闌珊,發現她在台灣的臨床經驗,在西方世界根本無權置喙。她已向指導教授提及放棄的可能;然而,究竟該嘆聲可惜就放手,還是渾渾噩噩撐下去?掙扎,無論哪個決定,都需要過人勇氣,不是嗎?
還記得寒假之初,我們在Starbucks同聲出氣,學術領域中的文化衝突,是鄰座念Finance同學無法理解的苦水。未料寒假尾聲,TESCO冷凍櫃前的巧遇,竟聽到如此震驚的消息。要說急轉直下嗎?似乎有欠妥當,這事無所謂好壞、是非,不是嗎?就算全英國護理研究排名第一的光環再耀眼,也無法戳瞎自由意志,不是嗎?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此時此刻,所有不著邊際的安慰或鼓勵,不過社交辭令罷了。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她的話語,默默地看著她的神情。我想哭,非常想哭。或許這就是不打電話回家的原因。我薄弱的自持禁不起傾聽,家人無求的厚愛也禁不起心軟,不是嗎?不說就當沒事,就這樣,別說。
寫報告的參考資料,雖不至汗牛充棟,也已疊起座座小山。來回幾趟圖書館才清空桌面,順便連那隻(接機學長送的)藍色小熊也扔掉。狂嗑洋芋片、冰淇淋,還不知死活地搭配奶茶或咖啡;然後忍耐一下午的難受在外吹風,晚上再去廁所大吐一場。正所謂一回生、兩回熟,眼看馬桶快要變好友,才識相地改喝可樂。日劇一集接一集直到三更,許多感情橋段參不透。也難怪,畢竟同學一句「真愛是甚麼?」即讓我啞口;但來電那灶大喊「我覺得…男人都是豬~~~」時我會接腔:「嗯,是畜生。」抱歉,我的情緒管理有待加強,不適合做諮詢服務。為了幫忙湊到折扣便買了耳環,但經過兩三年閒置,耳洞幾乎癒和。消磨幾滴血才戴上,赫然發現耳洞不太對稱,即立刻取下。盤算著回台灣再重打,這次要打耳骨。想狠狠地過日子,就這樣,狠狠地。反正本來就是怪胎,被說變態也不介意。
可惜,開學了,我的膽怯立現,課堂充滿超現實,大年初二還得交論文大綱。一切彷彿又回到原點,留學生活的無窮循環:從壓抑到爆發,從規律到失序。好一個,缺乏初衷的原點。
我還能掘多深呢?能掘到出口嗎?不敢期待。
自己回自己...果然又在循環這該死的留學生活!心悸啊心悸,暈眩啊暈眩,雖然不斷告訴自己撐著撐著千萬要撐著啊,但,還是敵不過虛弱鑽進被窩...嗚!寫不完就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