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兩位大人一上車時,我和阿德就對於那兩大紙箱, 特別感到興趣。因為它們看起來,不但體積龐大,而且又沒有特殊的綁帶, 應該不是一般旅客使用的日常行李 ?? 的確有些奇怪, 也真的令人納悶。

在火車開動沒有多久以後,陳先生便打開我們的好奇。也就是, 打開卡在我們座位中間的兩個紙箱。原來, 這二個紙箱裡裝的是, 一大堆食物 !! 除了飲料用水, 當地水果, 當地小吃, 甚至蔬菜, 泡麵,小刀和擦手紙張, 樣樣俱全。

阿德笑了一笑, 問我們三人:「請問一下,火車是打算開多久, 才會抵達蘭州 ? 您們怎會需要, 那麼多食物呢 ??」三人聽了, 倒是哈哈大笑 !!

原來, 這二個紙箱裡裝的是, 對兩位欽差大人的巴結。

看到陳先生, 把陳列到處都是的食物, 撿一些比較合口味的乾糧,和飲料放置在小桌上, 招呼白教授和我們, 多少吃一點。便又把其他的食物, 硬塞回去一個紙箱中。空了一個紙箱後, 我和阿德倒是鬆了一大口氣; 因為我們終於可以伸展一下大腿了。

聊著, 聊著, 我們已經把一些水果和一些當地餅乾, 吃了一些; 阿德摸一摸肚子, 又看看桌面上依舊是堆積如山的食物。他笑笑的說:「看來, 火車是開的太快了~~ 我們恐怕吃不完這麼多的食物。」白教授倒是笑著說:「吃不完, 沒有關係! 請多挑一些較好的來吃! 剩下來的, 自然有人會處理掉 !」

就因此在白教授和陳先生的熱情款待之下; 我們倒是吃了一路。也就是說, 在整整二十多小時的車程, 我們四個人的午餐, 下午茶, 晚餐, 宵夜, 及隔日的早餐。在很努力的吃喝下, 依舊無法吃完, 那二個紙箱的食物。原本只為兩位大人, 在火車上, 打發時間而準備的食物 ??

但是一比起,我和阿德, 為了二十小時的火車車程, 特別跑到超級市場去買, “特別準備” 的食物比較起來, 我們實在太小家子氣了。我和阿德, 兩個大漢, 卻只買了,六小瓶礦泉水, 一包餅乾, 一包話梅, 以及兩個蘋果。連泡麵都沒有。只是我們還是有些荷蘭帶來的巧克力等零食。但是一比起來, 兩位嬌小的欽差大人的禮物, 還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

等到看不見黃土堆後, 火車的搖搖晃晃, 更顯得特別厲害了。雖然軟臥車廂內, 並沒有太多擁擠的人群; 但是打牌的, 啃瓜子的, 聊天抽煙的聲響, 依舊無法安寧下來。尤其是香煙的臭味,隨著旅客們的腳臭味, 飄浮在整個車廂之中。還真的有些 “嘔心” 的感覺。

我還好, 可以到處跑跑,和來來往往的旅客, 話家常; 時間比較容易打發。只是, 真是苦了不懂中文的阿德, 再加上身軀龐大的他, 窩在小小的棧板床舖上, 還得有些難過的縮著腿; 但是又被火車晃動, 晃的都快掉下床舖; 被煙味, 體臭味和腳臭味, 薰的睡不著。就算是,想看看書, 也沒有足夠的燈光。看到阿德的疲憊眼神,倒是真的為他難過, 也覺得他有些可憐 ?!

看來,我們嚐試避免在火車上過夜的決定是正確的,不但難過,而且也會影響到旅遊品質。只是從呼市出發, 到蘭州的火車, 就算你不想過夜, 也是由不得你有其他的選擇。除非, 我們可以在, 大約午夜十二時左右, 在銀川火車站下車。

而事實上, 我和阿德也曾經打算在銀川下車過夜的。但是一想到深更半夜的,到達一個完全陌生的火車站附近, 不但想要找一間像樣的旅館, 還要安排隔日到蘭州的行程;恐怕又得大費周章! 更可怕的是, 還得帶著一個高鼻藍眼的阿德, 走在陌生的土地上, 如果不幸遇到了什麼不測; 可是危險的很 ! 所以只好打消在銀川過夜的計劃。

雖然在火車上的這一夜,也是這趟旅程中的唯一一夜。但是, 倒是第一次嚐試到坐監的痛苦; 雖然我們有吃不完的食物, 也有煙酒等等享受。但是總覺得一種, 被人關在地牢中的討厭感覺。除了四周黑漆漆的窗戶, 和晃動極厲害的感覺外; 吵雜的對談聲音, 伴隨著煙臭, 腳臭, 以及大人們的打呼聲。 哎 ! 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 “無期徒刑” !!

真不知道怎麼安慰一下阿德; 他剛剛才在蒙古草原上,受到狂風吹襲,飢餓的虐待; 還在半夜裡,得每隔二個小時, 起來檢查一下爐火, 加一些煤炭。否則在蒙古包裡頭的我們,就會凍的睡不著。隔天又坐上將近十個小時, 顛顛簸簸的車程, 去被沙漠的狂風暴沙吹了一個多小時。而今天又得窩在,小的有些虐待的床舖板上,聞著 “風土人情” 的臭味;蓋著有些骯髒的棉被…. 。哎 ~ 我真的不知道, 阿德怎麼會想和我來這樣的地方 ??

火車依然很努力的往蘭州馳去。



半夜裡, 我終於在兩位欽差大人, 很嚴重的打呼聲中, 冥冥的睡去。睡夢中, 只記得, 我彷彿是在古代的牢房裡; 被兩位配有尚方寶劍的欽差大人, 拷問著。

「白大人, 冤枉啊 ! 冤枉啊 !! 我不是販賣 “台毒” 的 !! 」我跪倒在地的說。
「明明白白的被我們的特務人員,發現你的文章中, 正在努力宣傳 “台毒” 的神奇幻境, 還敢狡辯 ?! 」白大人大怒的拍著案頭, 指著我說。

「白大人, 冤枉啊 ! 冤枉啊 !! 我真的沒有啊 !! 大人 !! 我只不過是把 “台毒” 的害處告訴大眾, 希望大眾不要受到其毒害 !! 大人啊 ! 你可是要講道理啊 !!」正在我大聲抗爭的同時, 白大人又拍了一聲桌子, 喊叫的說:「大膽狂徒, 居然敢和本官大聲狡辯 !! 你當真不知, 官大學問大 ! 」「我說 “你是, 你就是 !!” 廢話少說 ! 來人啊, 大刑伺候 !!」

只見在一旁的陳大人, 從袖口裡, 拿出了一大瓶 “毛雨露”; 正淫笑的看著我說:「灌你一大瓶 “毛雨露”, 也讓你嚐嚐中毒的滋味 !! 看你招還是不招 ?? 」

「大人啊 ! 你不是以販賣 “台毒” 的罪名, 起訴我 ?? 怎麼可以又向我施用毒品呢 ?? 虧你還唸過書, 留過學的知識份子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又說:「還說什麼, 官大學問大 !」

「呵呵…就是在我們販毒 “毛雨露” 五十年後, 老百姓才發現毒品, 是有害身心的; 正當我們要挽救我們的毒品市場; 而你卻又想向我們善良的老百姓, 提供另一種毒害。」
「更可恨的是你不但施毒, 販毒!! 而且你還破壞我們的毒品市場, 搞亂我們的毒品銷售網路 !! 你倒是說說看, 你有罪沒罪 ?? 」白大人講的正氣浩然, 悲憤不已的又說:「越想越氣 ! 來人啊 ! 給我多灌他幾瓶 “毛雨露”!! 看是誰賣的毒, 比較毒 ?! 」

我被兩位淫淫笑著的大人,扯開了我的嘴巴,猛灌 “毛雨露”!! 只見我慌亂的大聲嘶叫:「救命啊 ! 救命啊 !! 」

幸好, 火車的一個大晃動搖醒了, 把在做惡夢中的我 ! 看到其他人的睡眠聲響; 倒是把我拉回到現代的時空。再看看隔壁, 正在好夢中的兩位欽差大人, 再一想起剛剛的夢境, 倒是覺得, 夢裡的故事還真正有趣。只是後來, 我也不敢, 告訴他們二位; 怕他們無法接受我的幽默笑話。

正想起身, 伸展一下筋骨時, 只見窗簾的細縫中, 射出了剌目的陽光。再往阿德一看, 他居然用著骯髒的棉被, 披掛在肩上, 並靠在角落, 成一座金字塔狀; 正打著盹呢!! 呵呵…從來就沒有看過, 這麼可愛的睡覺方式。趕快隨手拿出照相機, 一閃爍; 倒是留下了一個 “可憐的異鄉人” 的證據。也因此吵醒了阿德。

等我和阿德在盥洗室,用藍色的嗽口水嗽口時, 又引起一大堆人的注意。他們還一一的問我, 那是 “什麼玩意”; 我還得一一的解釋, 在火車上,我們懶得刷牙, 所以就用嗽口水代替一下。就在他們的詢問下, 我忽然間覺得, 其實在大陸上的人, 並沒有我們想像中, 那麼封閉, 那麼死寂! 只是, 封閉的我們, 封閉了我們自己的眼睛罷了。

一回到車廂,才發現我們已經快到蘭州了! 當然, 兩位大人也正在打理行李。但是最令我們感興趣的, 還是那些吃不完的食物 !

阿德肯定的說:「他們一定會帶走 !」而我卻笑笑的說:「我卻認為, 他們一定會把剩下的食物留下來, 丟棄在車廂裡。」阿德笑我不懂得中國民情 ! 我卻懶得爭辯, 只是把行李帶中的塑膠袋準備好。對著阿德傻笑。

等我們進入蘭州市附近一帶, 白教授和陳先生便和我們道別。除了禮貌上的道別外, 白教授還送我們一瓶 “蒙古酒”(註一), 陳先生還緊緊握著我的手臂, 很興奮的說:「兄弟, 乾脆回到中國來 ! 娶個漂亮的媳婦, 安居樂業吧 !!」我倒是不知所措的傻笑著….

等火車一進站後, 火車都還沒有停穩, 便有四人上來接白教授和陳先生。不用猜也知道,
一定是來接風的 !! 當我們往外一看, 便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 當然也不用多久; 白教授和陳先生已經坐上汽車, 揚長而去。只留下楞在車廂的阿德 !!

「怎麼樣 ? 是誰才是不了解中國國情啊 ? 」我一邊取笑阿德, 一邊把一些未曾打開的食品, 食物, 裝入塑膠袋中, 其中亦包括泡麵, 餅乾等食品。

阿德搖一搖頭, 感慨的說:「真的是, 我在歐洲坐火車, 可是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事 ?! 這樣浪費的事,居然發生在 “貧窮” 的中國 ?? 看來, 以後我們得向中國要求援助 !」看到我正努力的把食物, 分類,分開的塞入塑膠袋中, 不解的又問:「阿漢, 你在幹什麼 ? 真的要把這些食物, 帶回歐洲啊 ? 」

「趕快拿行李下車吧 !! 待會你就知道我在幹什麼 !! 」我忙著打包, 並催促著阿德。

當我們一下火車,月台上,早已經人山人海了。不用想也知道,待會一定又是得爬上爬下。
我叫阿德等等,先讓急忙的旅客出站;我們再慢慢走出去。反正時間還早, 去飯店住宿, 恐怕飯店人員, 還不會讓我們入住呢 !!

等了大約一根香煙的時間; 月台上的年輕人, 就統統消失在月台上了。只剩下一些行動緩慢的老人家, 或是殘障人士。還有兩個大白痴, 兩個大老遠從歐洲來到蘭州看熱鬧的我們。呵呵~~在此,真是可以看盡人間百態, 和悲歡離合 !!

就在我抽煙的時候, 我亦像賊一樣的東看西看, 看了半天。好不容易, 我終於找到,我要找的人了。一位正在垃圾堆上,翻來覆去的老嫗。看她骯髒的一身; 我便急忙的拿著兩大袋的食品, 在阿德有些愕然的臉神中, 衝了過去。

「老婆婆, 老婆婆, 這些東西,是給你的 !」當我把兩大袋的食物送到她的眼前。她有些不敢相信, 但也很驚訝的立即接下我手中的塑膠袋, 她並且馬上打開來看。剎那間, 我們在火車上吃剩, 或是吃不完的食品; 就馬上就變成山珍海味的豐盛晚餐。老婆婆急忙的向我行禮 !! 向我道謝 !!

就在這一時刻, 時間彷彿是停止下來一樣。因為我看到了一張笑容, 那一張溢滿著幸福, 滿足的蒼老笑容 !! 那一張永永遠遠也讓我忘不了的幸福笑容 !! 我也知道, 這張笑容將永永遠遠的駐留在我的腦海中 !!

她怎麼會那麼快樂啊 ?? 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有看到這麼快樂的面孔呢 ??

記得, 好幾次, 陪伴著我親愛的母親; 一同逛巴黎, 遊萊茵河, 巡大街買禮物。可是, 我卻從來沒有看到這樣的滿足 ?! 這麼快樂的笑容啊 ?? 我只看到母親, 忘了多買一瓶送給某某人, 或是東西太貴, 狠不下心買的遺憾 !! 哎 ~ 或許, 太多太多的物質生活, 會殺害我們的快樂心靈吧 !?

那天夜裡, 當我和阿德,漫步在黃河,河邊公園裡, 聽著潺潺流水聲的黃河時; 我彷彿是看到, 老婆婆一家人圍著一盞微弱的燈光, 和一張破損不堪的餐桌上。但是,他們依舊愉悅的吃著“豐盛的晚餐”; 也一邊重覆聽著,老婆婆今天的奇遇故事。我也很確定, 他們一定也有著, 同我一樣的快樂心情 !!

或許, 那二位欽差大人, 此時正汗流浹背的,和蘭州市的當地官員,吃著「全羊大餐」互相敬酒, 打官腔的同時; 可能想都不會想到, 他們丟棄在火車上的剩餘食物, 居然也可以, 如此輕易的製造,那麼多的「快樂心情」!!

也或許, 他們連想都沒想。

(註一) 那一瓶 “蒙古酒”, 應該是米酒一類的高級酒。只是後來,我們送給了日本朋友, 所以我倒是無法查證是何種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