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5 02:16:06ㄘㄟˊ

伊呀一聲大門開

湖心上,一扇門伊呀一聲打開了,走出來的不是「水上賓館」裏的妓女,是一個老僧,後頭跟著一個小和尚。這次,如緞的湖面沒有櫛比鱗次的水上人家,只有孤伶伶的一座廟,大小兩和尚走下擱在廟邊的一艘小船,划向對面的山上準備採草藥。春天來了。

小和尚雖然穿著袈裟頂著光頭,心裡頭還是很有實驗精神的。他想看看動物能不能做重量訓練,念動手到,立刻把海底游的、地上爬的、還有路上跳的全綁了塊石頭來試試。

這樣的實驗精神,到了青春期,轉移到女人身上;到了中年,變成挑戰貪欲和佔有的極限;來到晚年,他終於想知道,自己可以放掉多少人世的羈絆。四季流轉,人間遞嬗,隔年春天,走出那扇木門的還是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和尚。

「春去春又來」,韓國原名「春夏秋冬 …春」,是導演金基德八年來拍的第九部作品。

金基德是點子很多,動作很快的人,他拍片成本不高,用得又多是天然地景,製片籌到錢就立刻能開工,有時一年可以拍完兩部。而「性」與「暴力」,一向是金基德電影的刺眼標誌,影迷往往要撐到最後,才會確定自己是不是能被他的邏輯說服,相信這兩樣元素是必要的。

曾在九三年到巴黎流浪的金基德,同時也是個繪畫高手,所以從「水上賓館」、「只愛陌生人」、「海岸線」、「春去春又來」,到今年柏林影展拿到最佳導演獎的「援交女孩」,在角色的赤裸慾望與殘暴表面,影迷看到的常是平靜美麗的湖海山巒,各式「水」的意象更是他的最愛。

在「春去春又來」裏,這些金基德戳記一樣不缺,但他卻說,這是一部很不一樣的電影,是他導演生涯的另一個起點。

他在接下來的第十部電影「援交女孩」裡,用了三段聖經奇蹟做引子,之所以這麼熟悉聖經故事,是因為金基德是虔誠的教徒。知道這個背景,再回頭看他在「春去春又來」中逐步開展的禪意,不禁要相信他自己在柏林影展記者會上說的:「宗教與自然一同呼吸,宗教就是我自己。」

以下是他接受全球各媒體的訪談紀要:

Q:「請問片中的美景是在哪裡找到的?」
A:「這是一個國家公園的自然保育區,多年前我就想在那裡拍片,但一直沒有機會。這一次園區准許我們在湖中蓋一座廟,雖然我們只拍了二十二天,但因為要等它的四季景色變化,每次拍五天左右,所以嚴格來講是拖了一年。而且為了搶光線,時間有限,每場戲我們都只拍了一、兩次就OK。這座廟現在已經不在了,本來國家公園就不准人類隨意進行改造。」

Q:「所以劇本是在看到景之後才寫的嗎?」
A:「我先寫劇本才去勘景,本來廟應該蓋在山上,後來才改成水中廟。」

Q:「水中廟裡頭,看起來有門的地方其實都沒有牆壁?」
A:「過門是一個象徵,即使沒有牆,男孩還是會過那道門,當他連門都不過時,你就知道他已經偏離規矩了。」

Q:「片子裡的動物都沒有受傷吧?」
A:「拍片時小孩和小魚兒是最難搞的。我們手邊有什麼動物就用,全憑直覺,但那些動物都很聽我們的話,事實上,是他們協助我們完成那些鏡頭。我覺得人和人或人和動物之間的關係沒有太大差別,人彼此靠語言溝通,和動物則有一種信任在,那是天生的本能。」

Q:「那位老和尚最後為什麼要自焚呢?」
A:「那不是自殺,那是一種儀式,不是真實事件。與其說他要殺死自己,不如說他要關閉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他閉上自己的眼、耳、鼻、口,關上所有的生命過程,拔掉插頭。事實上,這個老和尚可能根本不是人,他只是一種存在,是人的自我,獨自俯身觀看人類的成長。就像耶穌不是人,只是借人肉體現身的存在一樣。」

Q:「你也在裡頭扮演冬天的和尚一角,還練了一身功夫?」
A:「這是我第一次當演員,本來要到的演員在最後一刻爽約。我一點也不想上場,但我們不能浪費那個雪景,景色比角色本身重要多了,湖面結凍又被白雪覆蓋的時間真的不長,分秒必爭。」

Q:「我在片中打的拳並不是真的功夫,那比較像是一種訓練,去控制自己的肌肉。尤其和尚常需要端坐一天、兩天、甚至更久,身體會因此變得僵硬不舒服,所以那套拳像是一種修行,放鬆肉體,試著控制它,而不是拿它去傷人。」
A:「喜歡演戲嗎?會想再嘗試嗎?」

Q:「應該不會了,拍那段戲好冷又好累。」
A:「究竟為什麼會想拍這樣一部片子呢?」

Q:「我想問生命到底是什麼?這不是一部宗教電影,比較像是在看生命當下的一切。我們的生命歷程與四季變化互相應和,這跟我個人對生命的體驗很有關係,我並不想拍那些觀眾一定會愛看的電影。」
A:「這部片很容易一看就懂,但你若多看幾次,就會得到更多意思,更清楚我想說什麼。外頭很多電影是讓人一目瞭然的,但也有些是每次看出來的感想都不一樣的,這部就是其中之一。」

Q:「這部片正在美國上映,歐洲也放過幾次,大家反應如何?」
A:「我發現歐洲觀眾很能瞭解我的電影,美國則是覺得這部電影很有趣。美國洛杉磯和紐約戲院裡很多觀眾是老人家,他們在戲院裡哭太多次了,我想這是你活得夠久,回望生命時會有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