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9 21:28:30磐石

旅行文學的兩個時代

旅行文學的兩個時代          文/詹宏志(資深文化工作者)
 

  屬於冒險犯難的探險家時代大致上是結束了, 但屬於深思內省的旅行文學家時代卻還生機盎然,方興而未艾。

  旅行文學是關於行動的文學,一邊是行動,一邊是文學。受了探險家時代的精神感染,旅行文學家做為一個行動者,也不能讓這行動顯得過於簡單;好的旅行文學作品,因而也都包含一條極富創意而不無難度的旅行路線,和一些不尋常的遭遇,再將這些素材融合成為一種獨特的文學類型。通常在這些色澤繽紛的文字背後,至少有一雙結實的步行之鞋,以及一雙敏銳的異鄉之眼。

  探險家時代的旅行者,他有一個抽象的目標 要完成;像第一位抵達北極極心的勞勃‧培利(Robert E. Peary, 1856-1920),懸命一生的目標就是要到達極點,但多年之間不斷協助他完成旅程的愛斯基摩族人始終不能明白,他 們一再向培利說:「為什麼要去那裡?那裡什麼都沒有。」

  愛斯基摩人像是指出國王尷尬的新衣的小孩,「那裡」的確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看不見的「北極」(North Pole),你必須用指南針量了又量,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站在上頭。探險家時代的旅行者對旅行地而言,他們更像是侵入者、占領者,或者至少是個標本採集者,想想看培利抵達極心時的口氣:「極地如今是我的了。」(The Pole is mine.)

  後期的探險者與旅行家,已經不再像是這樣;到了二十世紀,僅存的探險家在那些僅存的未探索之地面前,他們的態度轉為謙遜,轉為對另一種地理、文化、種族的讚嘆與欣賞。最好的例子可能是橫越阿拉伯南部沙漠「不毛之域」(Rab al Khali, the Empty Quarter )的英國人探險旅行家威福瑞‧塞西格(Wilfred Thesiger, 1910─),塞西格多年漫遊阿拉伯沙漠、沼澤阿拉伯(伊拉克境內)、非洲北部與東部,以及興都庫什山等地,他是一個旁觀者、記錄者,對他種文化的欣賞者。在他的著作裡,一再流露出他對別種文化的了解與珍惜,當那些文化在西方世界衝擊下逐漸傾頹時,他的傷逝之感更甚於該文化的族人。

  如今好的旅行文學大體上不再是「極地是我的了」這一派,而是受塞西格影響,疼惜他種文化的那一派。他們大都隻身旅行,不假太多文明力量,悄悄來到一個地方,又悄悄地離去,帶走的只是一點攝影,若干筆記。這不是當年斯文赫定(Sven Hedin, 1865-1952)遊絲路的情況,來時挑夫與駱駝成群(還有幾輛福特汽車公司贊助的卡車),去時帶走大量敦煌文物,回國時則是新聞頭條和英雄式的歡迎。

  新的旅行家像是一個來去孤單的影子,對旅遊地沒有重量,也不留下影響。大部分的旅行內容發生在內在,而不在外部。現代旅行文學比起歷史上任何時刻都深刻而豐富,因為積累已厚,了解遂深,載諸文字也就漸漸脫離了獵奇采風,進入意蘊無窮之境。

 

http://www.ylib.com/travel/notes/oneview000725.htm

http://www.ylib.com/travel/inf/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