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 血糖高
王爺爺已經熟悉了這一群慈濟的醫護人員,總是每個月一次地來到高雄市桃源區建山里「往診」,挨家挨戶地到老人家裡探望他們的健康;「血壓很好,血糖正常,呼吸順暢,心跳平穩,爺爺很健康,您幾歲了?」隨行往診的吳三江醫師驚訝地問王爺爺,「再三個月就一百歲了。」老人家淡淡地說著,他不但身體健康,腦筋也很清楚,一個人管理著這間雜貨店大大小小的事情。
原本懶洋洋的老狗起了身,王爺爺的妻子顏奶奶坐在輪椅上被外傭推了出來,中風的她垂著頭、口水不自主地流下來,往診的隨行志工王琇釧耐心地教她握著雙手做復健,「兩百九十三,血糖好高……」聽到負責量血糖的護理師讀出了數據,一旁的藥師楊竹茂急著要外傭拿出顏奶奶的藥袋來;醫生開的藥沒錯,外傭也按時讓她吃藥……楊竹茂老練地問著:「剛剛奶奶吃了什麼?」外傭搖搖頭,他不死心再追問,老奶奶口齒不清地說:「青──草──茶,天──然──的──」謎底揭曉,老奶奶要外傭給她喝罐裝的飲料──「青草茶」,「奶奶,那個是飲料,不是『天然的』,不可以喝喔!」吳三江耐心地一再交代奶奶,看著她從茫然到點頭同意,往診團隊才放心地趕往下一戶人家。
八十八歲的高奶奶坐在簷廊下,吳三江醫師想也不想地直接以日語和她溝通,其他的人雖然「鴨子聽雷」,卻也紛紛努力地說著一、兩句耳熟能詳的日語,想要逗她開心,就這樣嘰哩咕嚕了一陣子,有位鄰居走了過來說:「她聽得懂臺語啊!」大家一愣之後,全笑了起來,笑聲中竟然還聽到老奶奶說:「我也會講國語啊!」只是,這個時候的楊竹茂依然皺著眉頭,仔細研究著高奶奶七、八種藥袋,就怕她看了太多醫生,吃了重複的藥而不自知。
痛風石 病不知
「咦?怎麼有『大愛』臺的聲音?」往診團隊走到顏先生的家門口,就看到因為中風而癱瘓的他正躺在床上看著「大愛」電視臺的節目,大家開玩笑地問說:「你是不是知道我們會來,故意看『大愛』喔?」顏先生搖著手,急著說:「不是,不是,我每天都看『大愛』,我喜歡看『大愛』,那個幫助別人,很好的……」
吳三江醫師笑著握住他的手說:「好啦!好啦!我們知道,我幫你量血壓……」突然間,吳三江不講話了,仔細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頭每個關節都有明顯的腫塊,「你知道這腫起來的是什麼嗎?」吳三江問,顏先生搖搖頭,「你有檢查尿酸嗎?這是『痛風石』。」他還是搖搖頭,一旁看著顏先生的藥袋的藥師楊竹茂也和吳三江搖頭說:「根本沒開痛風的藥……」
吳三江有些著急,詢問護理師有沒有帶抽血的設備上山,希望馬上幫他抽血,他說:「痛風不治療,腎臟和其他的器官就會出問題,這很嚴重的。」看到大家凝重的神情,顏先生反而安慰大家:「明天,我太太會帶我下山看病,我會跟醫生說我要抽血。」大夥兒鬆了一口氣,千交代、萬交代地叮囑他一定要檢查尿酸,「謝謝你們,願主與你們同在。」他又恢復了開朗健談,當往診團隊們離開了他家,都還可以聽到他大聲地說著:「願主與你們同在!」
止痛藥 沒看到
排泄物的異味隨著山裡的微風,一陣陣傳來,大家圍坐在溫阿嬤的身邊,和她閒話家常,也問問她的近況,她瞎了一隻眼,最近又跌斷了大腿骨,喪失行動能力的她也失去自理的能力,只能終日包著尿布臥床,窗外只有單調的蟲鳴,偶爾幾聲狗吠,讓天地間顯得格外寂寥;吳三江看著所有的人聞著「異味」,卻沒有人有任何「異狀」,他覺得心裡那股「悸動」逐漸變成了「感動」。他出神地想著自己的行醫之路,當初的雄心壯志,隨著時間流淌、幾番人情冷暖,他有了很好的地位及名聲,但是「濟世救人」的熱情卻一點一滴地消逝……直到參加「國際慈濟人醫會」,在參與義診的過程中,重新再把「當醫生」的使命感,一點一滴地找回來。
溫阿嬤住在山坳裡,家人都出門工作了,她的生活範圍就只有那一張床和床邊的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鋁箔包的飲料、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和大大小小不知明的藥粉罐,無聊的時候,就只能打開電視;想找人講話的時候,就只能和床上的布娃娃說說話……楊竹茂檢查了她的藥袋,發現阿嬤最需要的止痛藥、降血壓藥通通付之闕如,看著阿嬤一臉愁苦,他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吳三江了解他的心情,飛快地在病歷表寫下了藥方。
中午時分,楊竹茂和擔任司機的陳騰崴顧不得用餐,直奔寶來國小的義診現場,領了溫阿嬤的藥,還貼心地準備了一盒溫熱的便當,再繼續飛奔在蜿蜒的山路,親自為阿嬤送藥、送飯。
義診行 找回愛
從2003年便參與義診的吳三江,對於山區醫療資源的匱乏,以及醫藥常識的不足,總是感到無奈;僻靜的山間歲月,往往只剩下一身是病的老人,他們常常不知道自己生了什麼病,七十三歲的曾阿嬤就同時罹患了帕金森氏症、高血壓,及嚴重的糖尿病,雖然家人及外傭將她照顧得很好,卻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只有住在隔壁的陳阿嬤過來串門子的時候,才會聽到她用布農語交談,其他的時間,她總是不發一語。
「有時候,他們只是需要有人關心。」吳三江說,他輕輕地摸摸陳阿嬤的腰骨,小小的一個動作,卻大大地舒緩了阿嬤長骨刺的疼痛;十年的義診之路,吳三江十分希望有更多的醫護人員能參與慈濟的「人醫會」,透過親手的膚慰、「全人」的關懷,為無法被看到的角落;無法被照顧的人們,帶來一點溫暖,重新擁有「活著」的快樂和希望。
直到下午兩點,看完最後一位病人,義診團隊才收拾器材,就地在寶來國小進行了一場小小的溫馨分享,楊竹茂藥師和大家分享幾位往診探視的老人家,還是忍不住感慨地哭了,坐在臺下聆聽的葉添浩醫師也跟著紅了眼眶,他好想對著上天合掌,說一聲「感恩」,因為前一晚的大雨,讓身為這次義診領隊的他十分擔心無法成行,想到山上老人家的盼望;想到醫護人員的期待;想到志工團隊的付出,他告訴自己:「這是好事,老天一定會保佑的。」果真如他所願,2014年3月23日在六龜區及桃源區的義診,圓滿順利。
山裡愛 美人間
葉添浩、吳三江、陳愷鴻三位分別為外科、內科、婦科的醫師們在義診結束後,搭乘了另外一部車,轉往更偏僻的六龜區獅山里,那裡的半山腰處,有一間「土角厝」,用泥巴蓋成的低矮房舍早已剝落頽傾,只剩半堵的牆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子後方的竹林,已經八十七歲,雙眼全盲的潘阿公獨自一個人住在這裡;醫護團隊這次除了定期來關心他的健康,此行還有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要幫他剪頭髮。
潘阿公的眼睛是慢慢看不見的,他偶爾狀似瘋顛,其實神智十分清楚,只是長時間的獨自生活,讓他對所有人都產生防衛的心,幾個月前慈濟志工前來關懷他時,他不理也不睬;但是現在,只要聽到志工的聲音,他一定會拄著細細的拐杖,主動走出門外等待。
「這個糖果給你,手伸出來借我們量一下血糖喔!」大家圍著潘阿公像哄小孩一樣,拿給他的糖果其實是維他命C,他除了眼睛看不見,有一點皮膚病以外,身體十分健康,也乖乖地讓志工林美蓮剪頭髮,還指定要剪「六分頭」,不過,林美蓮知道他不洗澡,所以還是偷偷地幫他剪了「三分頭」。
「你有沒有喝酒?」林美蓮一邊剪頭髮一邊故意問他。
「沒有,妳哪裡有看到酒瓶?」潘阿公急著解釋。
「我有聞到,你騙我。」林美蓮說,「我沒有喝酒,因為我沒有錢買啊!」老人像個小孩一樣編了個理由,「好啦!下次不可以給我聞到酒味喔!我們給你帶了飯菜,放在桌上,要吃喔!」林美蓮再次叮嚀他,「我才不要吃。」老人的反應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大夥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慢慢地踱步到桌前,摸了摸飯盒,臉上有著藏不住滿足的神情……
吳三江收起了聽診器,他指著潘清文屋前的花叢問:「今天總是看見到處都是這種花,這是什麼花?」順著他的手看過去,葉添浩笑著說:「九重葛啊!現在正是九重葛開花的季節啊!」吳三江深深吸了幾口山裡的清新空氣,他喃喃地說著:「好美!真的好美啊!」【更多內容,請參閱慈濟全球社區網】
(文:張晶玫 高雄報導 2013/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