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回家時，媽媽心情還很好。

笑著說小小烘烘變魚精了，會報恩。


吃飯時，突然一通電話後

媽媽不說話了，臉色很差

吃完飯，我識相的離開

洗完澡後，下樓要吃水果時

爸爸：「你過來。」我的頭髮仍滴著水珠，爸爸不高興的說：「先去吹頭髮。」

我又安靜的上樓，不再嘻皮笑臉了。

因為

我看見媽媽。在哭。

摀著臉，顫抖纖瘦的身體，在哭。

我震驚了。

在印象中，我只在阿公去世時，看過媽媽哭。

從小到大，我心目中的媽媽，一直是，那種勇敢果斷的女性。

可是，我看見媽媽在哭。不勇敢的哭。我震驚。

媽媽用著充滿鼻音的聲音，朝樓梯口對我說：「伊子，把行李袋拿下來。」

然後，媽媽與爸爸開始整理行李。爸爸說，外婆正在急救。

我才明白，那通電話帶來的意義了。

媽媽，一直坐在電話前，等待下一個消息。一直等，不敢離開。

我害怕，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叫妹妹跟著我一起默念佛。


又一通電話，媽媽崩潰了。

匆匆忙忙的把一疊錢交給我。交代著：「阿婆〈客家話中的外婆〉，可能不行了。我和爸爸要趕去台北。等一下妹妹洗好澡，你記得去把瓦斯關掉。晚上睡覺時，把門都鎖好。錢在這哩，收好來。明天，自己走去搭車。自己小心一點。」

我不敢哭，我是老大，要勇敢的。不能讓爸爸媽媽擔心。



隔天，在走去搭車的路上，我走進一個小公園，看到好多阿公阿媽在運動。一個阿公對一個阿媽抱怨著：「今天太晚起來了。」阿媽就說：「沒關係啦！這麼冷，多睡一點阿！你衣服有沒多穿一點啊！」

冷冷的早風吹在我身上，我在哭。

以前，外婆跟我並不太親。直到今年八月時，曾到台北照顧住院的外婆。那時候，我才知道，親人之間一直存在那股暖暖的舒服的情感。台北的物價貴，光一個小小的麵包要三十幾塊，外婆怕我餓，會把自己在醫院的訂餐分給我吃。晚上醫院的冷氣冷，外婆特別請護士替我多添一件棉被。去檢查時，外婆會告訴那些志工：「我這個小女生，是從台中來的。你多幫我照顧她。」明明是我該照顧阿婆，卻還是讓她老人家擔心。

回想那段，我哭了。






星期五，在學校。
我以為，在朋友面前的我可以不必再堅強。可以把自己的無助，用哭發洩。
但，我沒有。我不希望自己的壞情緒，擾亂原本可以很快樂的相處。

放學時，回家。
看見爸爸媽媽都在家。
我輕聲問：「現在情況好多了？」
爸爸學著我輕聲，不讓媽媽聽到：「醫生說情況不樂觀。」

晚餐時，媽媽煮了一大鍋，客家人獨特的乾豆湯。
她微微乾澀的聲音，輕輕的說：「以後就喝不到這種湯囉！」
我懂。
媽媽替自己多盛了幾些碗
慢慢的、輕輕的，將湯送入口中。她沒多餘心思哭，怕壞了湯的味道。
小小一口接著一口，仔細品嘗。

媽，我懂。






















生命的盡頭。
為什麼，總讓人感到緊迫。
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愛我的外婆？

媽媽說，她為大的願望就是，還完貸款，存夠了錢，她要把隔壁的房子買下來，把外公外婆都接來照顧。
為什麼一切這麼來不及。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