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請注意，因為現在有人爬上車頂，我無法立即發車，請大家耐心等候。」開往巴士底廣場的地鐵車廂裡反射性的響起一陣哀嘆聲，但與往常趕著上班的無力不同，這些聲息似乎透著一股按捺不住的興奮，大家幾乎就要藉著這位不相識的爬車人士喊起口號來了。

一位老太太說：「我已經十年沒參加遊行了。」旁邊兒子卻提醒她：「媽，妳九五年總統大選時才上過街的。」底下一個快被擠扁的小女孩則不停抬頭問著以啤酒肚護著她的繼父說：「我們還有幾站要下車？」

那一天是法國的反極右派大遊行，也是我去法國參加的唯一一次遊行。法國人特愛罷工遊行，特別重視維護自己的權益，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是為了維護法國的尊嚴，四十萬人的大遊行，據說也是二次大戰法國解放以來巴黎最大的遊行活動。

去年，法國第一輪總統大選的結果震驚了許多人，法國人居然選了勒班—一個四度出馬，每回得票率皆相差無幾的極右派候選人—出來與現任總統席哈克對決。宣布結果的當晚，不僅新聞主播在電視機前難掩驚愕，連還不具投票權的高中生都放下兩個禮拜後重要的會考不管，蹺課上街抗議父母的愚昧。

為了不讓國家聲譽蒙羞，法國媒體一律明示暗籲的反極右反勒班，整個法國以類法西斯的手段防止法國成為法西斯國家。每回勒班接受電台或電視訪問，最終的結局總是主持人自己被氣得半死，甚至脫口罵他「種族歧視」，勒班卻老神在在說「我愛世人」。席哈克這個第一輪得票率創新低的總統，也在忽然之間成了挽救法國形象與第五共和政體的救世主。

那一天的40萬人大遊行，就像另一個假日的嘉年華會。下午3點的集合時間對許多帶著小朋友的家庭來說十分愜意，你可以跟著踩高蹺的表演者一路前進，也可以溜到另一條馬路和著北非樂手的鼓聲拍手跳舞，那時我才學到，在法國遊行要記得隨手帶樂器。廣場上有一個人舉著標語道：「庫司庫司、千層派、西班牙海鮮飯、鱈魚和卡門柏特乾酪，大家一起戰鬥吧！」意思是要所有認出自己家鄉菜的民眾自動手牽手心連心就對了。

參加遊行兩天前，才去看了「壞痞子」演員丹尼斯拉馮在劇場以近百首詩歌詠嘆逝去的二十世紀；前一天，又跑去聽民謠詩人鮑伯狄倫的演唱會，唱了四十年的人了，聽著他的歌還是只讓人懷念未曾經歷的六零年代。遊行當天，廣場上沒有丹尼斯拉馮也沒有鮑伯狄倫，卻彷彿聞到大麻的味道混雜著北非的烤肉香，在巴黎依舊活色生香的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