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05 18:40:38蟲子

你知道交流道上死過一隻狗嗎?(散文)

你知道交流道上死過一隻狗嗎?

  一隻狗在交流道上被車輾了過去,如果你不知道(或你假裝不知道),牠哀嚎,身體抽動,尾巴蛇一樣地甩著。
  那時你還當牠是生命,你會不會懷疑牠的靈魂牠的感覺,是痛?不痛?就像你懷疑被車輾斷一隻腳的狗帶傷的斷肢,會痛?不會痛?
  輾了過去!
  牠身體抽動,尾巴微甩,吐血,排泄物迸出,一團內臟血血地滑出。
  輾了過去!輾了過去!輾了過去!
  身體變形,頭顱不再是立方體,五官畢卡索筆下般抽象,內臟被車牽輾著 ,成了帶狀分布。
  輾了輾了輾了輾了輾了過去!
  水分被榨汲,車輪底下印出了一條長長的紅色水痕,你在意的,是車輪上的血渣,還是狗的冤魂?
  輾了過去!許多輾了過去!
  或許,你這時已不把牠當作生命,只當牠是屍體。
  對牠的憐憫指數下降。
  你還會猜測著牠生前的痛嗎?(這時,我想你更不會了)
  輾了過去,輾了過去;月夜升起,車輪越少車速越快。
  牠的身體已接近平面──除了骨頭的高度,(但你知道的,牠是隻骨瘦嶙嶙的狗)肌肉間的水被汲得低於生命該有的百分比,不只牠亡,連細胞都死,要拿一點來作基因複製狗,也不行了。
  輾了過去,慢慢地,少了。
  幾隻狗兒走到牠身旁(還算身旁嗎?),牠們咬著牠剩下來還有些水分的肉乾,及骨頭,你可以說牠們不懂得那東西是同類,但你也可以說牠們習慣了茹毛飲血,牠們撕扯著,像是天葬一樣的將牠分好屍的軀體食盡;幾隻眼光溫順圓骨睩睩的狗兒在路旁看著,你可以說牠們還有一些良善的心(但你也可以說牠們只是分不得這杯羹而作罷),牠們不前(不代表牠們不想),牠們繞了一圈,像是在悼念(又像是在揶揄)。
母狗吃了,回到窩中,柔軟的乳房哺育著小狗,奶汁柔順的進了小狗的嘴,牠們舔進奶汁,也舔進毛髮及沾染著的血漬,母狗濕潤的舌頭舔著小狗,那張嘴已經沒有了血腥味,牠們認為,那只不過是食物的殘味。
公狗仍在搶奪那塊骨盆,牠們互相抓咬,一隻狗騎到了另一隻狗身上,上面那隻用得了皮膚病的腿夾著下面那隻,牠咬著牠的咽喉;牠反轉,把情勢從下轉到上,互相擁咬著,喉頭閒不下,仍咕咕咕地發出惡聲,那塊骨盆瞬時成了玩具,由這被翻到那,終於在兩隻狗打得不可開交時,滾落到交流道旁的小溝中。
像誰?惡狠狠的牠們像誰?
  牠們都離去了,去打盹,繼續流浪。
  輾了過去輾了過去。
  地上只剩下一些皮毛,剛開始,在風吹過地面時毛微微漂起,在車輪疾駛過後旋起的風中微微漂起。一陣小雨就夠,車輪是刷子,把地上的血痕擦去;或許是城市充滿雜質的雨水,或許是車上吐下的檳榔汁,痰和皮上的毛黏成了一片,乾褐色的一片,再下一場雨就好,你不會知道這裡死過這樣一隻狗,在車子疾駛的交流道,你只見到平闊的柏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