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學期的開始，卻沒有一個真正好的開始。紀曉睡過頭，近十點多才到學校。他是以榜首的身分進這學校的。當時他的基測分數近乎滿分，選擇的依據卻不是以最好來排序。

昏昏沉沉的紀曉一踏進校門口就被擋了下來，「慢著。」站在他面前的人手臂上別著風紀委員的標誌，和自己差不多高，帶著一雙銀框的眼鏡，底下的眼睛銳利的嚇人。

跟老鷹似的瞅著他。

但他又不是獵物。

說實在，這人身上莫名其妙的有著一股氣壓，已經習慣見到的黑影在他身上完全見不到，就是很純粹的只剩下光芒。

「寫名字。」

紀曉挑了挑眉，以前國中遲到也是以同樣的方式採取累積制的。他喬了喬歪掉的背包，筆拿到就利落寫下自己的名字，抬起頭卻又見到這人清俊的面容上含著不解凍的冷意看著他，搞得紀曉有些不舒服趕緊把表推回去。　

「行了行了。我簽了哈，這下能走了吧。」

紀曉嘟嘟囔囔著，這人真奇怪，沒惹著他卻覺得自己被火藥給牽連炸到。不經意看了下白襯衫上繡的名字，夏項？……沒怎麼有記憶點，應該過沒多久就忘了吧。

這個時間大家都應該在中正堂聽學校宣布事項，走到指定的教室時裡頭空無一人。紀曉把背包隨便的擱下，他手插著口袋慢悠悠走到走廊上，教室的位置是七樓，以前後左右相對的方向建造，中間是一個簍空的小花園，種了很多花樹。高高的牆邊還能隨處看到幾隻飛進來的鳥類。

紀曉伏身靠在欄杆上，一雙眼睛完完整整映入了整個這層教學樓內部的校園。瞳孔的縮放下，彩色的另一個部分是被對比出來的黑影和白影交錯。生靈的光芒和死魂的黯淡。

這裡曾經被美好的描述，以最渴望的語氣被呈現，這裡曾經是一個人無盡希望就讀的學校，只是那個人再也到達不了。

而如今卻是自己考過來了。

……故意的？

紀曉沒有表情，他也不曉得，當時出於什麼樣子的心態抑或是以什麼樣子的衝動決定了這間學校。

說不定也是一種弔念吧。

死去的人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還活著的人，啊，應該說，被留下的人。

曾經的那些，所有情緒和回憶都擔在一個搖搖欲墜的肩頭上。因為還會疼，還會苦，還會流眼淚。這不是自私，是天下本就沒有兩全其美之事。

看這裡的那些人就知道了啊。

一年前在鄉下的一場意外，意外帶走摯友的性命。也改變了自己的世界。開啟某種機關似的，自那之後，紀曉開始看得到在脫離肉體之後所謂名為靈魂的一切。但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情況還是有分程度的，通常是那種力量不太大、類似幽魂的他才會看得到。一些比較淒厲的他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變回來。只是再怎麼樣都沒用。就像已經被固定住了。沒辦法好使了。結果只能讓身體逐漸習慣這種生活，雖然在忽視的狀態下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沒看過學校還不知道，這裡的幽魂這人數這麼多。一般學校都不會有這種數目，而這個學校卻是隨處都能夠看見。搞什麼啊……

紀曉揉揉鼻子，又有些嘴癢了。想抽菸的衝動，可是這裡是學校，得忍下來。決定隨處走走看看。反正現在到中正堂鐵定也是挨罵一途。都是會被罵，那乾脆逛一逛再說吧。

最底下的大樓外分區銜接體育場、羽球場、籃球場等等……場地倒是挺大，中間有個穿廊，有個樓梯直通。

不知道為什麼，走的方向居然有越多的小鬼魂聚集在一起。咧開著張嘴，有的甚至已經掉下來，有的也已經空洞掉，卻一同向自己笑著。下意識就想縮了腳，始於動物最根本的警覺心，可是在這種時候，紀曉腦子裡又浮現出另外一種聲音。

不可以表現出來。不可以太明顯。

他若無其事，從樓梯下來，正面撞見往另一頭上來的人。

居然又是那個……誰啊……

夏項？紀曉不由得屏了一口呼吸，夏項看也都沒有看他一眼，逕自就要掠過他的身邊，那種在身上乾淨的實在是一點其他幽魂跟著的人實在太少見，原本在想說不定只是自己看不到的跟著，可是那股光並不像是那樣。

紀曉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光的感覺，反正就是很亮很暖，跟夏項本身外貌的樣子不一樣。

人生在這個世界上，身邊總是會有幾個可能迷失或是執意跟隨的魂魄。雖然是如此，但通常都是無害的。

「……為什麼啊……」

或許是自己的呢喃聲在這只有腳步聲充斥的空間裡格外突兀，夏項頓了腳步，回頭看著自己。

「什麼？」

「你家是不是開廟宇啊什麼的之類的呢？」紀曉疑惑地詢問，想來想去好像也就跟那方面最有關係的比較有可能出現這種現象。環境也是影響一個人的氣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人會受環境的影響而有所改變。

夏項薄唇抿了一下，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問這幹嘛？我跟你不熟吧。」
低沉的嗓音，可惜就是這刺人的不友善太過明顯了。跟刺蝟一樣，見人就豎起全身的刺。

紀曉也會意過來自己實在問得有些唐突了，不禁有些羞氣自己這不過腦的行為。氣氛不尷不尬的，有股吐不出來的不舒坦。紀曉撓撓自己的臉，「哦……嗯、啊，抱歉。」

夏項定定的沒有說什麼，只是輕描淡寫的瞄了他一眼，「你知道這時候新生都應該要去中正堂嗎？」

「哦、嗯。」

「不怕我又記你一次？」

「那就記唄。反正抓到都被抓到了。」不是紀曉在挑釁，而是他真的是只有這樣的想法。被抓到了，那就被記唄。也別為難人家，自己認了。

夏項撇撇嘴，「臭小子。」夏項一邊也把從口袋裡的手抽了出來，突然有了一些興致似，上挑著眼角，抿著唇角，「你為什麼這麼問我？」

「你身邊有光。」

「哈？」

「反正就是，不太一樣。你身邊有種光，跟其他人不一樣。」

夏項怔了半晌。他好像花了幾秒鐘才消化過來紀曉的這番話。紀曉很認真，用著別無二想的目光炯炯看著他。夏項笑了起來，但是卻笑得很諷刺，甚於調侃，「學第，你把我當女的搭訕？還是說你對個男的有興趣？」

紀曉翻了一個白眼，納悶的反駁，「……誰在跟你和男的有興趣……」他繼續說，「你一個沒胸沒臀的，還兇神惡煞，我對你沒興趣……」一個不小心，心裡的想法就坦蕩蕩的說了出來。

夏項倒是嘴角難得的維持著原本的弧度，整張臉看起來沒有剛開始的緊繃，「那就別講一些讓人誤會的話啊。」

紀曉沒講話。他暗想，話拋直球原來是容易撞杆的。他可能也就因為見了夏項這莫名其妙的氣場，有些激起自己的好奇心才忘了原本擺在前面的那些規矩。

「哦，那好吧，當我沒講哈。」

紀曉打哈哈的打算就這麼繞過去這個話題，夏項沒表示什麼，只是安安靜靜看著自己擦過肩膀下樓，後頭一點聲響也都沒有。

別給自己找麻煩啊。自己怎麼會忘了這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