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指甲磨成末，頭髮當作材料；時間是高溫的沸騰，火候像一帖最幽微的煎熬。

「諾，白色情人節快樂！」男孩將飲料遞出，笑容粲然。

啊？

電視裡，愛情仍舊上演，男孩耷拉著眼、指尖滲血，以死明志，十足的荒謬劇。我埋首桌前，客廳底燈光閃亮，各式各樣的包裝紙、膠帶擺滿沙發上，手裡來回拆著、黏著。想起一次我們坐在冬山河公園搖晃著雙腿，而這一季的城市喧鬧盡成流水風景。妳說，夏天就快來了呢。滿樹遍野嘩嘩篩落的陽光、葉，一隻花貓奔跑而過，揚起頸後沙沙摩挲的乾爽。

「如果，這個夏天，每天都有新鮮的西瓜汁喝，那該多好！」我望著妳唇上細小的潔淨的鬚，妳白皙的雙腿，河水潺潺、蟬鳴悠悠，突然意識到夏天其實已經早來了好久好久。

然後，我跑去尋找妳理想中的夏天。

「唉喲，哪有人在情人節送果汁機的？」朋友們見狀，紛笑罵道：「還是百靈牌的呢！」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最浪漫的事情未必包含在最豔絕的成規裡。愛情從未讓我們偉大，也未嘗生死契闊。我們所擁有的僅是千萬人底載沉載浮的相知相守，以及那麼一點真心以對。我一筆一劃在紙上刻寫對妳的百般愛戀，捲起，放進透明的果汁機玻璃盛杯裡，要妳喝下每一口西瓜汁的時候，都能夠想起我誠摯的祝福。

「是啊！我暗戀妳很久了！」電視上那個男孩激動地這麼說：「從妳第一次踏進大門開始，我對妳的愛，都綜合在這杯低卡咖啡裡了！」——儘管已非初初告白時的悸動，但仍像我們那個年代傻裡傻氣摺了好多紙鶴，固執地以為如此就能夠美夢成真——我仍願妳在看見這裝滿傾訴紙條的禮物的同時，能夠露出燦爛笑容，如妳所期望的盛夏，嫣紅鮮麗、冰涼清心。

後記.
幾位同齡朋友紛紛於新近傳出囍訊，婚紗照裡或抱泰迪熊或擁小恐龍——為的是紀念愛情裡那段不為人知的甜蜜。於是想及當初以果汁機作為情人節禮物……朋友們笑著：「總不成將來抱著果汁機拍結婚照吧？」（另一位贈以牙套的朋友則在一旁苦笑：「啊我們不就要拿……螺絲釘？……」）

——二○○二年三月十四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圖為張明藏攝影，經電腦影像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