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08 23:44:07Deceive(狄希芙)

*校內投稿*-等待晴空-


 

《等待晴空》

 

  從出生的國家乘著飛機搬到這裡,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想不想回去什麼的,我不清楚,說習慣好像也是如此,但是唯一無法習慣的是,這都市灰蒼蒼的天空……

  

  「阿靖,要抽根菸嗎?」老鴉點上一根菸,順道抽了另一個請我。

  我揮手致意:「謝啦,我不用了。」

  那頭的阿杰聳肩,逕自拿了老鴉要給我的香煙過去,「老鴉放棄吧,你忘了我們家阿靖可是個不吸煙、不飆車的乖學生了嗎?」

  「欸?這樣不行吧,都跟我們混在一起了,還常常一起幹架,還這種小事都這麼孬啊?」

 

  「你說什麼?」我有點恍神的打呵欠,早知道昨天應該早點睡的,至少要睡12小時才夠吧?

  「……」似乎是聽到我的滴咕,那夥人嘴角抽蓄的看著我,雖然我是不太明白為什麼。

 

  「嗯,危害生命的事不去做,不是很正常嗎?再說我本來就喜歡新清空氣,怎麼說呢?這就像人本來就會有一兩樣絕對不想去吃的東西一樣?」

  聽到我回神後的回答,老鴉翻了白眼送給我,「打架的人有資格這麼說喔?我就說你還是去當乖乖牌不就好了!」

  「嗯?因為我會贏啊?而且上課的話,早就會的東西去讀它幹嘛?」不是浪費時間嗎?

  「操,哪個人來打爆他試試?」

  不,我說的向來都是事實啊?

 

  國中,一個年少輕狂的的年紀,這麼說似乎有些老氣,不過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不管是在樓頂亂聊、翹課、打架,什麼都可以,只要有存在這世上的感覺就好,所以,我不去選擇吸菸更別說是吸毒,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只會加速人發瘋,只有感覺到痛、感覺到動,我就是真實的活在「此時」,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就只是單純的一個個體這樣活著。

 

  「那孩子呢?孩子你要誰負責?」

  又在吵了,有時候我搞不清楚,為什麼我有必要「回」到這一個,一到某段時間就會開始吵架的家來,只是因為裡面有個人叫做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嗎?

  如果媽媽其實不是媽媽、爸爸其實不是爸爸,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早點滾蛋,逃到其他地方了?而不是再這裡看他們三天一冷戰、五天一大吵?

  「那也是妳的孩子啊!」

  「呵?所以你的意思是全權由我負責?那是你的孩子才對吧?反正你希望我們都消失,好讓你跟那個惹人憐的學生在一起,可不是嗎?」

  「苗苡靜!妳知道妳在說什麼東西嗎?」

   

  拜託你們安靜點吧!可不是每個人都想聽到你們的吵架聲。我抱著頭喘息著,不管再怎麼不願意,那些聲音為什麼都會這樣清楚的送到我耳裡呢?閉嘴!閉嘴!

  「哀喲?說到你的心上人就不高興啦?」

  「我現在說的是……」

  「別講了!已經很晚。」

  「反正相親的愛情不是愛情……是吧?老公?」我聽到母親冷笑的聲音,我才不在乎是不是相親,反正要離婚早點離一離啦!煩!

  「不是的、不是的……」

  「我曾經……真的愛過。」

  「可以拋棄的『曾經』,又值多少錢?」

  夠了吧?可以了吧?我的話只要叫我離開,我去哪裡都無所謂啊!總是這麼想的我,居然眼角還會有濕潤產生?

  「真是夠了?都幾歲了還會掉眼淚?好不好笑啊我。」我只是自嘲。什麼希望的東西,我無法期待。只是偶爾會想著,這裡天空,何時會出現同故鄉一徹的湛藍?

 

  「阿哈!祝賀80連勝,是吧?阿靖。」

  「我想睡覺。」

  「唉唉,誰叫我們家阿靖只要心情不好,就會有人死的很慘呢?所謂的幹架也要看時機的意思啦!」老鴉一臉鼻子都快長長的得意忘形,嗯,我有點想跟他講贏的可是我。

  阿杰實在看不下去,我看他非常想吃普拿疼的感覺,「拜託!別把你的腦殘病菌傳染給我。」

  「什麼話啊?阿靖,人家單純的心靈受創了啦!」

  「歐天──」

  「哈哈!」

 

  這樣就好。我是這樣想的。父母離婚、分居,就算不是親生的兒子,全都不重要,反正我也沒什麼好選擇的。只有那個傢伙,只要那個傢伙不要多管閒事,不要再一副「讓我拯救你」的白痴模樣出現在我面前就好了,那種同情,就算是真心我也不屑。

  「周靖予!你們又打架?」

  我的天!出現了。

  一個夾著裝可愛的髮夾的短髮少女,一把推開頂樓的門,一副怒氣沖沖的登場,這位是我們班的班長大人,所謂的白痴傢伙,毫無疑問就是她。

  「啊!馬子。」

  「馬子。」

  「小姐!嗨。」阿杰、老鴉他們一個個對這傢伙打招呼,只是因為這白癡三天兩頭往這裡跑,重點是希望她每次跑過來都不是來找我。

  「你們不要亂叫啦!我們才沒有交往呢!對吧,靖?」

  我摀住耳朵,「吵死了。」那麼,妳現在就不要一臉花痴的臉紅不就可以了?

  「什麼話!我可是特地來問你的小考成績的耶!又不是我自己願意老是跑來的,誰叫你老是不交功課,又不考平時考,天啊!別在這邊抽菸啦!討厭。」

  「『我要告訴老師囉!』」老鴉學她的聲音揶揄著。

  哈!大夥們狂笑。那聲音怎麼聽怎麼變態!

  她臉紅的瞠目結舌,「我的聲音哪有這樣啦!討厭,好了啦靖,你上次自然小考多少?你那天不是有來考?考卷呢?快上課了。」那傢伙有些惱羞成怒的往我這瞪過來。

  「0分,妳覺得我會記得自己考多少?」不是什麼捉弄的心情,事實上我真的希望她不要再來煩我,耳朵都快長繭。

  「可、可是,靖你的成績明明就很好……」

  「真是謝謝妳哦?葉唯語,妳不需要老是跑來登記我的成績,來證明我的成績好,成績好又能怎樣?無聊。」我承認我現在的臉色不好看,但是我又何必要擺出好臉色給她看?對我而言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葉唯語是有點嚇到,但看來認人嘴臉的能力是極度缺乏的。「可、可是,至少你父母跟老師一樣會很高興的!」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一定會有人肯定你的」那樣的感覺一樣,沒錯,所以我才說,這種人別出現在我面前。

  我冷笑,這讓我感覺有點像我那被人劈腿的母親,「高興?他們連我讀幾年級都不知道了吧?妳是不是又要『安慰』我了?告訴妳,像那種安慰的漂亮話,也只有活的幸福快樂的人才會說。妳別再來找我了。」

 

  她一臉受傷的看著我,我卻認為她以為別人天生都要對她好。

  「你……這麼討厭……嗎?」

 

  沒聽清楚那傢伙說了什麼,阿杰忽然指著手機對我大喊,「阿靖,有幹架,要不要去?」

  我毫不猶豫的起身,連一眼都沒回頭去看葉唯語。「這是廢話嗎?看他們哀號可是我的生活樂趣呢!」

  「哈,走了、走了!」

 

  父母失調、獨生子叛逆、還有著勸架的煩人女主角,哈,哪裡找這過時的肥皂劇?所以我說,我討厭都市,這裡的空氣、塵埃、燈光,全都令人反胃噁心。

 

  「阿靖!你後面那個有帶傢伙!」

 

  最後我只聽到老鴉和阿杰的聲音,連救護車什麼的求救聲都沒有,我只覺得頭好痛,哪個混帳這麼卑鄙?等到我有意識之後,看到的便是一片「血白」的病院,糟糕,單人病房是不是很貴?對了,如果是救護車還要多加錢吧?零用錢夠不夠用啊?

  「靖!」

  明明我就是個傷患,還會在我耳旁高八度音大叫的只有一個女人。

  「葉唯語?」身旁沒有別人,沒有護士、沒有鮮花蔬果,甚至連那對糟糕的父母也沒有來,只有她,只有這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打算把鼻水擦在我被單上的葉唯語。

  「妳來幹嘛?」

  「我、我剛好看到老鴉他們要送你去醫院,所以我叫了車子,然後老鴉他們好像又跑回去了,我、我還有聯絡老師去叫你爸媽過來,你放心,他們很快就過來了!」

  放心個鬼,還叫老師勒?

  「妳真的是多管閒事到有剩,哭成這樣是怎樣,要死的人是我又不是妳?」我頭都快昏了,難道妳不能至少降個四度音嗎?我看了下手腳、摸了下頭部,看來是都包紮好了,那這傢伙還哭個什麼?是有人告訴她我不會醒過來嗎?依她的服裝來看,今天連一天都還沒過不是?

  「才沒有要死呢!別亂講。」

  「沒有要死,那妳哭個屁啊?」我再次重複,而且要死也不是她要哭!

  「我、我,人家擔心你嘛!靖、你不要再去打架了好不好?要是你消失,我該怎麼辦……」像是真的擔心我消失不見似的,葉唯語的眼睛、鼻子都哭的紅紅的,眉頭皺著、哀傷的臉孔像是訴求般的望著我,幾乎渴望著我給她一個答覆。

  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希望我「存在」的女孩子待在我身邊呢?怪人一個。

 

  「我說,妳喜歡上我了吧?」我只是盯著她的雙眼這麼說。

  「咦?」她的臉孔瞬間爆紅,然後慌張的這個、那個的東張西望,這不就是答案了嗎?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察覺到這個女孩子對自己有特別的感情,所以我才希望,她能早點放棄。

  「唯,妳放棄吧,我是不會喜歡妳的,如果喜歡的,早就喜歡了。連自己都不喜歡的我,是不可能喜歡上別人的,妳能懂吧?」

  「可是你剛剛,叫我『唯』。」結果不管怎麼做,她還是哭著臉看著我。

  「是啊。」那大概,只能算是一個道謝吧?

  妳知道嗎?葉唯語,那是我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接受的甜膩。

 

 

  「靖予!」母親突如其來的奔進病房抱住我,讓我有些不知措,啊,父親也在門的另一邊呢。

  「靖予!我的孩子,你沒怎樣吧?痛不痛?別嚇媽媽了。」媽媽著急的撫摸著我的臉頰,一邊確認著我還有哪些受傷的地方。連一陣子沒回家的爸爸都好像跟自己家人感情很好似的,關心我的安危。像是一家人感情很好一樣。

  「靖予,你怎麼去打架呢?發生什麼事跟爸爸講,以後別這麼做了。」

  聽到這些彷彿安慰般時給的糖果的話語,我只是有些無神的越過這兩個人的視線,看向那一頭的葉唯語,發現她同樣用著驚愕的表情望著我跟我的家人。

  她發現了嗎?發現我的家人沒有看郵筒的習慣、發現我的家人連看郵件的時間都沒有,還是發現即使看到學校寄出有關於我的文件去家裡,也不為所動的家人,即使,那是一封一封記著小過大過的信件。

 

  有喔,有那樣的家人,妳知道嗎?我對她苦笑。

 

  「那麼,你為什麼不選擇外縣市的學校呢?或者是住校之類的?」葉唯語聽了我說了一些我家裡的事之後,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問我為什麼不離開這個家裡。

 

  之後的住院日子,這傢伙幾乎是每天都來報到了,真的是不知道她是每天都來看我有沒有死掉就是了,不過我偶爾會想這樣也不錯,倒是能讓我不用想的太多,去想那對父母,想著這間病房是多麼潔白得令人感到寒冷、膽怯。

  父親跟母親因為還要工作,就沒有這樣天天來醫院,阿杰或老鴉聽說都被叫去學校等待相關的處分下來,我想這一次,大概也無法再回到「那邊」去了吧?

 

  「嗯,是有想過,但是如果是妳,妳做得到嗎?」我用著不知所措的表情問她。

  但她似乎聽不懂,「這樣的家庭,誰都知道遲早有一天會破碎,那麼比起突然有一天被通知必須離開,還不如在家裡一眼也不要錯過的看著它如何分裂。比起什麼都不知道,還是這樣比較好。」我希望葉唯語不會聽出我方才的聲音是如何地在顫抖著。

  接著,我們都安靜了下來,她則是有些尷尬的東張西望,然後說著老鴉他們怎麼都沒探病這種話。

  而我沒有告訴她的老鴉是不可能來的這些話,而且今後我們也不是朋友了。因為我母親是在政府上班的,父親則是大學教授,這樣身分的我,太麻煩。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他們圈的,我們早就做過約定。

 

  「靖予,走吧,回家吧。」

  「嗯。」出院的這一天是母親來接我的,聽說父親本來也要來,只是臨時加班。

  「……靖予,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母親突然停下來,像是下了什麼我絕對不想知道的決定,她一臉沉重的望著我,臉色略顯蒼白。

  「什麼?」其實我害怕,其實我想早點回家,就算膽小又怎樣?

  母親扭曲的臉,幾乎快哭出來的模樣,「是我不對,是媽媽不對,如果我不這麼做,靖予你或許就不會住院了!」她像是越說越急躁,連語尾都哽咽了。

  「媽?」我不懂她為什麼要說這些,我只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媽媽知道你一直很痛苦,待在這個家……」

  「媽?」我有些慌張,連同媽媽我也開始著急,媽媽,妳說妳要回家煮飯的。

  然而,母親的決定絲毫沒有變動,她聲淚俱下:「媽媽知道你的成績,知道你常跟哪些人混在一起,知道你被學校記了很多大過小過,也知道你常常去跟人打群架,我、我都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沒有想過你會住院!」

  「媽媽知道你不會做傻事的,所以,我就在等,一直在等,你爸爸什麼時候會注意到這些,你爸爸什麼時候會跟我說你的事。」

 

  「這樣的話——我跟你爸爸就可以好好商量這個『家』的事情,他就可以常常回來,多說一點關於家的事情,留在家裡久一點……」

  不要、不要,媽媽妳在說什麼?妳知道妳現在在說什麼嗎?

  別再說下去了!

  「或許、或許,我跟你還有爸爸,大家都可以一直在一起,爸爸或許就──」

  「夠了!」我忍不住抓住母親的顫抖的肩膀,連我都在發抖。我曾以為這樣就是最糟糕的了。

  「靖予……」

  「我說夠了!媽,妳只是把我當成籌碼吧?當成『妳自己』幸福的籌碼!」

  「我……」

  我期待媽媽說出「不是這樣的」這樣的話,這一次我什麼都會相信的!但她卻這樣子什麼都不說話,連解釋都解釋不出來?

  「靖予,我真的愛你啊!」

  母親也想看到自己兒子哭泣嗎?因為她而哭泣?「呵?是嗎?我只知道妳更愛妳自己。為什麼妳不可以更愛我一點?」

  「或許吧。」我恨不得沒有聽到這句話。

  「就算是騙我!妳也不能說或許吧!」因為妳是我的媽媽啊!

  我累了,真的很疲倦,像這樣的時間點,誰來教我該說什麼?「夠了,我今天住外面……」我轉身離去,好心的為哭花了妝的母親,補上一句:「或許爸爸會因此而擔心?」這樣,妳開心一點了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到哪裡,我只是不想回到那個家。

  或許是我的錯覺,總得的今天的夜晚看起特別黑、特別寒冷,讓人忍不住直打哆嗦,有些無應是從。我漫無目的的走著,眼光停住在那個只有一個女學生的公園,若是平常我不會特別停留,而是因為,那個人正是葉唯語。

  我不知道,夜晚,是能夠使一個洋溢著幸福光環的少女變得這麼無助的東西嗎?我只知道,我太了解從她身上傳來的感覺了,那是一個人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彷若瀕臨懸崖邊的近乎崩潰的情緒。

 

  我知道,我知道的,周靖予從來不去也不應該去理會他人的事情,特別是有著這樣的情緒的事情,但是我的腳卻不聽使喚的往她的地方走,我的腦中只想著,妳明明叫我留在這世上,自己卻要赴往消失之途嗎?

  「葉唯語!」我叫住她。

  坐在鞦韆上的葉唯語抬頭上來,怔住我的,是那雙迷惘的雙眼和留在眼角的淚珠,我誤會了什麼嗎?從以前開始,有關於她的,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靖?」我有一種自己是那浮木,而溺水的人正是她的感覺,為什麼心臟會像是被揪的緊緊地一樣呢?

  「妳沒事吧?」我忍不住開口。

  而她用力的抓住我的雙臂,簌簌地流下淚來,那我從來沒見過的她的表情。

  此時天空降下的雨,黑的讓我以為雨水也是汙濁的。

 

  「爸爸對我們很好,對我跟姐姐還有媽媽都很好,爸爸真的是個好人!」

  「什?」

  「爸爸只是、爸爸只是……為什麼會這樣呢?我都告訴爸爸不可以再喝酒的!爸爸明明也很愛我們哪!」

  她開始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語,越聽就越明白她的家裡狀況,但是我的內心卻大聲警告我不能再聽下去了,這樣會無法回頭,會變得回不了頭的,可是,我做不到去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因為那個眼神是那麼的相似。

  我用風衣一把套住她,不讓她被那大雨打溼。

  她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天氣般的,話語如這場雨一樣,唰的一聲,停也停不下來,「爸爸、爸爸一喝酒,就會發狂,會打媽媽打姐姐,媽媽跟姐姐都叫我逃走,都叫我不要看,可是、可是,我不能去報警啊?看著姐姐他們的傷痕增加,我能怎麼辦,爸爸是那麼的愛著我們!」

  我能說不會有事的嗎?不可能,分明一定會出事,就跟我父母遲早會離婚一樣,都是時間長短的事情。我也不能叫她去報警啊?這樣的事情,不是由旁人決定就可以的吧?

  「爸爸、爸爸,為什麼、為什麼?爸爸被什麼附身了對不對,會那樣做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爸爸?」

  我只能緊緊將她擁在懷哩,不是吧?誰來告訴我不是這樣的?這種事情,有可能是只發生一天兩天的事情嗎?誰來告訴我不是的!

  「唯,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靖……」

  「我不要他們離開,爸爸也不要離開……」

  「不會離開的、不會的,因為他們都好愛好愛唯的啊!」如果不是這麼相似的眼神,或許我就不會說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溫柔話語。

  這樣的語言太過甜膩,會讓人無法去停止渴求。

  可是,我還能怎麼辦?

  腦海裡不停的打轉的想法是,她若消失了,我消失,一定也是「遲早」的事吧?

  我怎麼能,就像丟下自己一樣,我怎麼能夠丟下她呢?

 

  那之後,我背著哭累的她,來到一間她所說的,她母親幫她準備的「避難」空屋,這裡雖然簡陋,但還是找的到一兩條薄被子,我將它折成床墊,讓唯躺在上面,再把我的大風衣蓋在她的身上,只希望能夠趨走一些寒冷。

  手機響了。

  「喂?阿杰?」意外的,打給我的是阿杰,但不意外,他跟我說了一些我們先前的約定,不小心掛醫院、上警局的話就得散會的約定,我沒忘記。然後他也問了我的傷勢有沒有怎樣。

  「是啊,的確,雖然我還是想要打架,不過,大概也得回去『那邊』了。」回到原來的圈子,也許是所謂的乖學生的生活。

  「但是,跟你做朋友,很開心喔。」他的這句話讓我整個瞪大了眼,忍俊不住,他實在不像是會說這種肉麻話的朋友啊!

  「什麼阿,阿杰你被老鴉傳染到噁心病菌啦?」怎麼想也只有這個理由?

  「什麼話,這種話你可能一輩子就聽這一次!」

  我好像看到他在那頭面紅耳赤,「哈哈,不過,我也是喔。糟糕,我也被傳染了?」

  他也笑。

  「不過這次得說再見了吧?以後就不是朋友了。」

  「是啊。」很怪吧?明明是這種話題卻讓人覺得很溫馨。

  「說起來阿靖你來我們這邊的時候就是個奇葩了呢。說什麼不來我們這邊可能就會死的這種話。」

  「呵,忘了吧。」

  「也是,不過讓我驚悚的是,你那時候真的是一附不然就去死的表情,可怕到不行!」

  「也對啦。」說起那時,又是個不忍去回想的情況。

  「總覺得有點寂寞欸,好像要分手了,明明都交往這麼久說。」我說。

  「夠囉!就說了老鴉病毒退散!」

  「哈。」

  「說到交往,那女生不是喜歡你嗎?葉什麼的。」

  由衷的,我以往是不太想去回答的,但如今,我卻看了一眼身旁的她,「嗯,不過我們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欸?你喜歡波霸啊?」

  「那是你吧?怎麼說呢?大概是一種,她不是屬於我的那種感覺吧?」

  「你是想暗喻我腦筋不好的意思嗎?」

  「哈,那就這樣了。掰。」

  「嗯。」

 

  和阿杰聊完之後,發現疲倦的唯已經趴在我的外套上睡覺著了,無論幾時都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我輕撫她紅潤的臉頰,小心的拭去她的眼淚,這傢伙是用什麼心情在聽我們家的故事?不是什麼自我意識過剩的同情,只是,在找尋同伴嗎?

  「如果我說,只是想看見靖對我微笑?只是因為我們名字同樣都有個『ㄩˇ』字,你會笑我嗎?」似乎在半睡之中聽到我的低語,她笑笑的回答。

  我還是笑了:「是很蠢。」

  「呵。」

 

  「哪,那種父母,我們都不要理他們……」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才漸漸的又進入深眠。

  可是我卻無法了當的回應她的話語,因為我辦不到,就算他們是這樣的,我還是辦不到,而讓我驚愕不已的是,為什麼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她放棄了嗎?放棄她可能的幸福?因為我?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像回到了平靜,我們住在這間房子裡,一起上下學,作為班長的她每天都可以看到我不翹課的上學,每一科考試她都能登記到我的分數,只要她開心就好。

  我們兩個偶爾也會回家,不過幾乎都是住在這裡,兩個人的生活很悠閒,兩個人一起分擔家事,偶爾寂寞的時候只是互相擁抱傾訴,就像那天雨天一樣,其餘什麼都沒有,不是說唯沒有暗示過她的心情,是我沒有給予答覆。

  夜晚則撥著她爸爸唯一給她的外語音樂,重複的撥著、撥著,有時我們靠著彼此輕輕的哼著。

  她所給的那純粹的愛戀,像藥水一般每天一點點地滲入我的傷口,我漸漸能夠微笑、漸漸能夠肯定,漸漸地能夠更加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生活。有時我覺得我們兩個就像是互相寄生,誰也離不開誰。

 

  如果沒有那次的轉變,或許屬於我們的時間就會像這樣停在此刻吧?

  那是一通從遠親那邊打來家裡的電話:「喂?予嗎?我是若溫阿姨,你過得還好嗎?」

  「咦?若溫姐?」

  「嗯,我們可以約出來聊聊嗎?我想跟你講一些重要的事,不過看你願不願意就是了?」

  「好,我沒關係,約在哪?」

  那個時候我完全不認為會有什麼選擇,能動搖我們現在的生活……

 

 

  「我回來了。」與若溫姐聊完之後,回來這裡卻看到了哭紅的眼的唯。

  「你跑到哪裡去?」她對我哭喊著,她的樣子比我想像的還糟,像個被拋棄的嬰孩般不安的蹲坐在地方,雙臂緊環著身軀。不是我的錯覺,唯真的變脆弱了,就在我變的更能成為自己的時候,唯卻比以前還要寂寞了?是因為跟我在一起?我不敢去想。

 

  「我在這裡,就在這裡,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靖……」她啜泣著,「爸爸、爸爸,可能要被關了……我跟媽媽或許要搬家,我不要這樣!」

  「我喜歡靖啊,我想待在靖身邊,靖如果不在,我什麼事都做不好的。」她只是哭,一直哭、一直掉眼淚。

  不要、不要跟我說這些,不要告訴我妳跟在一起以後變軟弱了,不要說妳只有我,不要變得跟我以前只有我自己一樣,求妳別這樣!葉唯語是個無論何時都開朗、堅強、擁有自我的女孩啊!

  我不能自己的發著抖,心臟像是要被撕裂般的痛苦,我該做什麼?一定有只有我才能幫她做的事,「唯,妳先冷靜一下好嗎?不會有事的。」

  「靖,我們逃走吧!一起逃走吧!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然後……一定能過的很快樂、很快樂,對不對?」

  我不禁狠狠的抱住她,什麼都說好,眼裡不知道何時迸出了心疼又心急的水珠,不是因為什麼,而是因為唯的眼中看不見希望,只有一片朦朧的,如同那居住已久的都市一般的灰暗,剩下的只是空洞。

 

  求求妳——不要說只剩下我。

  而我,下了決定,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的決定。

 

  「予,要不要跟阿姨一起回去台灣,在那裡一起生活。新的生活。」若溫姐是這樣對我說的。

 

  「唯,換妳洗澡囉?」

  「好。」

  說是逃,我們只是離開原有的住處,帶著行李,用著微薄的資金住在一間價格還可以的賓館。或許像我們這樣的單獨男女早就該發生些什麼,但是對我而言,重視不等於愛情。

  我在她洗完澡睡著後,獨自起身開了一盞小燈,開始振筆疾書,用著飯店的紙筆一字一字的,就算不捨也要寫出離開她的話語。是的,即使她是這樣說著需要我。

  

  對不起,和唯在一起,很開心,卻也很痛苦,所以我無法帶唯逃走,這裡是唯的家,是唯從出生到現在的家。我害怕跟唯逃走後的世界,我害怕無法讓唯恢復笑容的自己,我害怕唯會變得更加寂寞……唯不是一個人,很多人都好喜歡唯的,所以,不會有事的。是妳告訴我,只要抬起頭,整片天空都能去擁有。

  所以,

  我想放開妳,也放開我自己。

  即使,那將會成為我們心裡的傷。

  

  再見了,唯。

  謝謝妳一直喜歡我。

 

  附註:倘若幾年後,妳沒有忘記有我這樣的人,那麼,我等妳電話。

                              靖予 」

 

  我放下手上的紙筆,必須離開的此時,我的手還一直不停的顫抖,我想今後就算愛上了誰,也不會有人比唯更重要了吧?即使在一起只是更加寂寞,為什麼她的笑容,還會這麼的溫暖呢?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喜歡上妳了,可是對我而言,我是真的不想離開妳,是真的很想一直和妳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遠親的阿姨打了電話過來,我該走了,該上飛機了。

  該……離開她了。

 

  我幾次也想不通,為什麼我沒有愛上這個拯救了我的女孩?

  還是我自己不願意離不開她呢?

  還是我希望能帶給她更多勇氣的人能夠出現呢?

 

  在臨走前,我親吻了她的額頭,把長久以來的回憶作為感謝與祝福,留給她。
  再見了,唯。妳願意原諒我的膽小嗎?願意原諒我不能留在妳身邊?
  我們,不能再待在一起了,我緊抓著胸口,連同衣領、甚至是胸口的皮膚都緊緊的抓著,一直到肌膚所感受的的疼痛能蓋過心裡那令人幾乎窒息的苦悶,她會恨我,她會罵我自私吧?她會氣我怎麼能丟下她一個人輕鬆愉快吧?我全部都不會否認的,都不會。
  我、我……我只是自私、只是膽小、只是自己痛苦到待不下去,只是這樣而已。要是妳還是願意,原諒我的話,那就好了。
 
  我將聯絡過她的母親的手機留下,走向只有我的故鄉,沒有父母、沒有唯……
 
  
  六年後……
 
  鈴鈴鈴——
  女友將電話接起,原來是我的電話。是誰呢?大學同學?還是高中朋友?
  卻是已經好久不見的熟悉聲音,那聲音,如同當年的期盼,是那麼的讓人眼眶濕潤,「喂?靖嗎?是我,葉唯語。」
  「唯?」
  「恭喜你交女朋友啦!真是笨的有剩,反正你一定會後悔沒有選擇我的!哼,總之要請客的時候不要忘了通知我喔!」
  「妳才是吧?老是這麼瘋瘋癲癲的,嫁不出去,哭死我也不讓妳做小妾喔?」
  「希罕!什麼話啊?討厭鬼!」
  「哈。」
 
  未來,我們也要一起過的幸福,好嗎,唯?
  就如同當年約定好的一樣。
 
  「予、予你快過來!」女友在我掛完電話不久,向我這裡招手。
  像是滿懷欣喜,與今天的唯一樣地興奮雀躍,要說她們最像的地方,或許就是那個充滿感染力的笑靨了吧?無論幾次,都如同太陽般的溫暖。
  「怎麼了?」我問。
  「今天也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喔!」
 
  嗯,湛藍無比。
  抬起頭,我們看到的會是同一片天空。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