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二十三分，我在房間內配衣服要出門參加國中同學會的聚餐。

　　「妳好了沒呀？」呱呱催促著我。

　　「等一下啦，快好了！」我拎起包包，把桌上的鑰匙和錢包塞進去，才發現我根本沒帶錢。

　　我拿起存錢筒，把裡面的零錢全都倒出來。糟糕……裡面只有一百塊，媽呀──我今天是要去聚餐耶？

　　天啊，我造了什麼孽？讓我今天衰事一大堆。搞不好我是被什麼小鬼纏上了也說不定喔？

　　我駝著背，一臉沮喪的看著門外的呱呱。

　　「幹嘛一副大便臉？又有什麼衰事發生在妳身上了是吧？」呱呱看著我，一臉無奈，接著又開口：「好啦，錢不夠喔？」

　　我抬起頭，眼睛閃爍著光芒，「呱呱妳真是大好人一枚！」她真是太了解我了！

　　她擺擺手，說道：「利息，一天五十塊。」，接著轉身下樓。

　　……什麼啊？很討厭欸，哪有這麼貴的利息？況且我打工的錢都不夠用了，還繳利息咧！

　　「齁，小氣鬼！」我踱著腳，然後隨著她身後下了樓。

　　一路上，呱呱一直念我說什麼都已經五點半了，等一下過去會來不及……奇怪欸！其實不是我動作慢好不好，只是今天我真的很衰啊！

　　「欸，呱呱，我問妳喔……」計程車上，我的腦海浮現所有國中同學的臉蛋，當然，也想起了當時我暗戀的男孩──銘彥。

　　「嗯？」呱呱看著窗外，漫不經心。

　　「妳覺得現在的張銘彥還會一樣白目嗎？」我的嘴角微微揚起，四年不見了，現在的他過的好嗎？

　　呱呱轉過來，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我看，說：「不會吧──妳到現在還喜歡他喔？我以為妳早就放棄了欸！」

　　被呱呱這麼一說，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哪、哪有啊！只是問一下而已啊！妳很奇怪，誰說這樣就是喜歡？」我捏了呱呱的手，她又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妳那麼激動幹嘛？」呱呱嘆了一口氣，又道：「難怪我叫妳早點交個男朋友妳都不要，原來妳還沒忘了舊情人。」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搞得我很尷尬。

　　「妳在說什麼啊？什麼舊情人？我跟他根本沒在一起過咧！」我撇過頭，臉都紅了。

　　都十九歲了，談到初戀情人竟然還會臉紅，我也真夠誇張的。

　　「別否認了，我和銘彥偶爾都會用網路聯絡啊，妳都沒有告訴過我，不然我可以湊合你們。」呱呱的臉上，一絲絲驕傲，好像我和銘彥如果真的怎樣的話都是她的功勞。而且她的眼神好像要告訴我另一件事情，但我猜不出來。

　　「真的假的？你們還有在聯絡？」該死欸，我和呱呱同居了兩年，我現在才知道！

　　「是啊，妳忘記我國中和他還不錯嗎？」呱呱笑得很燦爛，搞得我好像白痴。

　　哼哼，那又怎樣啊？國中很好，搞不好現在就不好啦！那麼久沒見面了，一定生疏了吧？

　　──不對，我和他也很久沒見……

　　「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大叫。因為好煩，我暗戀了他七年耶！開什麼玩笑啊！

　　司機還猛然剎車，回頭看著我。

　　「呃，不好意思，沒事……」我道歉，然後餘光發現呱呱的冷眼。

　　她的冷眼很厲害，連我都感到害怕，好像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樣，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接著，我們兩人都很沉默，直到司機說目的地到了。

　　就是這裡！從國中畢業到現在，我大概有四、五年沒回來了！現在站在這裡，我應該不會像個鄉巴佬吧？

　　一下車，我就拿出梳子整理著頭髮，又拿出鏡子照了照。簡單來說，我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現出來。結果呱呱用很大的力氣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得很快。

　　「唉唷──幹嘛啦？走那麼快我跟不上啦……」我碎碎念，手好痛。

　　「陳思敏小姐，請看看妳的手錶，現在已經七點四十八分了，我們兩個人已經遲到十、八、分、鐘、了！」呱呱依然沒有回頭，有點無奈又帶點憤怒的說著。

　　真的假的？我們遲到這麼久了喔？我看了看手錶──其實，我連約的時間是幾點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有沒有遲到啊！

　　走了大概有兩分鐘，我們來到一個名叫「牽手」的火鍋店前面。呱呱也終於放開握我握得很緊的手。

　　「噢……真的很痛欸！」我邊抱怨邊看著自己已經發紅的手腕，然後跟著呱呱走了進去。

　　裡面都是霧氣，畢竟這是火鍋店嘛！可是也因為如此，我看不清楚每個人的臉，所以……

　　「欸欸，在哪裡啊？」我四處張望，在呱呱的耳邊輕呼。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但那些人我怎麼看也不像是四年前那些天真無邪的臉蛋。

　　「妳這個白痴……」呱呱受不了的看著我，然後眼光又飄移至我的身後。

　　「好啦呱呱，就別罵她了。」這句話不知道是哪個男人說的，聲音一點也不耳熟。而且那個人一說完話，火鍋店裡面的人全都笑了。

　　奇怪欸，笑屁啊？

　　我看著他們，每個人都用像在看蠢子的眼神看著我。我皺著眉頭，欸欸欸，我是跟你們很熟？笑什麼笑？

　　不過……等一下──剛剛說話的那個人怎麼知道呱呱叫「呱呱」？我猛然轉過頭，這個人是、是……是誰啊？

　　就在我很努力要想起眼前這個很熟悉又不怎麼熟悉的人是誰的時候，他開了口說道：「好久不見啊！」

　　等一下──為什麼當他看著我的時候，我會心跳加速？他……該不會是……

　　「你是張銘彥？」

　　他點點頭，然後笑得很燦爛。

　　該、該……該死欸！我竟然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得那麼蠢！

　　我用手摀住了嘴巴，然後瞪大眼睛，看著在坐的每一個人──真的耶，感覺全都變了……

　　我看了呱呱一眼，她用很受不了的表情看著我，一臉無奈，好像我和她出門她會很丟臉似的。

　　「陳思敏，妳多久沒吃藥了？還是跟以前一樣笨耶！」銘彥開了口，結果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什麼跟什麼啊？呿呿，我還以為他有變得比較成熟，結果沒有！還是跟以前一樣白目嘛！

　　「欸──你真的很……」我原本要回嘴，但呱呱打斷了我──

　　「剛剛不知道誰叫我不要罵她了齁？結果自己又在那邊噹人，我看四年前小倆口的逗嘴畫面又要上演了。」呱呱擺了擺手，面帶竊笑的看著我，然後走到空的座位坐著。

　　……是我看錯嗎？呱呱剛剛對銘彥眨了眼耶？什麼嘛……呱呱也喜歡銘彥嗎？

　　「什麼小倆口，我們……」我原本還是要回嘴，但這次又有人打斷我──

　　「你們兩個吵架的畫面真的很值得懷念欸，雖然每次都吵死人了。」那個長頭髮離子燙的女生是誰啊？是小驢嗎？

　　「對啊！畢業之後我超想念你們兩個的耶！一個很笨，一個很愛噹人，到高中就很少人這樣了。」這個頭髮抓得很帥的人又是哪位？坦克嗎？還是凱子？

　　我踱著腳，奇怪耶！大家都要噹我？

　　「妳看看，不是我在講，大家都覺得妳很笨。」銘彥一臉欠揍的說，然後回座位坐好。

　　我瞪著他，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只是現在……

　　「我要坐在哪裡啊？」

　　呱呱剛剛坐在──那是小依吧？唉呀隨便，呱呱剛剛坐在小依旁邊，可是已經沒有空位了啊！

　　「呃──」大家對望著，最後坐出一個結論──「我們沒有排位置，所以……坐那吧！只剩下那裡有空位。」

　　那個位置是在……

　　「開玩笑！我才不要坐在張銘彥旁邊被他噹咧！」雖然左邊是人很好的辛子緒，可是那一桌除了小驢和腮紅很重的人是女生以外，其他全部都是男生耶！

　　「妳就坐嘛，不然我不幫妳出錢囉！」呱呱說著，然後用他的瞇瞇冷眼看著──不，應該是「威脅」著我。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很受不了呱呱的冷眼。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了下來，老實說，為了「沒錢」而向自己妥協的確有點好笑。天啊，我好白目。

　　總覺得大家都記得我是誰，可是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好對不起大家啊……

　　我莫名其妙的愧疚了起來，突然間，我的碗中多了一個火鍋料。我抬起頭，辛子緒對我笑了笑。

　　「呵呵呵，你人真好。」

　　向子緒道了謝之後，我又往右邊看了一眼，齁齁，哪像這個張銘彥啊！什麼鬼，一點都不懂得體貼。

　　「看什麼啦？」銘彥像看白痴一樣的看著我，一臉不耐煩。

　　「看智障啊。」我假裝沒事，然後吃了一口子緒夾給我的火鍋料。

　　「陳思敏笨死了。」

　　「張銘彥是白痴。」

　　「……」

　　接著，整個聚餐時間都是我們兩個在互噹，大家既無奈又期待的聽著我們吵，雖然互嗆的內容都是那幾句，可是大家的反應還是一樣熱烈。

　　我們甚至吵到他把筷子用掉、我把湯弄翻……

　　「啊──好燙！」我起了身，褲子濕了。大部分的湯灑在我和銘彥座位的中間，其餘的一點點在我褲子上。雖然只有燙到一點點，但還是很痛。

　　銘彥也急忙起了身，拉著我衝進了女廁。不知道什麼時候，呱呱也進來了。

　　「妳這個笨蛋，那麼激動幹嘛？」我把腳抬到洗手台上，他用冷水替我沖洗。

　　「……。」很痛欸……我都快哭了，他還問我剛剛幹嘛那麼激動。

　　他看著我都不說話，又說：「好啦對不起。」

　　不知不覺，原本在眼眶中的淚掉了一兩滴。不是因為他跟我說對不起我很感動，而是因為真的很痛……

　　銘彥沒有發現我掉淚，呱呱倒是看見了。

　　站在銘彥身後的呱呱道：「你看看你啦！害我家思敏燙傷，這很痛的耶！」

　　他沒有回話，一臉對不起。

　　見狀，呱呱也沒有多說話，從包包內拿出衛生紙遞給我，「好啦！不要哭了。」

　　聽到這句話，張銘彥才抬起頭看著我，我本來想撇過頭的，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女人，妳都十九歲了耶！怎麼那麼愛哭……」銘彥話還沒說完，就被呱呱捏了手。

　　死白目……我又不是愛哭，是真的很痛啊！

　　我接過衛生紙，擦了擦眼淚。哼哼，不哭就不哭了嘛！有什麼了不起？

　　處理了一段時間，呱呱先回去吃火鍋了，我和銘彥乾脆就坐在廁所聊天。

　　「……對不起啦。」他的眼睛凝視著前方，默默的說。

　　「沒關係。」其實除了這三個字，我還能說些什麼？罵他白目結果會更慘吧！

　　「妳跟呱呱同居，會很累嗎？」突然，他冒出了這句話。

　　我轉向他，「什麼意思？」

　　「感覺她很像大姊。」

　　「是啊！可是她對我很好。」我笑著，除了呱呱，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陪我聊天了。「今天聚餐的錢我只出了一百塊。」我咯咯咯的笑著。

　　「窮酸欸妳！」

　　我捏了他的手，「驕傲個屁啊？我自己打工賺錢也很累的好不好！」這張銘彥，從小就是有錢人家長大的，難怪不懂！

　　「打工？」不出我所料，哼哼，不懂世面的死孩子！

　　「對啊！你看看，我每天掃地拖地端菜，手都起水泡了！」我遞出左手給他看。

　　他抓起我的手，看得很認真。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隔著衣服摸我的手。

　　想到這就好尷尬，我把手縮了回來。「咳咳！反正就是這樣。」

　　「妳可以換工作啊！」我就知道……這白痴，工作哪有這麼好找啊！我都還沒大學畢業咧！

　　我嘆了口氣，然後起了身，腳差不多休息夠了吧！但……好吧我承認，我現在腳還是有點痛。

　　銘彥也起了身，拉著我走出廁所。

　　這次……不一樣了，他是牽著我的手……真的是牽著我的手耶！

　　莫名其妙一種開心，好吧，一定是這個店名取得好。

　　從回到座位一直到聚餐結束，我們都沒有繼續逗嘴，這應該是我最感到慶幸的事了。

　　回到家後，我一直對我的手感到很滿意──銘彥牽過耶！

　　「妳開心什麼啊？」呱呱一眼就看出我很開心。

　　「秘密。」

　　的確，有一種秘密就連親密好友也不能知道，那就是──好吧這也是秘密，至少我這麼認為。

　　和一千個人牽手就會有一千種心情、感覺，和銘彥牽手，我想……在那一瞬間，即使他不這麼認為，我還是感到一絲絲幸福在蔓延……




　　　　　　　　　　　　　　　　　　裘‧牽手《全》－【翊語生日賀文】

　　全文共4,176字。
　　97/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