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陪產，顧名思義，就是丈夫也一起進產房，幫助太太生產，日語叫「立会い出産」。坦白講，我是一個怕痛的膽小鬼，想起當年陪我姐姐生產，看到不太會叫痛的姐姐在開五指前痛到亂抓毛巾咬的情形，我會不由自主的打心底害怕起來。因此，我從來不覺得我可以一個人進產房，從頭到尾，再怎樣都要我先生陪產。但，昨天意外讀到渡邊淳一寫的＜夫というもの＞（暫譯：所謂丈夫），讓我一度猶豫，因為渡邊認為：丈夫陪產後會造成日後對妻子不舉，性興缺缺。

　　在我的看法裡，渡邊淳一是屬於保守型的人，前陣子，這人還公開在電視上說住鄉下會變笨，他才不住鄉下等等。聽到這話，我都想，還好他只是一個語不驚人誓不休的作家，要他是公僕，像勞動厚生大臣柳澤的話，一定會被轟到沒地洞可以攢。我就住鄉下啊，雖然不算典型的鄉下而是休養地，但非都市地帶也就是渡邊說的鄉下，難道我變笨了嗎？我才不會同意他的說法。

　　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懷孕後，有時會變得有點多愁善感。我沒買過渡邊淳一的書，但我還是會翻它一下，就在這翻一下的過程中，他的書讓我昨天有點小不安，想著想著竟然掉起眼淚來，意志一度動搖。所幸昨天一位認識的歐巴桑托我先生為我送來了兩盆美麗的花，說孕期難免心情起伏大，希望花兒帶給我好心情云云。見到花時，我是真的破渧為笑。

　　回過頭來說，到底渡邊淳一寫了什麼，讓我難過？我簡約節錄一下他長文的幾句：「......懷孕五個月起，孕婦的肚子漸漸隆起，到了第七和第八個月，孕婦就像相撲力士，丈夫看到太太這樣時，除了感受到生命的神秘外，也會覺得有些不愉快。」

　　「......夫妻兩人的話題漸漸集中在即將出生的孩子上，太太還給先生看隆起來的大肚子，應該可以這麼說，太太過於誇示的態度讓先生困擾，不愉快，不舉等的案例很多......」

　　「......當然，丈夫陪產可以幫助太太安產，生產的確是不容易的大挑戰。但是在那同時，太太兩腿開開，血淋淋的胎兒從太太那神秘處推擠出來，這一定不是會讓人喜歡的場景......」

　　「如果要進一步說的話，就是丈夫長年夢魅的太太的那個神秘處，開了那麼個大洞，這驚人啊，看了之後會覺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當然，一開始，對他的這些保守文字，我還是有些抗拒力的。因為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我先生看著我的肚子，總是笑瞇瞇的，期待它一天一天變大，期待小豬在我肚子裡的胎動等等，看不出來，他有任何不愉快的情緒啊。但是越讀那些文字下去，我也不能說他說的沒道理啊，也的確有人有那渡邊淳一講的那種狀況的。於是，我開始不安，因為陪產是我要的，而我先生一開始並沒有那麼熱衷，是最近讀了＜生まれてよかった＞攝影集才開始轉變的。

　　我現在懷孕第十四週，也就是進入第四個月後半。這幾天，在家勞動，整理陽台花草或上廁所等彎腰時，都覺得肚子裡好像藏著一顆蘋果一樣，蘋果會滾來滾去。前天，我還特別翻出即有比較寬鬆的衣服，特別是沒懷孕前穿的娃娃裝之類的，天，只有兩件算勉強可以穿，其餘的均暫告再見了。體型是變胖了，原來有的曲線，不見了嘛。若以世俗的時尚標準來看，講白一點，孕婦的體型確實是變醜了。

　　但換個方式著，孕婦也有孕婦的時尚，設計良好的孕婦裝可以幫助孕婦看起來舒舒服服的，尤其是螺瑩或雪紡紗之類的設計，可以增加一些流暢輕鬆和神秘感。以前，這裡也流行頂客族（ＤＩＮＫ，double income, no kids），但現在世風有些變了，倒是孕婦和推著嬰兒車的新手媽媽感覺比較吃香些。我的一位上了年紀的頂客朋友，現在生不了孩子，卻似乎把抱嬰兒的快樂轉嫁到我身上，當她知道小豬來報到時簡直比我高興。

　　在變醜或體型上，我還有跟渡邊淳一以上那些文字對抗的實力，但是，當他寫道丈夫看到妻子的神秘處開了個大口云云時，我開始動搖了。我先生他雖然可能不致於看到血昏倒，但是他真的見血就不安，平常我手指切了個小傷口出來，他也會心疼的唉唉叫，叫的好像比我還痛的樣子。加上一開始我先生其實對陪產抗拒或不積極的，這又讓我擔心了。萬一陪產後，他不舉了，我怎麼辦？若此，那生第二個小孩也無望的。

　　依我的立場來講，我真的沒辦法想像陪產和不舉有那麼強烈關係。但有日本籍作家（註１）這樣說，在我印象裡，性別文化保守或性別意識薄弱，電視節目常常有意無意貶抑窄化女人的日本，到底對陪產持什麼樣的態度。我記得當我上次去產檢時，本來想讓先生一起看動態超音波，但是護士還特別暗示我最好不這麼做，產檢（註２）還是不要讓先生看到比較好云云。我暗想，也許這裡的人不管男女似乎會比較介意「神秘處被看了」這檔事。

　　因此那種太太神秘處冒出血淋淋的嬰兒等形容和看了容易不舉等主張，真是讓我大傷腦筋。在擔心之餘，昨天下午我開始利用google或yahoo查一些跟陪產有關的意見，了解是否夫妻後悔陪了產的。一查，還真的有，而且不只一位媽媽，是有幾位媽媽說後悔讓先生陪產，理由是產後先生變得性興缺缺云云。但另一方面，也有爸爸跳出來說很高興陪了產，終於了解到太太生產的辛苦云云。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我認為陪產好或壞，最終都是取決在爸爸的心態上。如果爸爸本身是保守或見血即昏，或受不了妻子生產哀叫的人，那陪產後比較可能興趣缺缺。但是如果爸爸本身不介意以上所提的這些，陪產不僅可以幫助太太安產，也可以增進夫妻感情。其實，對於生產的血淋淋，也有爸爸不覺得可怕，反而是想到生命誕生的光輝和感動。

　　我記得大學時，曾經比較過幾個國家的性教育教材。當時，幾個北歐國家，主要是丹麥，不僅用詳細的插畫表現了小孩從母親的陰道冒出來的場景，甚至還放上了生產時的照片，爸爸陪產是很普通的事啊。我不是說爸爸一定要陪產，但是以怕見血或可能不舉等為由，放不安的媽媽自己一個人上產台，聽起來是有些狠心的，真的。如果怕見血或怕不舉，丈夫陪產時只要站在太太的頭這一邊，抓住太太的手，陪太太練習呼吸，不必去看小孩滑出來那場景就好了啊。

　　雖然在日本年輕一輩的男生會比較傾向陪產，但我先生就卡在不上不下的年紀，到底他算老一輩還是年輕一輩，有時我也搞不清楚。他陪產，我當然好，但會不會有後遺症，也全取決於他個人的心態和心理建設。在我擔心了半天之餘，我又讀到好多人寫的生產場景，忍不住覺得好痛而掉了眼淚。正在掉眼淚時，我先生剛好意外的抱了花回來。那一刻，我覺得送花的歐巴桑和我先生都是天使派來的。

　　他一露面，我馬上問他怕不怕陪產？他反問怎麼會呢？然後，又補充他要陪產的。但我還是跟他說了我的擔心及渡邊淳一那些講法。他則笑笑的回說：「我只會站在妳的頭的這一邊，拉妳的手陪妳啊。至於那些保守派歐吉桑講法，由它去吧。」呼，聽到他這樣輕鬆的回答，這下我安心多了。

　　其實，也不該說渡邊淳一的講法不對或不好，至少這樣的講法提醒了我們一些事，也成為幫助我們夫妻溝通的引子之一，往正面看，他寫出那樣的講法，對我們夫妻關係也是有幫助的，雖然我們所持的意見還是跟他不同的。所以啦，他有失樂園，但我們卻壓根兒一點也不想走進去的。（笑）

　　今天早上原預計休假卻又因臨時有事而消假上班的先生，還是陪我到醫院產檢，他並向醫生請教了陪產種種事宜，醫生也很歡迎爸爸陪產的。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們對陪產的事已經是很篤定。生產時，我先生會在我身邊的。呵呵，也許他也可能跟一些陪產的爸爸一樣，感動到鐵漢也率先比產婦先掉眼淚。

　　對了，昨天收到花後，先生又跑出門不久，姐姐也打電話來了，感覺好像天使真的在保護我們母子般。姐姐說，她當年之所以痛成那樣，一部份是因為我媽給她錯誤的觀念，把生產痛說得太輕鬆，讓她真的在生時，相對得感覺來得痛。知道當年已經廿幾年沒生小孩的我媽跟我姐說了什麼嗎？她說：「生小孩就像母雞下蛋一樣，痛一下就過了，不會太痛。」啊，我說一定是我媽當媽媽太久了，早已忘了什麼叫生產痛了吧。



註１：寫著「日本籍作家」的意義，對我而言，並不是因為他是日本籍所以我就得依他，而是因為誰教他截至目前為止，活在日本這個地方的時間比我久，還是個有名氣的人，故其意見亦為參考指標之一。

註２：初期的產檢方式，是把附了超音波鏡頭的檢查棒伸入陰道做插入性檢查的。我拿到母子手冊後，檢查方式則換成在肚皮上抺透明乳液的腹式超音波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