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26 13:55:55心緒出外遊盪

塔頂朝聖者06

是一個市集,上下五十來層都是磨肩擦踵的人擠人,但這兒的男男女女卻
很少說話,就算要交談,也是輕聲細語,深怕嚇著了別人似的!不僅說話如此,吃
飯睡覺如此,連打架械鬥都是安安靜靜!像這會兒階梯口一胖一瘦的兩人,正捨命
相拼著呢!可也一聲不出!面對胖子砍過來的刀;瘦子也不使劍擋回!卻一個轉
身,一招「見縫插針」猛的往胖子的肚腰一劍刺去!胖子疼得還來不及大叫!瘦子
又一劍劃開了他的喉嚨!
胖子倒在一間客棧的門口!腥味帶黏的血像紅地毯般鋪在地上!客棧裡頭的老張
連忙拿出一堆破布來蓋著!嘴裡還忙囉唆:「打歸打;可也別死在人家店門口嘛!」
老張手腳並用,把那胖子拖進了店裡。靠近門口一桌新來的客人輕聲問:「死都死
了,幹嘛還拖進來?」
「哎!處理處理嘛!」老張邊拉著屍體邊說著。聲音雖小,卻也聽出了他的不耐
煩!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老頭吞下盤子裡最後一塊餡餅,對著那胖子的屍體瞧了一眼,
皺著眉頭說道:「我不喜歡這種滿是肥油的『兩腳羊』!」話沒說完,他從嘴裡吐
出一塊指甲!「嘖!『處理』得不好!」
聽完刀疤老頭的話,那新來的客人看著自己吃了一半的羊肉餡餅;突然衝出店門
口大吐特吐!店內的其他客人看了他那死樣子,不禁笑開了懷!但櫃台滿臉麻子的
花老闆拉長了臉;用銅煙杆敲了敲檯面,陰沉的說:「笑甚麼?不怕太大聲嗎?」
大伙兒聽了花老闆一句話之後,又安靜下來;自吃自的肉餅、饅頭。偌大一個客
棧;一下子安安靜靜!

兩個人之間的靜默,是氣氛;
而整個世界如果都靜默,是恐怖。

那個還在門口大吐特吐的客人;今兒個早上才第一回到這裡來作生意,他發現這
裡所有的人都不太說話;他更聽說,越往上去,越沒人說話!他現在渾身不舒服,
想要找個草藥醫生看看,正要問人家;卻冷不防被人從後腦重重敲了一棍!當他轉
過身來想要看清楚怎麼回事時,迎面而來的;又是一棍子!他最後聽到的;是一聲
『剝』!是自己腦袋被敲碎的聲音!
客棧裡面跑出幾個伙計,七手八腳的要把這位『客人』帶回去「處理」卻跟那個
敲人悶棍的鬍渣漢子搶了起來!畢竟鬍渣漢子一早就盯上他了!哪有自己出力給別
人撿現成的道理啊?何況他才在這糊塗生意人身上剛搜括到一半!還有些銀飾碎錢
沒拿呢?

花老闆急急忙趕出門口;啞著聲音道:「嘖!搶啥?這頭羊躺在我店門口,所以
嘛;皮以下歸我!皮以上的歸你不就得了?」
鬍渣漢子一聽也是個道理,手就慢了下來!可想想又不對!「喂!你說的這頭『羊
』也是我打死的;怎麼皮以下的歸你呢?」鬍渣漢子心想:多撈一點零頭也是好的!
「至少也有七八十斤吶?」
「那你就扛著七八十斤的『羊』去逛大街吧?」花老闆懶得理他,轉身又進了客
棧;連那幾個伙計也進去了!那鬍渣漢子收好了剛剛搜括來的銀飾碎錢心想:奶奶
的熊!老子可不會這麼容易被你給耍了!想欲擒故縱撿隻羊?沒那麼容易!我往塔
外頭一扔,你好處啥也拿不到!
鬍渣漢子腦子盤算一定;扛起那頭『羊』就準備要走,忽然覺得心口一涼!他低
頭一瞧;一段刀頭帶著血絲突出他的心口!耳邊聽到花老闆低低啞啞的對他說:「
現在;我有兩頭羊。嘿!」
客棧裡的食客誰也不去注意店門外的事,吃飽喝足了就抹抹嘴,要不進房歇去;
要不就包袱拽得緊緊的出門,誰也不多說一句。反正刀子不是砍在自己身上;痛的
是別人嘛!
伙房裡傳出來的炊煙、花老闆點旱煙袋冒出來的煙、飯桌上蒸籠掀開的煙、牆上
一根根火把蠟燭燃燒著的煙。整間客棧一片霧茫茫。想想;這地方;聽不清甚麼!
又看不清甚麼!卻百分百確定自己身邊一定有著『甚麼』!這種氣氛,讓人汗毛直
豎是很正常的。偶爾聽到客房裡嫖客和撈女的呻吟;這是花老闆最大的忍耐極限了!
記得有一回;一個長相平平的嫖客想到客棧裡來發洩一下,不知道是憋太久還是怎
的,竟然發出跟豬叫一般的聲音!整個客棧跟附近全都嚇壞了!一則是那豬叫聲,
二則是這裡是不能有聲音的!花老闆衝入客房!將那嫖客的嘴用豬皮封住!連拖帶
綁的拉出客棧讓大家瞧瞧這個豬聲人面的傢伙!然後手起刀落!那嫖客留下兩條
腿;其它的部份被甩出塔外!
花老闆現在就豎著耳朵聽客房嫖客跟撈女的聲音,看看櫃台上的鐘;「該睡了。」
花老闆心想著,右手一揮;意示伙計拿出皮褂到門口掛上關門。
伙計走出門口,皮褂一張開;一人大小的粗牛皮上用毛筆黑墨濃濃的寫了個大字
『睡』。這皮褂一掛好;客棧門也就關起來啦!附近的人一看這皮褂出現,有睡的
地方就去睡;沒睡的地方就隨便睡。煙氣、霧氣;和人的哈氣,就在這塔裡和塔緣
外牆的破洞中穿來穿去…

會不會覺得奇怪?在很短的時間內,所有人倒的倒、躺的躺,往深沉的睡夢裡去。
但說真的,一個世界裡如果沒有『例外』,哪成得了世界呢?
就在所有人沉浸於睡夢之際;『例外』來了!
是三個人。
一個是速畫師,男的。三十出頭;頭髮七突八翹又黑又油!身上背了個畫板,穿
著一套泛黃色的連身工作褲。腳上套著一雙破涼鞋沒穿襪子。他叫阿狗。
第二個是速記師,女的。三十五歲;火紅的短捲髮;全身黑的尼龍衣褲加黑靴子;
身裁雖纖細但眼中像有一團火在燒!右耳上架著一支削尖了的鉛筆。她叫阿娟,有
一張菱角嘴來配她小小尖尖的鼻子。
第三個是鑣客,約莫四十出頭的漢子,長得白白矮矮胖胖的;眼睛瞇著;兩個耳
垂穿著銅環;頂著個大光頭,後腦拖著個油黑的長辮子。小鼻子下面留著兩撇細八
字鬍,鑣客叫大山;保的鏢就是阿狗跟阿娟的命。
阿狗跟阿娟都是報社的記者。這年頭;記者越來越難當!因為打探消習來就是一
件不容易的事!何況他們打探的,都是人家的秘密。
他們的報社成立的原因;就是為了給一些做生意的大戶提供第一手消息!無論是
物產、牲口、藝品、器械、人口(有的老闆販奴)原料,都在他們的調查範圍內。
後來發現情況越來越複雜,因為光掌握數量及產季,並不足以讓那些大戶百戰百勝
;每一單生意都賺錢!他們更要了解形勢、時機、事件以及敵手,這下子;記者們
的工作不僅複雜,更隨時有危險!沒有人願意告訴陌生人自己的秘密,也沒有人願
意他們把秘密帶走!這就是大山出現的原因;記者工作的風險太高!
阿娟襯著地上木頭燒完的火星,很快的將這附近的描述寫在紙上!阿狗速畫了這
裡的景像,從工作服的背袋裡;拿出一隻巴掌大的黑蜘蛛,全身毛絨絨!十個眼睛
幽黑通亮!兩根獠牙伸出嘴邊;白中帶綠。他們管這種受過訓練的蜘蛛叫『消息蟲』
。因為記者傳遞消息回去都靠它!
『消息蟲』有極強的嗅覺跟記憶力,它就憑這兩項功夫;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就
是回報社;順便把消息帶回去。
阿狗把記錄紙三折兩折的塞在密封管裡,再黏到『消息蟲』的背上,朝外一丟!
『消息蟲』張開八隻毛絨絨的腿,尾端吐出一條細絲黏著塔緣,無聲無息的往黑暗處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