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04 15:34:20小障

看人跳先生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論語˙八佾》



學舞的人口以女性居多,在一個教室裡面,身為絕對少數的男性同學一定逃不過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必然命運。大部分來學舞的男生,從小到大完全沒有任何舞蹈基礎,但是對舞蹈的熱愛和男子漢的勇氣使他們完全無視於任何環境險惡而努力奮鬥---即使什麼都不會,筋也拉不開,還是以非常可敬的好學態度,很起勁的跟著眾位女同學們一起跳著學著---可是,我現在要說的這位先生,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第一次遇見這位先生,是在佛朗明哥舞的課堂,身為全班唯一男性的「他」穿著黑色長褲躲在一圈圈五顏六色團團轉的西班牙長裙荷葉邊後面,小媳婦似的低著頭、縮著手,怕怕的比畫著動作,分組練習時能拖就拖,能躲就躲,總是希望大家忘記他的存在。可惜的是,每個人都一定會記得---「他」還沒有出來表演過。原本使大家注意到他還沒有跳過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的性別,但是久而久之,使大家真正無法忘記「他」的存在的,則是他那過於低調的不合作態度。

我猜,世界上要是真有《哈利波特》裡面說的那種隱形斗篷,這位先生一定會毫不考慮的以亡命速度衝向那個置有「隱形斗篷」的攤位,立刻買上一件穿來上課。只是身為全班唯一的男性,要別人不注意到他實在很難---一開始是老師發現他總是遲遲不肯加入分組練習,經過連續幾堂課的三催四請之後,同學們也加入了鼓勵他出列表演的陣容。
然而,儘管我們為他加油助威的場面益形壯闊,這位先生還是以非常溫良恭儉讓的害羞態度,十分另類的表現了「大丈夫」的堅持---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反正,他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跳舞,也不好意思讓大家等他一個人,乾脆就不跳。

在快節奏的佛朗明哥課堂上因為大家忙著跳舞學動作,實在也沒多少時間管他到底要不要跳,只是每次分組練習人數不夠,而這位仁兄又在學著《論語˙八佾》裡面孔老夫子所說的士射禮,在那邊「君子無所爭」的「揖讓而升」的時候,虎視眈眈的野蠻小障我總想一個箭步欺身上前,取代他的位置再跳一遍---開什麼玩笑!!!分組表演是多難得的練習機會,可以讓老師個別糾正你的錯誤,自己也可以不必混在人群裡面,清楚的看見自己的風采架勢。同樣上課,誰不想多學一點?而你卻只想把機會拱手讓人在旁邊看人跳???

就這樣,羞於與人交談,下課也從不和大家一起「下而飲」,名不知姓不曉的「他」就成了在下口中的「看人跳先生」~~~而他「看人跳」的行為特性,在芭蕾教室裡面則顯得更為離譜!

這位兄臺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像一台強力衛星電波發射機一樣的在向大家放送著「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拜託你們不要看我!!!」的訊息,老是挑一個四下無人的角落,偷偷摸摸的跳著---可是我說兄臺啊~~~你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人看你跳了嗎?要是真的沒人注意到你,小障我又怎麼會在這裡狂風暴雨似的敲著鍵盤寫下這樣洋洋灑灑欲罷不能的一大篇?

老實說,「看人跳先生」之所以引人注目的原因,在於他「看人跳」的行為真的很誇張---因為他所選擇那種四下無人的的角落,整排只有他一個,前面後面全部沒人給他偷看壯膽,等於是阻絕了自己跟著高手同步練習跟進度的大好機會~~~

就這樣,因為沒有辦法邊偷看邊跳舞,對動作並不熟悉的「看人跳先生」只好不時的轉過身來忘情的盯著同學們的舞姿出神...如癡如醉的「看人跳先生」忘記了自己應該和大家同生死共進退的跟上音樂一起行動,幾乎整堂芭蕾課都在看人跳,不只是分組流動的舞蹈小品看人跳,連扶把練習都在看人跳!!!手臂運轉做不到一套就停下來看人跳,跨蹲做不到一半就站起來看人跳,滑步前進也只是把腳伸出去一點點就收回來繼續立正站好看人跳…什麼動作都沒有做完,整堂課都在徹徹底底的看人跳---反正他的行為從頭到尾都在讓人懷疑這位老兄到底是不是交了學費買票進教室來讓人跳舞給他...看人跳 。

節儉成性的小障我常常在旁邊為他浪擲的學費和光陰感到可惜,每次都很希望老師用電影《報告班長》裡面的班長口吻對他大吼:「二等兵看人跳出列!一到五位plie跨蹲練習二十個!快!」、「二等兵看人跳!前旁後tendu伸腿運行四十下!不要懷疑!就是你!立刻動作!不要看別人!」來逼他化心動為行動,把動作做出來---
當然,多看確實不能說是毫無幫助,只是如果你真要看人跳舞,與其交學費來站在教室裡面看我們這群業餘三腳貓的粗糙練習,不如買票去設備好、音效佳,又有沙發可以坐的地方看專業舞者的真正表演。
就算是閣下真的想要看平常上課的練習動作,那也該挑一個前後左右都是人,眼睛隨便一瞄就可以看見大家跳舞的有利位置,而不是一個人像發配邊疆似的杵在天高皇帝遠的邊陲,很委屈的窩在一個不但自己看不到別人,連老師要看見你給你個別輔導都辦不到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學舞是一種必須身體力行的事情,因為肌肉是人體除了大腦以外唯一有記憶功能的器官(摘自猛毛教練物理治療講座),不管你覺得自己多笨,學得多慢,只要有心繼續多跳多練習,總有一天你的肌肉會記得這些動作的影子,在你毫無意識手足無措的時候,突然給你來一個漂亮的驚喜。
古典芭蕾的基本功,重要的不是做出動作的結果,而是做出動作的過程,如果動作不做完全,那就表示該練的肌肉沒有練到,達不到應有的效果,辜負了整套訓練的本心---

和大家一起跳舞最大好處就是忘記的時候可以偷看別人,減輕全靠自己記動作的壓力,所以如果只是為了害怕跳錯就不肯跟著大家一起上課那一定是得不償失。光是在旁邊看別人跳舞還想把舞練好,就好比希望中樂透卻從來不肯買彩券一樣---有練習才會有進步。想要跳舞和想要看舞是不同的。想學舞,就請別怕被人看被人笑。

因為,舞蹈教室裡面大家都很忙,除了老師為了督導大家會四下張望以外,大家能注意到的通常都只有自己,有閒功夫在意你跳對跳錯的人少之又少---老實說,多管閒事又好發議論的小障我之所以會對閣下特別注目,完全是出於大哥您那老是站著不動看人跳的姿態真的是......

十分的與眾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