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15 01:12:43尚未設定

[ 虛擬週記 ] 關於搬家的二三事(三)

  和小柯住了快一年,他除了垃圾從來不丟,偶而帶些莫名奇妙的女人回來之外,基本上算是個誠實,對唬爛沒什麼興趣的傢伙。所以他說房東先生跑來我們的住處哭過,我想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信度。
  根據小柯的描述,房東是在上周末晚上八點,出現在我們客廳的沙發上。小柯開門回家時,房東正打開電視,看張菲頂著恐龍頭主持綜藝大哥大。小柯原來還以為,房東是來看工人裝潢的進度,他這陣子是喜歡沒事就跑來監工。
小柯於是問他:「快好了吧?」
  帥哥房東抬起頭,看了小柯一眼,目光渙散,像他剛才說了句火星話。
  小柯陪笑:「房子啊!快裝潢好了吧?」
  房東嗯了一聲,不知是什麼意思。然後兩人言不及義,隨便哈啦了些工作上的事:小柯問房東最近有流行感冒醫院應該很忙吧?房東說他其實是皮膚課的。年紀輕輕就在大醫院混得不錯嘛!也沒有啦你只要努力點也可以。
  叭啦叭啦,可怕又乾燥的對話,小柯說,我當時只覺得奇怪,這人幹嘛一直賴在這裡不走,最後房東從沙發上站起來,慌慌張張摸著西裝口袋,像在找什麼,最後他掏出一包煙,新開的,他點火抽了一口,煙甚至吐到小柯面前,房東面色凝重,一口廣東國語舌頭像糊住一般,他問小柯:「柯先生你們還要不要繼續住下去?」
  「繼續住?」小柯沒會意過來:「你房子不賣了?」
  像是一拳擊中要害,房東的一張俊臉開始變形,還沒來得及按熄手上那支煙之前,他忽然就哭了起來。

  「你看過男生哭嗎?」小柯問我。
  「可能小學的時候看過。」我想起五年級時,有個叫蔣維德的小男生,平常扭來扭去像條泥鰍,他沒事就愛跟我講,班上哪個女生已經有胸部這類的事,後來有一次,他被某位綽號怪力男的老師脫了外褲用木板打,是什麼鳥原因我早忘記了,我只記得那個陰鬱的下午蔣維德哭聲震天,連班上那些平常自以為了不起,原來很討厭他的女生,都被嚇得大哭起來。
  我簡單說了蔣維德的悲慘故事,小柯像是感同身受,皺起眉頭。
  「沒錯沒錯,有點類似。」小柯點頭:「房東那天晚上的哭法,就像你說的那個小學生,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哭法。」
  小柯面無表情看著我:「我沒唬嚨你,這是真的。」

  小柯這人多少是情場老兵,見慣了男女失戀的陣仗,所以他一見房東極沒水準的哭成那個蠢樣,就知道八成又是女人惹的禍,可能是新娘臨時悔婚,也可能是意外發現新娘早有別的情人。只是小柯通常安慰的對象,多半是他那些藕斷絲連的前女友群,他還真沒見過三十來歲大男人,卻像個處男初次失戀的鳥樣。
  小柯說:「我他媽一時真的慌了,你想想看,就算是個女的哭得一枝梨花春帶雨,我也會先看看她正不正,再決定要不要安慰吧?但是當時就是沒辦法,說真的我很想叫他去死算了!但我真的說不太出口。」
  小柯很嚴肅的告訴我,就在他慌忙找面紙,塞給哭得唏哩嘩啦的房東時,有那麼一剎那,他忽然感到一陣鼻酸,差點就抱住面前那位帥哥,也放聲大哭起來。
  「真他媽夠噁爛了吧?」小柯眉頭打結:「我居然會同情一個拙蛋!這件事真有夠鳥的了!」

  電視轉回新聞台,輪到了國際新聞,美國決定要出兵伊拉克,小布希又躲在電視後面,大罵別人是懦夫,Coward,至少多學了個英文單字,如果能這樣想,人生當然充滿希望。
  「我後來想,可能是前陣子,常常碰到我們房東跑來監工吧?」小柯說:「有一次我忽然發現,他監工的時候,通常有一種很好笑的表情。」他試圖學給我看某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形容,就是類似中了樂透,卻怕別人知道的討厭樣。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小柯皺眉看著我。
  「當新郎的喜悅嗎?」我說。
  「對對對,就是那種東西!」小柯猛點頭:「你只要一想到他當時笑得那麼白痴,後來就算他哭得再豬頭,你也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晚上睡覺前,沒有再打電話給女友,我只是坐在電腦前,玩NBA Live 2003,這一代的NBA Live節奏快得不像話,在無止盡的投籃敲火鍋傳球搶籃板下,快打旋風般兩隊都得了一百六十幾分。
  玩到最後,我用老邁的爵士隊險勝籃網隊兩分,摸出了白長壽,叼在嘴上,卻一直沒有點上火。
  最後一次為女孩子的事哭,是什麼時候的事,我發覺居然快想不起來了,是和第三任女友分手的時候嗎?我記得當時確實很難過,和幾個哥兒們去Pub喝了好幾攤,他們還很夠意思的Call來幾個開朗到不行的妹一起哈啦,最後莫名奇妙,在凌晨三點,我和其中一個女的去開了房間。我們一起坐電梯時,手挽著手,然後她很小聲的告訴我,她是要收費的。
  我說,沒關係我知道。
  那時候我在唸研究所,應該還不滿二十五吧?也許那是我最後一次,因為某個女孩子而掉眼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