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14 23:28:36尚未設定

[ 虛擬週記 ] 關於搬家的二三事(二)

  找房子的事,一開始並不順利,以我能負擔的價錢,似乎都是些城市中的人渣,才會去住的奇怪地方。房東恐怖的品味姑且不提,光是在陰暗潮溼,宛若噩夢的巷弄中,要找到那些像頑癬般求生存的房子,就相當不容易。
  不止一次,在陌生的路燈下,手中捏著密碼般不可解的地址,我總想起女友的話,去夏威夷也不錯。她知道,我們不可能去夏威夷的。就連去懇丁浮個潛,我們也講了好幾年,然後終於一次也沒去過。

  去接女友下班,夜色中,那些新蓋的辦公大樓,像科幻片中的基地一樣安靜而神秘,人行道上,羊群般溫馴的人們衣著光鮮等著公車,我在其中找到了女友,她穿著短窄裙和涼鞋,我沒看過的涼鞋,我拍她,她眉目都舒展開,看上去有點累:  「房子找到了?」
  「還沒有。」
  「還沒有。」她重覆著我的話。
  「不過今天下午,去看了一間很奇怪的房子。」
  她懶懶的,像貓般瞇眼微笑著。
  「忘了在忠孝東路幾段,大馬路旁吧?大門看起來還很正常,但一開門就完全嚇到了!」
  她沒什麼反應,卻轉過頭,看著馬路邊緩慢爬過來的公車,門叭的一聲打開,溫馴的羊群安靜卻堅定的,慢慢都擠了上去。
  「我今天坐公車回家好不好?」她問。
  晚風渾沌而溼黏,完全化不開的糊成一團,看著眼前緩慢流動的街景,我忽然有一種被包在果凍裡的錯覺。「坐公車回家嗎?」我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重覆別人部分句子的能力,馬路上的公車在果凍世界裡奮力噴出黑煙,沈默的羊群們終於離開了。
  「偶而坐坐公車也不賴。」我說。
  有時候,比如說總是收到莫名奇妙的交通罰單時,你也只能這麼說了。

  一個人騎著女友的機車,回到住處,在樓下,我打了女友的手機,很意外她沒有關機。
  「妳的機車鑰匙,」我發覺這通電話的音質異常清晰,我甚至聽得見她正在房間聽CD,比莉哈樂蒂像是砂紙般的嗓音:「那串機車鑰匙上面,好像還有妳家鑰匙欸!」
  「沒關係,反正我媽在家。」
  「是嗎?」有問題,很熟悉的旋律,但就是想不起來那是哪張CD,或許今天真的有點累了。
  「還有事嗎?」女友說:「我跟你說我要去洗澡了。」。

  上樓進了門,小柯拿著遙控器,氣急敗壞的轉著台,他身後的沙發上,散落著好幾堆報紙,我在他身邊,找個空隙坐了下來。
  小柯看了我一眼:「有個AV女優掛掉了,你瞭不瞭?」
  「AV女優?」
  小柯戴了副新買的玳瑁框眼鏡,表情看上去既欠揍又嚴肅:「好像是被姦殺的,綁在車子裡,用汽油嘩啦嘩啦一下就燒死了!」他指指報紙:「網路上的消息,晚報還沒登。」
  「網路上的消息?」
  小柯瞄我:「重點在哪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重點是,一個AV女優被姦殺,這種事情夠屌,夠有戲劇性了吧?我他媽這麼多新聞台,居然只會報那個女主播敲了日本凱子多少萬?這像話嗎?」
  我看電視,某位明星主播正在自曝內幕,說以前曾收到這位女主播同事的餽贈,一件「紅外線減肥內衣」,她把紅外線內衣說得非常慎重,像是在宣布賓拉登的秘密基地。
  「這世界真是瘋了!」小柯一邊咒罵,一邊繼續他那充滿職業水準的換台動作,每台停留不超過十秒鐘。
  我就那樣,和個神經病一樣,坐在氣呼呼的小柯身邊,看著各台的女主播,輪流播報另一位女主播狠削日本富商新聞的各種版本。不知為何,看著這些新聞,我卻想起大學時看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裡面有一段主角陪他的女性朋友阿綠,去看色情電影的段落:當戲院播放起性愛鏡頭,類似口交的巨大配音在戲院裡迴響,「我就對自己能夠在這個奇異的行星上生活,感覺到非常不可思議。」
  村上春樹真是很棒。不過想起來,那個瘋狂喜愛村上春樹,覺得他寫什麼都屌得不像話的年紀,終於是結束了啊。

  坐了約廿分鐘,我才想到問小柯找房子的事。那時小柯已經平靜許多,拿起遙控器不再那麼像握了把手槍,每台停留的時間,也拖長到一分鐘左右,當然,他還是沒看到期待中的AV女優火燒車新聞。
  我問他:「找到房子了吧?」
  「房子?」他搖搖頭:「可能不用找了!」
  「不用找?」
  「你還不知道?」透過玳瑁框鏡框上緣,他像飽經世故的老狗,白了我一眼:  「房東應該不會結婚了。」
  「是嗎?」
  「是的,因為是他跟我說的,就在這裡。」
  「在客廳?」
  「喂!什麼意思?還能在哪?」小柯正色:「我他媽和他一點也不熟,是他硬要跟我說的。」
  電視終於離開了疲勞轟炸般的新聞台,停在HBO,一個金髮美女躺在泳池邊,鏡頭帶到一雙大手,游移在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上,似乎在幫她塗防曬油,金髮美女眼神有異,充滿暗示的畫面。
  「你相信嗎?」小柯瞇眼看著電視:「他那天說到一半,居然還哭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