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3 16:22:12璃雨

《每日一閱讀》傷痕剪貼簿

 
 
 
剛出生那一年,大家都說這個骨架小的女娃娃看起來就嬌柔受寵、皮膚細白,長大後一定會嫁入好人家,過著幸福的日子,當時她是家中最後出生的孩子,姐姐、哥哥都差了好些歲數,母親說自己是意外懷了這一胎。

她剛學會走路,家裡發生了當時小小年紀的孩子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父親外遇。母親表情強勢地抱著她,簽下離婚證書,後來她就很少再見到哥哥和姐姐。母親是個孤傲的女人,即使身上毫無技能,還是勇敢帶著最小的孩子離開從小生長的鄉鎮,來到需要翻山越嶺的另一個大都市獨自生活。「就算過得再辛苦,也比待在鄉下被人指指點點說成棄婦要來得有尊嚴」,母親後來這樣跟她說。

十幾歲時,她考上著名女校,整個人活脫脫長成了一個清秀又活潑、自信的漂亮少女,她的頭髮烏黑有光澤,雖然嫌細瘦了些,那來自遺傳的細白肌膚依舊沒變,穿起名校制服就像是個小明星,街坊鄰居全都微笑的望著這個每天準時上下課的乖巧女孩,「這女孩長得標緻,長大一定可以嫁給⋯⋯好人家,過著幸福的日子」,鄰居們都這樣跟著一臉睡相出門來倒垃圾的母親說。她母親揉了一下因為宿醉而浮腫的眼皮,面無表情的將垃圾一丟就轉身走回大樓裡去。

當年她的母親把加工廠的工作辭掉之後,經過朋友介紹,到了間高級俱樂部工作,沒多久,她們就從只有一個房間的小租屋搬到了這棟大樓,裡頭有三個房間和三臺冷氣,她有一間自己的房間和書桌,還有因為醒著的時間相反,變得很少碰到面的母親。

即使母親少有時間注意她,但是卻清楚知道她的生活情況。晚上母親打扮冶豔的準備出門前,都還是會探頭看看正在伏案讀書的她,跟她交代早餐放在哪裡、出門去學校前幫忙寄封信之類的小事,她會乖巧的點點頭。當時她覺得母親的模樣好美,那些蔓延在屋子裡久久不去的高級香水味兒,和走起路來發出「答答答」聲音的高跟鞋,讓她好生羨慕,「長大後,一定要變成和媽媽一樣漂亮又強勢的女人」,她這樣告訴自己。

有次她跟著母親去了俱樂部,母親留下她在門口,自己下樓去拿東西,她禁不住好奇,悄悄的跟了進去,裡頭鶯鶯燕燕的女人們全都擠過來盯著她看。她既興奮又害羞的看著她們曼妙身材上,穿著的亮片旗袍或是雪紡紗,那裡盡是全天下最漂亮的顏色和笑容。

「誰女兒這麼清秀呀?」

「幾歲啦?」

「呵呵呵!還傻著的呢!」

「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好漂亮對不對?要不要來上班?」

「別鬧了,人家小孩子哪!」

她們這樣妳一言我一語的逗著她玩,從辦公室裡頭走出來的母親臉色鐵青,一把推開女人們,然後用力把她拖到俱樂部的門外,她不記得母親當時說了些什麼話,只有一句話讓她印象深刻:「妳以後是要嫁給好人家的,不准和裡頭那些賤格的女人說話!」

多年以來,她都不能理解俱樂部裡頭那群美麗的女人和好人家的女人到底有什麼不同,不過因為母親嚴厲的禁止,她也沒機會去弄清楚差別在哪裡。

隔年,一直鮮少見面的親姐姐突然出現在家中,她坐在沙發上,眼眶又紅又腫,腳邊還堆放著行李箱,母親手叉腰在客廳走來走去,後來姐姐就住了下來,母親則大聲罵姐姐笨,和自己一樣跟錯了男人。

她當然很高興姐姐來,每天都膩著整天精神耗弱、哭個不停的姐姐說話,直到她停了哭泣為止,母親卻連安慰都不曾,還是和姐姐沒來之前一樣每天晚睡晚起、忙進忙出,抱怨著鄰居在她睡覺時間整修房子和胃不舒服。母親有個很堅持的部分,就是她只要能爬得起來,一定會做菜給孩子吃,她喜歡烹飪,還特別去拜師學了廚藝,聽說還沒和父親離婚前,她常常一煮就是一大桌來應付父親那個大家族的親戚,不過她火爆的脾氣也常常在收拾那一桌殘羹碗筷時,不甘願的迸裂出來,所以她總是人前忙碌,人後抱怨,彷彿那場婚姻是讓她失去一切的主要肇因。

有天晚上,母親動手煮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姐妹們和母親默默吃了起來,等桌上的大蟹和熬到入口即化的排骨都只剩下殘骸,姐姐便和母親一起出門去俱樂部上班,後來姐姐不哭泣了,但是也像個陌生人般不再和她聊天、說話,直到姐姐在俱樂部裡交了男朋友便立即搬離大樓,搬家那天,她拉著姐姐的手,姐姐只是沒表情的告訴她:「以後她要嫁入好人家的,千萬別承認有個當酒家女的姐姐!」後來她再也沒見過姐姐。

她順利考上藥學系後,一路上順利升學,讓她覺得有點膩,她跟母親說想要去打工見見世面,母親瞄了她一眼,繼續抽菸沒答應,只說了一句:「世面沒什麼好稀奇,我也不缺妳賺的那份小錢。」

實際上,那時的母親已經因為年老色衰而減少了許多客源,從高級俱樂部轉到了那種暗巷子內的小吃部,辛苦地支付著大樓房子的房貸和她的學費,卻從來不曾聽她叫聲苦,反正母親還是跟好幾年來一樣,打扮起來光鮮亮麗;說起話來犀利、強硬;挑剔起來會讓人感覺有地洞就會想要鑽下去般的困糗……所以,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母親也會老,生活依舊安穩舒適、衣食不缺,只是偶爾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但少的是什麼,她也乖巧得不敢再多想下去。

畢竟她已經是個亮麗大學生了,就算全身都用烏布蓋住,都還是遮不住女人成熟、長大的微妙氣息。這時的母親更加嚴謹的管理她的生活,一概禁止她和任何男同學來往,就算是打電話來詢問功課的也不行,她總是說:「那些青春期沒被照顧好的男孩子,都像群野狗。」

大學畢業前那年,她對一個男孩子動了心,常常偷帶著一個精美的巧克力盒在書包裡不敢拿出來,盒子裡頭的巧克力吃光了,卻塞滿了男孩子對她傾訴的小紙箋和卡片,她知道母親的嚴厲,卻又禁不住戀愛果實的誘惑,只能這樣偷偷瞞著母親和男孩交往著,她既害怕又感覺喜悅,男孩子總是牽著她的手,用她從沒見過的眼神在注視著她,這感覺好美妙,讓她每天都像是踩在漂浮的棉花雲層當中,但母親就是有辦法一把讓她重重地摔下來。

某天,她害怕地看著房裡散了一地的破碎紙片和巧克力盒,包括:她的書包和課本、床單、窗簾……任何能剪碎的東西,都不再是原來的模樣,當天母親什麼話都沒跟她說,隔天還是做了份早餐放在餐桌上,她紅腫著眼眶默默吃完那份煎到完美無瑕的荷包蛋,然後提著紙袋裝進破碎的課本出門,後來她再也不敢去見那個男孩。

畢業後,她順利進入大醫院的藥劑室工作,無論是醫生、同事、病人還是來探病的人,只要是男性都會對於她冷漠的美豔感到撼動不已,連番追逐和登門守候的人都有,不過她依舊保持安靜和不多作反應的模樣,每天準時上下班、吃母親精心烹煮的餐點和看些連續劇,那時的母親已經幾乎沒辦法在那類娛樂圈裡頭打滾了,現實的人肉市場自然有它的淘汰原則,母親已經是具被吸光生命精力的單薄軀體,她的美麗全獻給了酒肉客人,只剩一張看起來過度疲倦的臉和那些再也穿不下的華服。

母親現在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雖然對於女兒的嚴厲控管依舊未見放鬆,卻開始積極的為她尋找合適對象,她透過人脈搜尋,刻意安排女兒在難得的同事聚會晚上,和某個企業小開或是大學教授相親,她一頓一頓吃著沒有意義的高價晚餐,和那些她一點也不感興趣的庸俗男人微笑,她能如此耐心著,是因為她終於再度遇見意中人,當然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細微到母親也沒發覺她交往著其他男人。「母親的反應一定因為年紀老了而變得遲鈍」,她想。

不過,母親就算是老了,也還是有辦法重重的摔她下來。

有天她下班回家,發覺桌上並不如往常一樣出現滿滿的菜餚,屋裡全暗,只有電視的光影在周圍詭異的閃爍著,她轉身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然後遙控器直接拋向她,她按著被擦花的額頭,聽見母親淒厲地吼叫著:「真要知道妳犯賤,我生下妳時就掐死算了!」

「媽……妳在說什麼?」

又一個菸灰缸砸向她,不過這次只砸在旁邊的裝潢牆面上。

「妳要嫁個爛男人我不管,但遲早妳會知道,到時候受的傷比現在還要更痛!」然後母親起身走進房裡,「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終於受不了了,難道當一個乖女兒,就該對自己的感情完全不能有絲毫的想法?無論是痛楚或是喜悅,她的同事、她的同學、她周圍的人,全都在社會上盡情經歷、享受著愛情、婚姻的過程,為什麼只有自己連喜歡誰都不能自由?

當晚,她按著傷口,奔向意中人的懷抱當中,並且失去了處子之身。

隔天,她問男人自己是否能暫住,因為她終於鼓起勇氣逃離了母親的控制,男人慌了,要她先回家再說。

她只好拖著腳步回到家裡,母親的房門微啟,似乎不在家,她鬆了一口氣,趕緊梳洗趕去上班,接著好幾天,都試著盡量申請加班晚些回家,以免和母親碰面,不過她這樣做也是多餘,母親早就把她當作不存在的空氣一樣視而不見,餐桌上再也不見美味、多樣的佳餚,她只好跟著同事們一起吃外賣的便當或是自助餐。有好幾次,她都拿著衛生筷卻無法使力夾起任何一道菜飯放入口中,那些過多的油、鹽、味素,和不新鮮的食材都讓她作噁,她想念著母親的巧手和用心,只是她固執得不肯、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歉,只有閉著鼻息吞下飯菜,勉強吸收一些維持生命的食糧。

其實避不見面以免情況尷尬的人不只有她,還有那個男人,她耐心等了好多天,男人卻總是異常的不見蹤影,這更讓她心力交疲,想到自己不顧一切的獻身,只因為男人告訴她:「讓我來愛妳。」可是現在他卻四處躲躲藏藏不肯與她碰面?她決定要向男人正面提問,於是當天蹲在男人家樓下守候了整晚。

終於見到那男人出現,她顫抖著身子站起來,男人見到她時怔了一下,然後先是冷靜地將身後的家人趕上樓,才轉身一字一句的告訴她:「我以為妳應該知道的,我是說,醫院裡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小孩跟老婆,只是他們不常待在臺灣……我當初覺得妳只是在假裝單純,沒想到是真的,我很抱歉……」

她傷心欲絕,連巴掌都甩不出去,只能貓力般在他的外套上抓了兩下,然後轉身狂奔而去,她想哭喊卻叫不出聲音,只能從喉嚨深處痛楚的啞著:「……媽……媽媽……媽……媽媽!」

三十五歲那年,母親親手做了一個蛋糕,她下班後就和母親一起吃著蛋糕和電視劇一起渡過生日,最近母親擔心自己的乳房出現異狀,她立刻安排了醫院最好的醫生和儀器幫母親作檢查。平常同事給的喜餅和彌月禮盒,多到母女倆人吃不完,只能拿下樓給管理員當宵夜、點心。

她以為自己大概就會這樣子單身終老,所以前陣子去增加了一些醫療相關的保險金額,還詢問了一套可以穩定發展的基金投資,假日她會去參加一個在隔壁大樓的宗教讀經聚會,平常有大部分時間都茹素,偶爾她會一個人去看一場電影或是讀些心靈叢書。

就在幾乎完全放棄重燃感情生活的那陣子,讀經會裡頭的一位男性教友對她表示好感,由於平常相處愉快又加上宗教觀的和諧,她曾經有那麼一下子忍不住抬頭看了男教友一眼,發覺對方似乎是認真的。回家後她按例報告了整天的行程,在提到男教友時,只簡單帶過。

「有個男教友問我:是不是可以改天一起吃飯?」

母親挑一挑眉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呀!沒什麼不好……不過,這種會衷心在宗教上頭的男人大多沒什麼錢,你們應該只能吃些路邊攤吧?」

她本來就害怕感情的付出,於是自然避開尖銳的部分,然後轉頭走進廚房:「媽,妳要不要吃一些葡萄?」

她後來不再去讀經班,以為那段連頭都沒起的戀情,當晚就這樣跟著葡萄一起消化掉了。

不過幾年後,她又再次遇見那位男教友,對方帶著靦腆的笑容對她說:「妳真像隻嚇壞了的小鳥,而我也只能付出耐心,無論需要多久,我都會等妳。」

這次,她決定把握住感情,於是她捂住耳朵不去聽母親的刻薄評語,慎重的、緩慢的將自己再次交由命運。幾年後,執拗、年邁的母親終於慢慢接受她的男友,只是她知道千萬不能提及婚姻,那絕對會讓母親抓狂。

她三十九歲那年,母親倒下了。

隔年母親在病榻上頭說出一句:「我的乖女兒呀……」之後斷氣。她處理得很好,從母親住院開始到出殯,用得全都是最頂級的規格,原先以為不會出現的親友全都來了告別會場,除了在鄉下的那一組「家人」。她一個人穿著素黑的服裝待在靈堂親屬席上,跟來捻香的人鞠躬,母親的照片是一張在全盛時期拍的沙龍照,她偶爾抬頭看著照片中人的自信笑容,一頭烏黑的秀髮和白皙、透亮的皮膚。

突然,那位幾乎不認得的姐姐向她走了過來,和她並肩站著,然後細聲告訴她:「哥哥和爸爸不會來送母親」,然後遞了一封信給她,是母親臨終前偷偷託人寄出去給姐姐的信。

她看著和自己長相本來就不相似的姐姐,和手上那封填著母親字跡的信,姐姐紅著眼眶,聲音顫抖的繼續說:「我是這樣的忌妒妳,幾乎到達怨恨……她從來都不肯正眼看著我,從來都不像看妳的模樣來看著我,在我婚姻出現問題時,逃到妳們住的地方,那時我多麼希望她能再次像小時候一樣呵護我、照顧我,可是她只是冷漠的說我笨,說我只急著嫁人,什麼都不想清楚。當時我好痛苦,想不出來她為什麼這樣偏心……」

姐姐用袖子抹去了淚珠,然後轉頭看著母親的照片:「後來我看著十幾歲的妳,才知道我這輩子是不可能代替妳的了,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姐姐伸出自己的手掌,然後抓著她的手一起高舉比對:「妳瞧,妳看清楚了嗎?我的粗大骨架和妳的細瘦、晶瑩,妳簡直就是母親的翻版,而我從小只得了父親那邊的遺傳。」

她皺著眉頭,有點介意的收回自己的手:「我不懂,妳是為了母親的偏心來責備我的嗎?妳以為我在她的控制之下會過得快樂嗎?妳才不懂我所受的煎熬。」

姐姐咬了咬下脣,然後嘆口氣:「讀信吧……找個時間看完。」然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靈堂。

喪事終於辦完,不過母親的氣息和一些私人物件都幾乎沒有整理或拋離開屋內,如果不是她剛從喪儀場回到家中,她會以為就和過去幾十年的日子裡一樣,母親會在她開門的同時,從廚房探出頭來告訴她切好的水果放在哪裡……她沒有開燈,只在黑暗中摸索著坐進了沙發當中。這些日字以來,她幾乎沒辦法做任何思考,只有那麼幾次她想過,或許唯有在母親結束生命之後,她才能真正的過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看起來既不因此而感到放鬆,也從不感到愧疚,母親訓練了她一輩子,就是要她無論在哀傷或是快樂時都只能毫無反應,她說:「被別人看見妳的深層悲哀或是真心大笑,就是被他們看見妳的弱點。」

大衣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在黑暗中連著姐姐給她的信封和電話一起掏出來,是男朋友的問候,她抓著信封簡單回應了幾聲,然後直接掛上電話。

沉默了許久,她揉揉眼睛和臉上乾燥的皮膚,然後扭開桌燈將信封拆開來閱讀。

「我寫了這封信,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應該活不久了,妳是我的大女兒,有些話我只能託付給妳知道。

當初妳因為先生外遇而跑到家裡來找我,我所感受到的心疼比我表現出來的還要多、還要重……我不是不愛妳,只是妳的命已經註定和我的一樣悲哀,我來不及改正它,只能推著妳走上我走過的路。妳到現在可能還很難理解,當妳難過的說出:『如果他愛上酒家女,我就去做酒家女來報復他!』這句話時,我心底有多麼的難過和複雜,因為當初我去了俱樂部上班,說的也是和妳同樣一句話,不過既然我們母女倆都註定了這般賤命,我也無可奈何,只能讓妳到我認識的地方下海工作,至少我還能看顧著妳。妳瞧,現在的妳雖然是別人再娶的,可至少不用像我這樣老了還在拼命。

但是,妳的妹妹不一樣。

她是顆珍珠,我寧可壞了自己也不願意她遭受到壞姻緣或是壞男人的蹧蹋,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懂,佛祖確實幫助了我,讓我這顆珍珠沒受過一絲我們承受過的苦難,阿彌陀佛。

我在這生命快要結束的病床上,只想求妳幫我做兩件事,讓我這做媽的死了也不留遺憾。

第一件事,就是千萬別讓妳爸和妳哥哥來給我捻香,因為這關係著我要求妳幫忙的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在我死後,讓妳爸和妳哥一定要去妹妹的男朋友家提親,而且千萬不可以提起我的事情。

妳可能不懂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記住,一定要這樣做,因為一個讓酒家女養大的女人會被嫌棄出身不好,所以一定要讓妹妹乾淨的從妳爸爸家出嫁才行,然而,她出嫁後過得好不好我已經不在意,反正那時我已經雙眼一閉,什麼都管不到了。

就算是讓我跪下來求妳,無論如何,都不要說出我們的過去,讓妳妹妹風光、清白的嫁人,請念在妳們是親姐妹的份上

母親 親筆」

她在昏暗的燈光當中,終於慢慢讀完信件,四周安靜得只剩自己的幽暗的呼吸聲,她強忍著那股強大的悲哀,然後站起身來想要躲進房裡,信箋無聲的落在地面,她恍惚的瞥見了桌上曾經砸花過自己額頭的那個遙控器,她突然腿軟地蹲坐了下來,抱著自己的頭,然後抓起遙控器對著地上猛摔,整個人失控的對著空氣大喊:「啊啊啊……有什麼用!妳做這些有什麼用!我的天哪!媽……媽……媽媽呀!」

那夜,她的眼淚終於再也控制不住的決堤了。

《文:陳小中   by傷痕剪貼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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