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5 09:16:08小蜻蜓

[歐美懸疑/推理小說]~兩個靈魂的女孩 / 死亡預約 / 脆弱的真相 / 直到你屬於我

兩個靈魂的女孩

兩個靈魂的女孩 

 

作者: 羅伯.派特曼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4/05/10

定價:340元

優惠價:79折269元

優惠期限:2014年05月30日止


內容簡介

妳說妳是我失蹤十年的女兒,
如果是,妳為什麼一點都沒長大?
如果不是,妳為什麼擁有那些回憶?

★ 英國水石書店 4.8顆星超高評價

★ 亞馬遜網路書店 4顆星超高評價

★ 英國心理懸疑小說的亮眼新聲醞釀二十年的初試啼聲之作

★ 英國Orion出版社以六位數英鎊重金簽下

★ 讀者大力推薦:「此書令人坐立難安又引人入勝、媲美S. J. 華森的《別相信任何人》和吉莉安.弗琳的《控制》。」

★ 本書敘事流暢、節奏緊湊,全書衝突不斷,張力十足,無論是女主角內心理性與思念的掙扎、或兩位母親面對著一個似乎有兩個靈魂的女兒、到最後令人震撼的結局,作者都刻畫得絲絲入扣,也頗有與讀者鬥智的味道。

★ 作者關懷的議題深刻有如《母性》和《贖罪》,在心理懸疑小說中加入「輪迴轉世」此一玄/懸而未決的元素更是前所未見。

貝絲十歲的女兒愛咪於千禧年前夕與好友出遊,卻神祕失蹤,貝絲的生活從此變調,她恨自己與丈夫失職、恨女兒的玩伴粗心大意、更恨身分不明的加害人,十年來貝絲對女兒的失蹤始終耿耿於懷,用盡一切方法探尋事實真相。

愛 咪消失滿十周年之際,一位名叫莉比的單親媽媽帶著女兒愛絲玫來找貝絲,聲稱愛絲玫是愛咪的輪迴轉世,貝絲對此超乎常理的論調嗤之以鼻,因為愛絲玫還 是個十歲小女生的模樣,但貝絲卻逐漸發現愛絲玫知道許多只有愛咪才有可能知道的回憶細節:她最愛的玩偶叫什麼、早餐愛吃什麼、還有在哪裡偷偷刻了自己的名 字。

貝絲在理智與對女兒的思念間掙扎,她無法控制地感到重為人母的喜悅,卻又開始懷疑是否這一切都有幕後黑手在操 弄,是不是莉比覬覦她豐厚的贍養費以及尋 找愛咪的懸賞金,才支使女兒演了一齣完美的戲?但莉比和愛絲玫又是從哪裡獲知那些回憶細節?該不會她的前夫、她的密友也都牽涉其中?而最讓貝絲感到不安 的,莫過於愛絲玫確定愛咪已遇害,但卻始終想不起愛咪的遇害經過和葬身之處……

當理智崩解、思念潰堤,唯一的出路是挖掘真相,豈知真相如排山倒海般湧出、黑暗得令人無法直視。

關於失去與失而復得、

關於原諒的可能與不可能。

受傷最深的,是不是就最無辜?

更多好評

一本簡潔又扣人心弦的處女作。作者的寫作風格獨特,將角色與場景刻畫得栩栩如生。──« We Love This Book》 雜誌

隨著情節開展,秘密逐一浮現,書中角色也並非你原先所想,讓你渴望知道結局。這本書非讀不可!──《Irish Examiner》 雜誌

一開始讀之後就無法放下。羅伯•派特曼在本書中展現了令人動容的文字天分。──愛爾蘭 《Woman's Way》 雜誌

這本書像有魔咒一般,讓讀者不停翻動書頁。──英國讀者Anne

《兩個靈魂的女孩》是一本驚人的處女作,此書令人坐立難安又引人入勝、媲美S. J. 華森的《別相信任何人》和吉莉安.弗琳的《控制》。──讀者Zarina於Goodreads網站書評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羅伯•派特曼

英國懸疑小說的新聲

派特曼在英國長大,畢業於英國華威大 學歷史系。他曾在旅行社、夜店、廣告公司工作,但一直都夢想著當一名作家。«兩個靈魂的女孩»是他的第一本小說, 但旋即被英國Orion出版社重金簽下。他對以下東西感興趣:歷史、心理學、音樂、網球、公園、游泳、自行車、書、以及你們的讀後感!

譯者簡介

蘇瑩文

輔仁大學法文系畢業,任職外國駐華機構及外商公司十餘年,現專職英、法文筆譯與口譯。譯有《魔鬼遊戲》、《再見寶貝,再見》等書。


內容連載

有 時,我會看到她坐在旋轉木馬上的模糊身影,聽見伴隨溜滑梯嘎吱響的咯咯笑聲。當然,其實她根本不在。溜滑梯、鞦韆也全都不見了。議會決定拆掉搖搖晃晃的 蹺蹺板和旋轉木馬,取而代之的是新穎的遊樂設施,此外,他們也把遊樂場遷移到公園另一側的咖啡座旁。現在,家長可以在孩子盪鞦韆、玩沙子或轉圈圈時,邊聊 天邊享用卡布奇諾。

但是,他們奪走了我最後一次看到愛咪的地點。

從前的遊樂場──那個愛咪去過,而且鍾愛的樂園,如今成了一片平整的柏油地,上面規劃出各種球類的運動場地,地上的直線與圓圈交錯,像極了散落一地的幾何繪圖尺。

我彎腰放下手上的花束,讓它靠在光滑的藍色欄杆上。欄杆同樣是新的,比從前的欄杆直,我希望也能比從前的欄杆堅固,能阻止孩子們闖進去。

我脫下手套,調整花束上卡片的位置。獻給我親愛的寶貝女兒,原諒我。永遠愛妳的媽媽。

我交握雙手低下頭。我的話語在冷冽的空氣中如同薄霧一般模糊,禱告化成縷縷輕煙,蒸發成空幻,就像愛咪一樣。

我撐著欄杆站了起來,納悶地猜想,不知道公園的管理員是否會和去年一樣,在隔天一早便將這束花清掉?不過,也有可能根本留不到那個時候。

我曾在車禍意外現場看到繫在路燈上標示地點的花束,這些花一直放到花梗凋謝、包裝的玻璃紙變皺變髒之後,才被人收掉。這些花束的安全警示作用勝於紀念價值。我的花束並無不同,只不過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危險,不像超速的車輛那麼明顯易懂,甚至還讓家長難以向孩子解釋。

走到小徑盡頭之後,我回頭看。如果十年前的今天,我曾來到這裡並且回頭望,保持警覺,盡了做母親的責任,也許……

冷空氣刺痛我的臉頰,梧桐的樹枝上結了霜,網球場的網子上同樣看得見閃閃發光的冰霜。這時,聖馬可教堂敲了十聲鐘響。

我拉高外套衣領圍住脖子,走向公園的出入口。

珍在我家裡的電話答錄機留下訊息,提醒我別忘記她的新年「聚會」快到了。

「算不上盛會,」她說,「只不過是幾個朋友聚聚。我知道妳寧願留在家裡,我懂。但是,嗯,如果妳想來點變化或喘口氣,我們絕對歡迎妳。」

我刪除她的留言。我無法面對任何派對,不管是正式或非正式的都一樣。我有自己的除夕儀式:到遊樂場獻花,和靈媒會談,怒氣沖沖地做完家事之後,再放聲哭泣,讓哭聲掩蓋午夜泰晤士河畔炮聲隆隆的慶典。我無法想像自己還能去做其他事,那可是對愛咪不敬啊!

我拿起電話撥打布萊恩的號碼,這也是我這項私人儀式的一部分。響了三聲之後,他接起電話。

「貝絲,」他說,「我就知道是妳打來的。」

他的語氣平淡,不帶感情,顯得沉悶又無趣。我是他除夕夜的例行雜務,和外出倒垃圾一樣。「進行得怎麼樣?」

「我……」我咬著嘴唇,忍住淚水。

「喔,貝絲,拜託。」

「十年了,布萊恩,十年了。」

「我知道,我沒忘。」

「我並沒說你忘了。」

他頓了一下,彷彿默默地數到十,看看我會再說什麼。我聽到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熱門音樂和女孩子的笑聲。他的新家庭正興奮地準備迎接另一個新的年頭。

「聽起來,你們好像正在開派對。」我悶悶不樂地說。

「沒有,不過是女孩們跟著電視上的音樂頻道瞎鬧而已。」

女孩們。不只是一個女兒罷了,而且是兩個。但不管怎麼樣,她們只是他的繼女,是愛咪的替代品。我緊緊握住電話。我不該恨這兩個女孩的,但我就是恨。

「我最好趕快掛電話了,」我說,「新年快樂。」

在他用尖酸刻薄的批評來迎戰我的諷刺之前,我先掛斷電話。

我戴上橡膠手套,帶著清潔用具準備清理屋裡的每一個房間。這是幢大房子,對我一個人來說更是大而無當。但是我不願意搬家。房子裡有愛咪的衣服,而我對她的記憶已經像牆壁及天花板一樣,和房屋結構成了一體。

和布萊恩離婚後,他以為我會想搬到某個我較能掌控、又沒有那麼多回憶的住處。

「我要的是回憶。」我說。

「妳可以把回憶帶往任何地方,愛咪會永遠在妳身邊。」

「而我永遠會在這裡等著她。」

假如──就算機會再渺茫也好,假如愛咪還活著,假如她想找我,就必須讓她能輕鬆地找到。所以,我家門外無論如何都不會立起「出售」的看板。

我噴灑清潔劑,又是擦拭又是打磨,一直到手臂酸痛滿頭大汗,才肯結束手邊的工作。

雖然愛咪沒在她房間裡留下任何實質的可循之跡,但我還是在裡頭坐了一會兒。布萊恩特別整理過,刻意不讓這個房間成為紀念愛咪的聖壇。他在愛咪失蹤的一年後便清掉她的東西,好讓我們學習放下。

當我拉開前門拿出垃圾袋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四處可見提早施放的煙火,有人拿著煙火棒,火藥的輕響伴隨著陸續綻放的五彩火花,然而,火花跳不到幾呎高便閃閃爍爍地熄滅,正如我獻給愛咪的祈禱,以及呼喚她回家的心聲一般。

我關上門,洗過手,拿著還沒點燃的蠟燭走進起居室,擺在爐臺上愛咪的照片旁邊。照片是她失蹤前一年在希臘扎金索斯海邊拍的,她的皮膚曬成了焦糖色,笑容和浪花一般清新,背景是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大海和讓人目眩的白沙。愛咪捧在手上的透明死水母彷彿一顆融化的水晶球。

我點亮蠟燭,看著光影在照片上跳動。我先親吻了指尖之後,才將指頭按在照片上,這時淚水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拉上窗簾,接著打開音響,然後面對著愛咪的照片坐下,看著搖曳的燭光在她日曬過後的臉龐上舞動。

媽咪。

音樂播到一半,有人敲門了。

我調低音量,希望門外不管是誰會自己離開,我想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繼續我的儀式。但是敲門聲又響了,而且更大聲,連信箱都跟著咯咯作響。

「亞契太太,妳在家嗎?」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我認不出是誰在說話,也分辨不出說話人的腔調。我將音響調到靜音之後立刻後悔,因為這無異是讓外頭的人知道我在家。

「亞契太太,請妳開門,我有重要的事跟妳說。」

我站了起來,撥開窗簾由縫隙往外看,但立刻往後退。外頭那個女人把鼻子貼在我面前的窗玻璃上。我倒抽了一口氣,迅速放下窗簾。

「對不起,」她說,「我不是有意嚇妳的。」

「走開。」我大聲說,好讓玻璃窗外的女人聽到我的聲音,同時也希望她能聽出我的堅持。

「但是我有話要告訴妳。」

「如果是要我換電力公司,我沒興趣。我很忙。」

「我不是為這個來的,」她說話的速度很快,聲音愈來愈大,「拜託,真的很重要,和愛咪有關。」

「我沒有新聞要告訴報社。」

「我不是報社派來的。」

「如果妳是警察,那麼先把警徽讓我看。」

「我也不是警察。」

「那麼妳是誰?妳想做什麼?」

「我叫作莉比•勞倫斯,真的有事要找妳談談。」她的語氣焦急,顯然開始不耐煩。「面對面談,不是隔著玻璃窗說話。我大老遠過來找妳,拜託,妳不會想要隔層窗戶或信箱來聽我所要說的話吧!」

我拉開了窗簾。她有一頭深赭紅色的頭髮,臉色蒼白,藍色的眼眸顯得很急切。她直視我的雙眼,當我打開窗戶時,她勾起嘴角露出了微笑,眼神也緩和下來。

「什麼事?」

「和愛咪有關,」她說,「亞契太太,我知道她在哪裡。」

我記得自己眼前突然一片黑,莉比抱住了我,我聽到腳步聲,是她過去踢開前門。當她扶我穿過門廊,將我安置在沙發上時,她自己的呼吸都還沒緩和過來。

我醒來發現她站在火爐前面凝視愛咪的照片。她拿起照片,臉上露出笑容。

「妳還好嗎?」莉比問道,一面撥開我臉上的頭髮。我縮了一下,她立刻收手。

「對 不起。」她站起來走到窗邊。「這陣子我一直很苦惱,不知道該怎麼把愛咪的事情告訴妳……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把整件事說出來。」她瞇起眼睛嘆口氣。 「但是她堅持要我說出來。她一直很……不快樂,很生氣。我沒辦法置之不理,或眼睜睜看著她繼續受苦。我要提醒妳的是,聽我說完話,妳可能會更痛苦。總之, 我一定會更難過。」她咬咬嘴唇,繼續說:「嗯,無論如何,我總算做了這件事。對不起,我來得太突然,但是,要說出這件事只有一個方式。」

「重點在於妳要說什麼,而不是妳要怎麼講。」我啜了一口水,盯著她的雙眼問道:「愛咪還活著?妳確定?」

她點點頭。

我往後靠坐在沙發上,過去十年間所承受的種種痛苦一湧而上。

這當中最難受的是椎心的懊悔──所有沒說出口的話、沒機會一起做的事,都是最刺骨的遺憾──以及憤怒、憎惡和哀傷。

然而,震驚的情緒攔下了我的淚水,我眨眨眼,發現自己的眼眶是乾燥的。

「可是……這怎麼可能?」我把頭埋入雙掌之間,疑問讓我的腦袋更顯沉重。「這幾年來她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沒和我聯絡?現在呢?她在哪裡?」

「一件一件來,好嗎?對我好,也為妳好。」莉比的肢體僵硬,目光落向地板。

「對妳好?」

她用力地嚥下口水,枯瘦的指頭握緊又鬆開。

「這也會影響到我。」她冷冷地說。

「我是她的母親,」我氣得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說,「妳只不過是傳達訊息的人。」

莉比眼底的怒意閃爍,她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想反駁,但又忍了下去。

「把事情告訴我。」我把身體往前靠。

她伸手梳了梳頭髮。

「是這樣的,我要講的事可能不容易了解,」她嘆口氣說,「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將會改變一切。」

她回頭看著爐臺上那張愛咪的照片。

我 刻意選了一張和警方用來協尋截然不同的照片。愛咪在那張正式照片上的笑容比較刻意,有些忸怩,她的金髮紮成一條長辮,襯在學校的綠色制服上顯得光澤亮麗, 領帶V字結打得十分端正。那張照片出現在報紙上、電視新聞記者的背後以及超市的海報上,在全國人民的腦子裡烙印下粗心母親的評斷標準,同時也是對各地兒童 的警告。那張照片,不再只是我小女兒的照片。

「妳得先看看這個。」莉比說。

她慢慢地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像是魔術師掏出帽子裡的兔子般,拿出了一本粉紅色的相簿。

她緩緩地把相簿遞給我,動作中看得出勉強,她似乎覺得我不可能讓她收回相簿。

照片裡的女孩有一雙藍得驚人的眼眸,她的笑容靦腆,用豹紋髮圈將濃密的金髮綁成一束馬尾。孩子細瘦的雙臂垂在身子兩側,粉紅色連帽衫下搭著一條白色緊身褲。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被抽乾。我認得,我記得,愛咪從前就是這個模樣。

「妳這張照片哪來的?」我的聲音粗啞,語調幾近虔誠。

「照片是我拍的。在曼徹斯特一個朋友家的烤肉派對上。」她把照片轉了個方向,指出照片下方的大寫日期:二〇〇九年七月。

我用顫抖的手將照片拿到眼前近看。

「但她還是個小女孩!愛咪今年應該有二十歲了。」我抬起雙眼,憤怒和失望的情緒讓我幾乎說不出話。「我不知道這是誰,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妳:她不是我的女兒。」

「我發誓,她是愛咪。如果妳願意讓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知道妳是誰,想做什麼,但是妳真的有病,妳太邪惡了。我究竟對妳,或對其他人做了什麼事,竟然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妳給我滾出去。」我把照片丟還給她,接著站了起來。「現在就滾!否則我要叫警察了。」

我推她出門的力量大到令自己也覺得驚訝,我推著她穿過門廊和前門,在她出去之後,用力摔上門,鎖上。接著我滑坐在地板上,無淚地大聲啜泣。

莉比又敲門了。

「妳一定得聽我說,」她哀聲懇求,「拜託妳,她人在這裡,就在街上。我去帶她過來。亞契太太!別再失去妳的女兒了。」

我聽到她跑著穿過花園的小徑,接著又聽見柵門發出嘎吱聲響。

「愛絲玫!愛絲玫!」她喊道,「快點過來,愛絲玫!」

我站在門後,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幾乎要窒息。

莉比站在柵門外的街上,她正向某人招手,要那個人過來。

圍籬外傳來腳步聲和我聽不出內容的談話聲。莉比往左邊走過去,一個女孩從右邊走了出來。

我把手搭在牆上,強迫自己的心臟放慢速度,不想讓驚嚇打倒我,這不可能是真的,愛咪回家是個不合邏輯的希望。她和愛咪一樣高,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柵門邊,外套的帽兜遮住了她的臉。莉比對她說話時,她轉過頭去聽,她呼出的白色霧氣讓我無法辨識她的側面輪廓。

呼吸,她在呼吸,她還活著。

「愛咪?」

我結結巴巴地說出這個名字。女孩慢慢朝我走過來,她每踏出一步,我的呼吸聲就跟著愈大聲,當她抬起手拉開帽兜的時候,我喘得更大聲。

我太害怕,怕到不敢直視。我怕自己即將看到的臉孔,也怕看到的不是我期待的人。

帽兜往後掀了開來。

她沒金色的長髮垂在臉蛋旁,像是一層面紗。她把頭髮往後撥,粉嫩的嘴唇牽動著,想要露出微笑,但藍色眼眸似乎少了些許輕快的湛藍,眼神中帶著幾乎看不出來的悲傷和質問,儘管如此,卻仍充滿活力和興奮。

「嗨,媽咪。」她說。

我屏住呼吸。這不是愛咪,不算是,但是,但是……

她讓我覺得有些熟悉,但也有些不同。

她們相像的程度太讓人不安,混亂的情緒緩緩地湧了上來,最後,我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我跪了下去。我看到自己朝她伸出雙手想碰她,確認她不是出自想像,但我又害怕自己的觸碰會讓她消失,就像戳破肥皂泡泡一樣。

女孩朝我跑過來,臉頰貼著我的臉,我無力抗拒。我聞到她身上醉人的杏仁香甜,感受她紮實貼在我身上的小身軀。

愛咪,我的愛咪,她真真確確地在這個地方出現。

她如此接近,這讓我開始動搖,我的本能呼之欲出,雖然還有些猶豫,但卻無法遏止。我想壓抑,她不可能是愛咪,不是愛咪,然而……

莉比沿著小徑朝我們走過來,表情高深莫測,夾雜著寬慰、懊悔、同情與嫉妒。

「我們得好好談一談。」她半帶安撫,半帶勉強地說。

我 先是點頭,但隨即忍了下來。這太荒唐,不太可能發生。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努力對抗,但這足以將我推入錯亂的深淵。這女孩的年紀太小,不可能是愛咪,儘管我 渴望她是我女兒,但仍不足以讓整件事成真。幻術師的把戲只有在觀眾信以為真的情況下才能達到效果,因為如此一來,這些觀眾才能看見幻術師要他們相信的假 象。我雖然很想相信這女孩是愛咪,但我知道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兒,邏輯打破了我的美夢。

「不必了。」

我推開女孩。她的藍眸泛著淚光,驚訝的眼神中帶著責難。

「走開!」我噓她,「妳不是我的女兒。」

「可是,媽……」

我多麼渴望聽到有人再喊我一聲媽,重拾母親的身分。但我要的不是陌生人口中的稱呼,這個字聽起來既醜陋又虛假,像是嘲笑,也像詐騙,更像洗腦。

「妳休想這樣喊我。」我說。

但是此刻我已經聽到了一聲媽,我多麼渴望能再聽到下一聲。

「亞契太太,拜託妳。」莉比出聲懇求,把一隻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受了不少苦才走到這一步,我也一樣。拜託……別對她這麼兇,我以同樣做母親的身分拜託妳。」

我眨了眨眼睛。

「她是……是妳的女兒?」我問道。

莉比點點頭,用外套袖子擦掉眼淚。

「拜託妳聽我們說──」

「不要,」我舉起雙手,說,「妳自己也說了,她是妳女兒。她不可能同時是我的女兒,這怎麼可能呢?再說,她的年紀也未免太小。」

「她和愛咪一樣大。」

「和當年的愛咪一樣大。還是說,她的光陰暫停了?過去十年的時間對她根本沒有影響?」我挖苦地說。

「妳的話比妳自己所能想像得還更接近真相。」莉比說。

「滾出去!」

我推開女孩,她在門階上絆了一跤,跌到地上。

「媽!」她嚎啕大哭地喊:「別趕我走,我是愛咪,是妳的小女兒。這是我弄的,記得嗎?」她爬到門階,指著一塊瓷磚上的刮痕。「看到了嗎?」

她的指頭劃過瓷磚上模糊的刻字:AA。(譯註:Amy Archer的英文姓名縮寫。)

「愛咪•亞契。」她的手指劃過相鄰瓷磚的刻痕。「DB,唐娜•畢夏(Dana Bishop),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刻下這幾個字母之後,妳還打了我們的腿當作懲罰。」

我倒抽了一口氣,驚訝到沒辦法說話,心跳加速。


死亡預約

死亡預約 

 

作者: 約翰‧勒卡雷

原文作者:John le Carré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4/05/07

定價:220元

優惠價:79折174元

優惠期限:2014年06月30日止


內容簡介

  執行這項工作時,他感到五味雜陳,難以調適。
他必須從他所學、在超然的位子上評估一個人的「情報員潛能」。
他的這一部分無情而殘酷——在他的生意裡,史邁利扮演的角色是國際傭兵,
不講道德,無關動機,只求滿足私慾。

甫出場,勒卡雷筆下這個全球知名的人物,史 邁利,就已經步入中年了。他看起來不像○○七或傑森‧包恩,他只鍾情於美麗的妻子安,唯一的興趣是研究冷僻 的十七世紀德國詩作。但在大戰期間的地下工作、為組織挑選合適的間諜,加上他自身極佳的智力,有些任務——比方內部調查——唯有喬治‧史邁利足以勝任。

原 本只是一個簡單的約談工作,約談後的結論也並無可議之處,史邁利的約談對象亞瑟‧芬南卻在隔周自戕身亡,並留下激烈的指控信。拜訪芬南遺孀的那天, 史邁利接到被害人前一天預約的晨呼電話;決心自殺的人,為何要預約隔日的電話通知?這樁自戕案果真如表面上單純,只是為求清白的激烈手段?

史邁利不這麼想。

(本書於2007年曾以書名《召喚死者》於木馬文化出版。)

本書特色

約翰‧勒卡雷的經典小說巧妙引領讀者穿梭晦暗的國際諜報領域,筆法與知識無人能出其右,也為他贏得前所未見的全球好評。

名人推薦

詹宏志、唐諾、羅智成、韓良露、楊照、傅月庵、劉森堯、南方朔、李家同

1.史上唯一獲頒英國犯罪推理作家協會(CWA)「金匕首獎中之獎」的大師!

2.毫無疑問,這個類型的小說沒有人會比勒卡雷寫得更好,即使是已故的格雷安葛林也比不上----- Library Journal

3.勒卡雷絕對是全球小說圈的最佳間諜頭目 ----- News Weekly

4.高明……寫實。懸疑不斷,筆法傑出 ----- The Observer

5.高明、驚悚,令多數間諜文學相形之下索然無味 ----- Sunday Telegraph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約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

原名大衛‧康威爾(David Cornwell),1931年生於英國。18歲便被英國軍方情報單位招募,擔任對東柏林的間諜工作;退役後在牛津大學攻讀現代語言,之後於伊頓公學教授 法文與德文。1959年進入英國外交部工作,先後於英國駐波昂及漢堡的大使館服務,同時開始寫作。1963年以第三本著作《冷戰諜魂》(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一舉成名,知名小說家葛林如此盛讚︰「這是我讀過最好的間諜小說!」從此奠定文壇大師地位。

勒 卡雷一生得獎無數,包括1965年美國推理作家協會的愛倫坡大獎,1964年的英國毛姆獎、James Tait Black紀念獎,1988年甚至獲頒CWA終身成就獎(另外分別在1963年與1977年獲頒金匕首獎),以及義大利Malaparte Prize等等。2005年C.W.A更將象徵最高榮譽的「金匕首獎中之獎」頒給約翰‧勒卡雷。至今已出版19部作品,不僅受到全球各大媒體矚目與讀者歡 迎,更因為充滿戲劇元素與張力,已有11部被改編為電影與電視劇。

勒卡雷以自身真實的經驗,加上獨一無二的寫作天賦,細膩又深刻地描寫漫長間諜生涯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兩難的道德處境、曖昧的善惡定義,內容富含哲理,情節引人入勝,閱卷愈罷不能,不愧為享譽全球的大師級作家!

譯者簡介

宋瑛堂

台大外文系學士,台大新聞所碩士,曾任China Post記者、副採訪主任、Student Post主編等職。譯作包括《蘭花賊》、《本壘的方向》、《非關男孩》、《發現eBay》等書。


內容連載

第一章

簡述史邁利

當社交名媛安‧瑟孔姆在大戰近尾聲時下嫁喬治‧史邁利,她對她震驚的上流友人形容他「極其尋常」。兩年後她為了一個古巴賽車手離開他,她神祕地宣稱,倘若她當時不離開史邁利,將再也不可能那麼做;索立子爵則專程去了他的俱樂部一趟,確定消息走漏。

在 短短的一季裡,這句有如警語般的聲明,卻唯有那些認識史邁利的人才能理解。粗短、肥胖,性情恬靜,顯然會花大錢在極差勁的服裝上,它們披在他矮胖的軀幹, 彷彿縮水蟾蜍身上的皮膚。事實是,索立曾在婚禮上表示「瑟孔姆嫁給了一隻灌滿西南風的牛蛙。」而史邁利沒聽見這番批評,他正啪答啪答地步上教堂走道,尋覓 能將他變成王子的一吻。

他是貧是富、是莊稼漢或是神職人員?她是從哪裡認識他的?新娘無庸置疑的美貌只是更強調了 這一對的不協調,而男人 與他新娘的落差則引起神祕的聯想。只是,八卦中的角色必須簡單而絕對、必須裝備他們以罪過及動機,方便在言談間交換傳遞訊息。於是,史邁利成了沒受過教 育、無父無母、非軍非商、不貧不富,在社交特快車中的警衛車廂裡,身上沒有標籤、轉眼間淪為遺失的行李,注定在離婚消息來了又走了之後,待在昨日舊聞、生 灰塵的架子上,依舊無人認領。

當名媛安追隨她的星辰前往古巴時,她想到過史邁利。她不太情願地對自己承認,如果此生她只能有一個男人,這人非史邁利莫屬。而她滿足地想起,自己已經透過神聖的婚姻證明了這件事。

名 媛安訴請離婚對她的前夫有何影響,社交圈並不感興趣——他們本來就不關心轟動事件的後續發展。然而,知道索立那幫人如何設想史邁利的反應,也不失趣味;圓 滾滾、戴著眼鏡的臉在認真專心研讀冷門德國詩人之際皺了起來,肉乎乎的汗濕雙手在鬆垮的衣袖中緊握成拳。但索立僅微微聳肩以法文表示「只是離開小個子罷 了」(partir c’est courir un peu),顯然沒注意到,名媛安儘管只是離開,喬治•史邁利這人確實有一小塊隨之死去。

史 邁利身上倖存的那個部分,與他的外型格格不入,一如他的愛情,或偏好藉藉無名的詩人,那就是他的職業:情報官。他喜歡這份工作,因為它讓他有幸與品格、來 歷同等晦澀的人共事。這份工作也提供他過去人生的最愛:透過有條理地、實地運用他自個兒的演繹能力,就人類行為的奧祕進行科學研究。

二 ○年代期間,史邁利自不甚起眼的學校畢業,接著懵懵懂懂地進入他那同樣不甚起眼、陰暗而封閉的牛津學院,曾夢想著成為研究員、畢生致力於研讀十七世紀德 國晦澀的文學。然而指導教授更瞭解史邁利,以睿智的手腕讓他偏離他無疑將獲得的榮耀。一九二八年七月一個清新的上午,疑惑又年輕紅潤的史邁利坐在一張桌 前,接受海外學術研究委員會面談,而他居然沒聽過這個單位。傑布帝(他的指導教授)莫名含糊地帶過這個引介:「史邁利,跟這些人談談,他們或許會用你,薪 水低到保證你有一群正經的同事。」但史邁利被惹惱了,也照實說了。讓他擔心的是,傑布帝說話一向明白清楚,此時卻閃爍其詞。輕微惱怒的他同意暫緩回覆牛津 大學的萬靈學苑(All Souls),先等見過傑布帝的「神祕人物」再說。

他沒有被介紹給委員會,但他光用看的 就認出其中半數成員,包 括劍橋的法國中世紀學者菲爾丁、東方語言所的史帕克,以及某晚傑布帝邀史邁利在高桌(High Table)餐廳用餐時,也出現在那兒的司第—艾斯培。他得承認自己對此印象深刻。至少讓菲爾丁離開研究室,而且離開劍橋,本身就是一種奇蹟。事後,史邁 利總把那次面試想成一種扇子舞;一系列計算過的開誠布公,每個人各自揭開一個神祕實體的不同部分。最後,司第—艾斯培——他似乎是委員會主席——掀開最後 一層面紗,呈現在他眼前的真相赤裸得令他目眩。這個——由於想不出更合適的名稱,司第—艾斯培難為情地形容它為特務局——機構,將提供他一份職位。

史邁利要求給他時間考慮。他們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沒人提到待遇。

那晚他住在倫敦一間相當高級的旅館,請自己看了一齣戲。他感到反常地頭重腳輕,令他煩惱不已。他很清楚自己會接下這份工作,他在面試時大可就答應。這麼做純粹出於本能的警覺,也阻止了他想玩弄菲爾丁那情有可原的念頭。

他同意之後開始受訓:沒有名字的鄉間住宅、沒有名字的指導員,大量的旅行,以及愈來愈明朗化的、完全獨立作業的美好前景。

他 的第一個指派任務相對輕鬆:到德國的地方大學擔任英語講師兩年,講授濟慈的作品、與一群熱心而認真的各種各樣德國學生至巴伐利亞的狩獵小屋度假。每次長 假尾聲,他會帶其中一些認定有潛力的學生回英國,並透過祕密管道將他的建議傳送至波昂的一個地址。在那兩年間,他不知道自己的建議是被採納了或置之不理。 他也無從得知是否有人去接近他所提名的人選。確實,他沒辦法知道自己的訊息是否寄達他們手上;在英國時,他也與軍情科沒有往來。

執 行這項 工作時,他感到五味雜陳,難以調適。他必須從他的所學、在超然的位子上評估一個人的「情報員潛能」,得就人格及行為設計精妙的測驗,以提供他該人選的品質 參考。他的這一部分無情而殘酷——在他的生意裡,史邁利扮演的角色是國際傭兵,不講道德、無關動機,只求滿足私慾。

相反地,目睹他內在原有的樂趣逐漸凋萎則令他悲傷。總是置身事外,如今他發現自己會在友誼與人性忠誠的誘惑前退縮;他警醒地避免自己做出自然反應。由著他的智識之力,他強迫自己以客觀的學術角度觀察人類,然而他既非神明也非聖賢,對自己人生中的虛假感到既痛恨又畏懼。

但 史邁利本來就是感性的人,長時間離鄉背井更增強了他對英國的深愛。他以牛津的往事餵養飢渴的心靈;它的美、它理性的安逸,以及它在下判斷時的成熟穩重。他 夢到秋天哈特蘭碼頭(Hartland Quay)多風的假期,夢到在康瓦爾郡懸崖上跼跼長行、風吹得他的臉又平又燙。這是他的另一個祕密生活,而他則愈來愈痛恨新德國齷齪的侵略舉動、制服學生 的叫囂跺腳、帶疤的傲慢臉孔與他們廉價的回應。他也憎惡校方竄改他課程——他心愛的德國文學——的那種手段。有那麼一個晚上,在一九三七年的冬天的某個可 怕夜晚,史邁利站在窗前,望著大學中庭升起營火:數百名學生圍繞著它,臉龐在跳躍的火光中亢奮閃爍。他們把好幾百本的書丟進這異端的火焰中。他知道都是哪 些書:托馬斯‧曼、海涅、萊辛與其他多名文人。而史邁利,他汗濕的手捏著菸屁股,旁觀著,痛恨著,並勝利地想他已認清他的敵人。

一 九三九年他在瑞典,是個瑞士知名小型軍火商的代理,與該公司的關聯自是即刻生效。自然,他的外型也出現某些改變,因為史邁利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不 僅止於基本的改變髮型與蓄道小鬍子。四年期間,他盡責扮演角色,往返於瑞士、德國、瑞典三國。他從未料想到,一個人可以擔憂受怕這麼久。直到十五年後,他 一緊張仍會刺激左眼的神經;壓力在他圓滾滾的臉與額頭上鑿出線條。他知道什麼叫永遠無法安枕、永遠無法放鬆、不分晝夜無時無刻心悸不休的感受;瞭解孤單與 自憐的極限,來由地突然渴求女人、酒精、運動、任何藥物,只求帶走他生活的壓力。

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執行他值得信賴的軍火商生意以及他的間諜工作。情報網隨著時間擴展開來,其他國家也修正了他們缺乏遠見、缺乏準備的毛病。一九四三年,他被召回。六個星期不到,他開始渴望回去,但他們不肯放他走。

「你的任務結束了,」司第—艾斯培說:「訓練幾個新人,休個假。去結婚之類的。放鬆一下。」

史邁利向司第—艾斯培的祕書安‧瑟孔姆求婚。

大戰結束。他們資遣他後,他帶著美麗的妻子回到牛津,繼續投入冷門的十七世紀德國文人。然而兩年後,安去了古巴,渥太華一名年輕俄羅斯密碼員的供詞使具備史邁利這樣經歷的人頓時炙手可熱。

這工作很新鮮,威脅難以捉摸,起初他做來得心應手。可惜更年輕的人陸續進來,想法也許比較新穎。史邁利不是升遷的料,而這時他才緩緩悟出,進入中年的他從未年輕過,因此他——最好的可能做法就是——被晾在架上。

滄 海桑田。司第—艾斯培走了,從北美投奔印度,尋找另一個文明世界。傑布帝死了。一九四一年,傑布帝在里爾(Lille)與他年輕的比利時無線電操作員搭上 一班火車,兩人從此音訊全無。菲爾丁埋首撰寫羅蘭(Roland)的論文——只剩馬斯頓還在。馬斯頓是職業外交家、戰時的招募官、各部長的情報顧問;「他 是第一人,」傑布帝曾說,「玩權力溫布敦網球賽的第一人。」北大西洋公約聯盟,以及美國人深思後的迫切手段,徹底改變了史邁利服務單位的本質。

司 第—艾斯培的時代一去不復返,那時你非得去他在牛津莫德林學院(Magdalen)的研究室裡、喝一杯波特酒,才能接受指令;原本高度稱職、薪資低迷, 接受指點後能發揮業餘水準的人手,讓路給了講求效益、官僚作風、勾心鬥角的大型政府部門——事實上是受衣著昂貴、頂著爵位、一頭顯眼的灰髮與繫銀色領帶的 馬斯頓所擺布;馬斯頓,這人甚至記得祕書的生日,行為舉止卻被登錄處的小姐當作笑柄;馬斯頓,帶著歉意擴展他的帝國,並充滿遺憾地往更高處爬。馬斯頓,喜 歡在亨里(Henley)舉辦光鮮宴會,並踩著部屬的成就前進。

大戰期間,他們延攬他,這個傳統部門裡的專業公 僕,一個處理公文並能將部 屬的聰明才智與笨重的官僚機器加以整合的男人。大英帝國多麼慶幸能找到一個他們熟知的人,一個有辦法將任何色彩淡化成灰色的男人,而這人也很清楚他的主 人,能與他們平身進退。而他表現得可圈可點。他們喜歡他為了自己的交遊圈道歉的吶吶模樣,他為部屬的奇想辯白時的不真誠,以及他在考慮新承諾時的柔軟身 段。他也不肯放棄斗篷與匕首人malgré lui(除了他自己)的優勢:為主人穿上斗篷,為僕人保留匕首。表面上,他的職稱怪異:名義上他不是特務局長,而是各部長的情報顧問,司第—艾斯培總喜歡 稱他為宦官長。

對史邁利而言,這是個新世界:亮晃晃的走廊,精明的年輕人。他自覺平庸、過時,對著最開始在騎士橋 區 (Knightsbridge)那棟破敗的連棟雙層屋犯起思鄉病。他的外表似乎也以一種生理上的退化反映出這種難以調適:他的背更駝了,比以往更像隻青 蛙;他的眼睛眨得更頻繁,並得到一個「鼹鼠」的綽號。但初出社會的祕書欣賞他,老是叫他「我親愛的泰迪熊」。

史邁利現在已經老得不適合放洋了。馬斯頓說得很清楚:「不管怎麼說,親愛的老兄,大戰期間地下工作做多了,身分也曝光得差不多。最好還是待在家裡吧,老兄,延續家族的香火。」

由此或可說明喬治‧史邁利為何坐在倫敦計程車的後座,時間是元月四日星期三的凌晨兩點,在前往劍橋圓環的路上。


脆弱的真相

脆弱的真相 

作者: 約翰‧勒卡雷

原文作者:John Le Carré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4/05/07

定價:340元

優惠價:79折269元

優惠期限:2014年06月30日止


內容簡介

  甫出版即空降週日泰晤士報暢銷榜No.2,
間諜小說大師‧勒卡雷

  強勢回歸第一擊:
有些正義,即便要賠上一個軍人的榮譽、兩名外交官的前途,
都不該被聲張。

「我或你知道什麼都無關緊要。重點是世界知不知情,還有它應該不該曉得。

而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呢,親愛的傢伙——

世界不知情,多謝,而且永遠不該得知。

這種案件的傷害不會隨時間治癒,而是會潰爛。」

世界最陰暗的不在鬧鬼的房子,而在疑神疑鬼的人心。

故事以兩條線分別進行:保羅,資深的外交部官員,意外被指名要求參加一場反恐任務的祕密聯絡人;他不清楚前因或是後果,任務順利完成後,他光榮授勳並得意地偕妻子退休鄉間。

托比,機靈的年輕外交部官員,儘管身受長官信賴、仕途順遂,卻也私心不認同英國的諸多外交政策。當他成為年輕國務大臣的得力助手,發現這位大臣似乎背地裡在進行什麼不可告人的行動,他做了一個幾近叛國的舉動:竊聽。

而這捲錄音帶,卻將托比帶到保羅身邊,帶回不堪回首也不該存在的「野生行動」。

佳評如潮

★ 《出版人週刊》描述本書「娛樂十足的錯綜複雜迷宮,儘管有點太愛爭論。」不具名的評論者認為勒卡雷「以最純正的散文體講述了個偉大的故事,但危險地逼近鬧 劇與諷刺文領域,特別是滑稽得毫無是非觀念的美國人。他過去最佳的作品都是關於道德模稜兩可的間諜戰,而這本小說使人感覺誰是壞人、誰是好人的問題分得太 清楚了。」

★ 科克斯書評提到勒卡雷「堅決將潛在的動作場面藏在檯面下」,並「轉而專注在道德敗壞與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這位和藹、身為情報圈子支柱的老傢伙的滔滔不絕中幾乎沒掩飾這些東西。」

★ 替《書單雜誌》撰稿的比爾‧奧特(Bill Ott)相信「勒卡雷進一步確立自己為嶄新、令人震驚地逼真的灰色寫實作品的大師,這類作品中思維正確的個人在挑戰體制秩序時永遠會失敗。」

★ 敘事的骨牌以大師般的精準度倒下……勒卡雷的文體一如以往流暢,將讀者帶向無可避免但依然令你咬指甲的高潮。──Olen Steinhauer,《紐約時報書評》

★ 勒卡雷殘酷地走在時代尖端……是各種風格、語氣與寫作途徑的匯流成果……這本小說能帶我們超越任何期望。──《華盛頓郵報》

★ 書中有保證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大腦驚嚇成分,尤其是任何喜歡羅伯特‧哈里斯《獵殺幽靈寫手》的讀者,或者只是想知道自己的電郵帳戶是否被入侵的人。──《圖書館學刊》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約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

原名大衛‧康威爾,1931年生於英國。五歲時母親跟著父親的 好友離家出走,六歲時父親因詐欺罪入獄,之後被迫與哥哥分離,到寄宿學校就讀,這樣的生 命經驗對勒卡雷日後的創作影響深遠。十七歲時進瑞士伯恩大學,主修德國文學;十八歲,便被英國軍方情報單位招募,擔任對東柏林的間諜工作;退役後在牛津大 學攻讀現代語言,之後於伊頓公學教授法文與德文。1959年,他進入英國外交部工作,先後於英國駐波昂及漢堡的大使館服務,同時開始寫作。1963年,以 第3本著作《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一舉成名,不但被知名小說家葛林盛讚說︰「這是我讀過最好的間諜小說」,從此奠定其文壇大師地位,截至目前為止全球銷售總計3千五百萬冊。

譯者簡介

王寶翔
  

譯作近二十。blog.yam.com/krantas


內容連載

在 英屬殖民地直布羅陀裡,在一間平淡無奇旅館的二樓,一位身子輕盈靈活、年近六十的男人正在他的房間裡不安分踱步。他那張非常英國化的臉──雖然模樣友 善、一臉誠實──透露出一股耐性逼近極限的壞脾氣。你看見他像個學究往前傾身、大步走路,黑白相雜的頭髮有一束難以駕馭的額髮,經常得用削瘦的手腕猛地掃 開,也許還會讓人以為他是位心煩意亂的講師。想當然,多數人就算用上最古怪的幻想,也猜不到這人其實是位中階英國公務員,從他在皇家外交及聯邦事務部更乏 味的辦公桌前面被抓來執行極度敏感的高機密任務。

他假名的名字部分──他堅持不斷念給自己聽,有時有點大聲說出口 ──是保羅,至於他的姓 ──其實也不算難記──則是安德森。若他打開房間電視,它就會顯示:歡迎光臨,保羅‧安德森先生,不妨到我們的納爾遜子爵雅室享受我們免費招待的餐前開胃 酒吧!那個驚嘆號所在的位置應該擺上更適合的問號才是,這點一直搞得他的學究性格很煩躁。他穿著旅館的白毛巾浴袍,他自從被監禁在這邊起就穿著浴袍了,除 了枉然想睡著的時候除外,或者(只有一次)溜到屋頂上的小餐館獨自用餐,在那裡毫無社交地待了一小時,餐館還被路對面三樓游泳池的氯氣煙霧淹沒。浴袍就和 房間裡大多數其他東西一樣,對他的長腿而言太短了,還散發出陳舊菸味跟薰衣草芳香劑的味道。

他踱步時堅決把內心情 緒演給自己看,擺脫公務 生涯的限制慣例,表情一會兒擠成真誠的茫然,接著又朝用螺絲鎖在格子呢壁紙上的全身鏡露出怒容。他偶爾用寬慰或告誡的口氣自言自語。而且是不是說得有點大 聲?當你被關在一個空房間裡,沒人聽你說話,只有一張我們親愛的年輕女王騎在棕馬上的褪色相片,說得多大聲又有何差別?

塑 膠面桌子上躺著 一個總匯三明治的遺骸(一送來就被他宣佈回天乏術),並擺著一瓶被放棄的暖可口可樂。儘管這樣對他很難熬,他打從住進這房間起就不准自己喝酒。那張床── 他已經學會對它恨之入骨──大得能躺六個人,但他只要躺上去伸展身子,背就會疼得要命。床上鋪著一條發亮的鮮紅色仿絲床單,床單上則躺著一隻模樣無辜的手 機,別人跟他保證它被改造到最高程度的加密狀態,他雖然對這種事沒什麼信心,也只得相信真是如此。他每次經過它時,注視它的眼神都用混雜著不贊同、渴望與 挫折。

我很遺憾告知你,保羅,你整個行動中完全不得與他人接觸,除非是為了任務目的,艾略特生硬的南非嗓音如此警告他──這人自稱是他的戰地指揮官。若你不在時你的好家庭遇到什麼不幸危機,他們會把關切轉達到你單位的福祉部門,有人會從那裡聯絡你。我講得夠清楚嗎,保羅?

很清楚,艾略特,慢慢越來越清楚了。

他 走到房間遠端太大的落地窗那裡,沉著臉抬頭和越過網眼窗簾看直布羅陀著名的巨巖,看起來灰灰黃黃、全是皺紋又好遙遠,像個發怒的老貴婦皺眉回瞪他。他再次 出於習慣跟不耐煩查看自己那隻陌生的手錶,跟床邊收音機鐘上的綠色數字對時。這隻錶表面是撞凹的鋼,有黑色指針,取代他那隻卡地亞金錶──金錶是他愛妻送 給他的結婚二十五周年禮物,繼承自她眾多過世阿姨的其中一人。

等等!保羅才沒有該死的妻子!保羅‧安德森沒有太太,沒有女兒。保羅‧安德森是個該死的隱士!

「我們總不能讓你戴著那個吧,保羅親愛的,你說對嗎?」彷彿是一輩子之前,一位與他同齡、母親般的女人以及她姊妹般的同事在希斯羅機場附近一間紅磚郊區別墅替他的角色打扮。「不能讓錶上面有這些漂亮的縮寫,是吧?不然你就得說你是從某個已婚之夫身上搶來的,對嗎,保羅?」

他跟著她們一起笑,照例堅持想在自己眼裡當個好人,看著那位女人在黏性標籤上寫保羅,把他的金錶連同他的結婚戒指鎖進一個現金保險箱,說只會在行動期間保管起來。

以上帝之名啊,我當初是怎麼落到這種鬼地方的?

是我自己跳下來,還是被推了一把?或是兩者都有一點?

那麼,請在房間裡小心翼翼繞幾圈,詳細描述你如何從快樂的單調世界跑到英國殖民的岩石上,然後被單獨監禁的不可思議旅程的背景。

「所 以,你可憐的好太太還好嗎?」人事部門那位還沒完全靠退休金養老的冰雪女王說──人事部如今已盛大改名為人力資源部,理由沒人曉得,而人事主任毫無半點解 釋就在星期五晚上召他去她的閨房,其他好公民則都匆匆趕回家了。兩人是老宿敵,假如他們身上有任何相似之處,那就是現在他們這種人剩下好少,讓他們惺惺相 惜。

「謝謝,奧黛莉,我很高興地說她一點都不可憐,」他回答,堅持在這種致命交手中採取輕浮態度。「人很好,但是不可憐。她仍在病情的緩解期。妳呢?我想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嘍?」

「所以你可以離開她了。」奧黛莉說,忽略這句友善詢問。

「天哪!不是!妳是什麼意思?」──他堅決維持愉快的開玩笑口吻。

「意思如下:若要你到國外一個氣候宜人的地方極度祕密旅行四天,有一點點可能性會延長至五天,你對這種事有任何興趣嗎?」

「很湊巧,我可能有相當大的興趣,多謝妳,奧黛莉。我們長大成人的女兒目前跟我們住,所以時機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畢竟她剛好還是內科醫生。」他忍不住加進驕傲,但奧黛莉對他女兒的成就依然無動於衷。

「我 不知道這件事是幹嘛,我也不必知道,」她說,回答他沒問她的問題。「樓上有位活力十足的年輕國務大臣,名字叫昆恩,你可能有聽過。他希望馬上見你。要是你 在後勤應變部門的遙遠荒野還沒聽說,他是最近從國防部挖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實在不是推薦的人選,不過也沒辦法了。」

她 到底想講什 麼?這種新聞當然會傳到他耳邊。他有習慣讀報紙不是嗎?他會看BBC的《新聞之夜》。國會議員法各斯‧昆恩,世人口中暱稱的法各,是一位蘇格蘭拳擊手,自 詡為新工黨成員裡的bête intellectuelle(智力怪物)。他在電視上直言不諱、好戰又令人不安,甚至自視為人民對付白廳官僚的鞭子,對這點引以為傲──從遠處看是值得 欽佩的美德,可是當你剛好就是白廳官僚時,可就一點都不會讓人安心了。

「妳說現在要見我,奧黛莉?」

「就我所知,他說馬上就是這個意思。」

大臣的前廳空無一人,職員早就走了,而大臣的桃花心木門──堅固得像鐵──則微微開著。要敲門和等嗎?還是敲門跟推門進去?他兩者都稍微做了一點,然後聽見:「別呆站在那兒啊,進來吧,把門在你背後關上。」他進去了。

活力十足年輕大臣的龐大身軀塞進一件午夜藍色的晚禮服外套。他正把手機貼在耳朵上,面對大理石壁爐,爐裡塞了紅色鋁箔紙充當火焰。他本人和電視上一樣身形矮壯、脖子很粗,留著理得很短的紅髮,而這位拳擊手的臉上則長著一對骨溜溜轉、貪婪的眼睛。

大 臣背後豎起一幅十二呎高的畫像,主角是位穿緊身褲的十八世紀殖民家。緊張氣氛令保羅淘氣地心想,這兩位如此南轅北轍的人的對比實在是太有趣了:昆恩雖然 奮力想當人民的代表,這兩人卻都有資格不滿意地板著臉。兩人都把體重倚在一隻腳上,另一隻膝蓋彎曲。難道這位活力充沛的年輕大臣打算對令人憎恨的法國人發 動懲罰性掠奪嗎?他會打著新工黨的旗幟,譴責那些嚎叫暴民的愚行嗎?對方兩者都沒做,只強硬地對手機講了句:「晚點再打給你,布萊德。」然後大步走到門邊 鎖門,接著轉回來。

「他們跟我說你是資深公務員,是這樣嗎?」他先從頭到腳打量他,似乎證實了他最壞的恐懼,然後 用他小心培養的格拉斯哥 腔控訴地說。「說你腦筋冷靜,管他這是啥意思。人力資源部說你在外地待了二十年。還說個性謹慎,不會輕易慌手腳。可真是把你捧上天了。雖然這不表示我會相 信我在這邊聽到的話。」

「他們太美言我了。」保羅回答。

「你現在也被禁足,關在大本營。你太太的健康狀況讓你無法出國,是這樣沒錯吧?」

「只有過去這幾年,大臣──」對他而言,這樣比不上野放──退休──那樣令人感激。「──而且我很高興地說,我現在可以自由旅行。」

「你現在則是做什麼工作?請再提醒我一下。」

他正打算照辦,強調他手上有許多責無旁貸的職責,結果大臣不耐煩地打斷他。

「好吧,這是我的問題:你有沒有任何直接的祕密情報行動經驗?我是說你個人。」

「直接是指什麼程度,大臣?」

「當然是諜報行動,不然你以為呢?」

「真可惜,我只是情報的消費者。偶爾而已。我說的是情報成果,沒有負責取得它,假如這是您的問題的話,大臣。」

「連你在沒人願意好心跟我列舉的那些外交單位到處打滾時也沒有?」

「啊,在下派駐至海外通常是出於經濟、商業或顧問理由,」他解釋,打定主意每回覺得受威脅時就用仿古體講話。「顯然在下偶爾得以存取奇特的機密報告──我得趕緊補充,它們層級都不高。是故,恐怕原因多少便是如此。」

但大臣一聽說他缺乏搞陰謀的經驗,顯然立刻受了鼓舞,因為他的寬臉上掠過像是自滿微笑的表情。

「不過你有一雙可靠的好手,是吧?也許還沒受過試煉,但總歸是雙好手。」

「唔,在下傾向同意──」同意不同的看法。

「有碰過CT嗎?」

「對不起,您說什麼?」

「反恐(counter-terrorism)啊,你這傢伙!你有沒有碰過?」──口氣像在對白癡說話一樣。

「恐怕沒有,大臣。」

「但是你在乎吧?對吧?」

「究竟是在乎什麼呢,大臣?」──他盡可能友善地問。

「我們國家的福祉啊,老天爺!我們人民的安危,不管他們在哪裡。我們在災難時期的核心價值。好吧,你想要的話就說是我們的傳統──」把這個字說得像反保守黨的抨擊用語。「你不是那種沒男子氣概的祕密自由派,對於恐怖分子有權把他媽的世界炸成碎片這點抱持著祕密感想吧。」

「不,大臣,我想我能安全地說我不是。」他囁嚅。

但大臣完全沒感受到他的困窘,反而落井下石:

「那好。若我告訴你,我打算給你一個講求極度謹慎的任務,內容是剝奪一位恐怖分子敵人對我們的國土發動預先計畫的襲擊,我猜你不會立刻轉身走開吧?」

「正好相反。我應該──唔──」

「應該什麼?」

「我應該覺得高興。備感殊榮。事實上會很驕傲。但顯然會有點訝異。」

「怎麼個訝異法,被他們的祈禱嚇著嗎?」──說得好像被侮辱了。

「哦,這不是我應該過問的事,大臣,可是為什麼挑我?我相信外交部裡有相當多人擁有您要找的經驗吧。」

人民的代表法各斯‧昆恩轉身走到凸窗前,凝視夕陽中呈金色的皇家騎兵隊閱兵場,下巴侵略性地在晚禮服領帶上往前伸,領帶結則笨拙地從他脖子上的肉墊凸出來。

「若我進一步告訴你,你剩餘的人生不得考慮用言語、行為或任何方式透露某個反恐任務的存在,更不能把這些舉動付諸實行──」他憤慨地環顧四周,想找個辦法讓他從自己害自己陷進去的語言迷宮脫身。「──這樣會讓你感興趣還是反感?」

「大臣,假如您認為我是合適人選,我會很樂意接受任務,不論任務為何。您也能得到我永久的嚴肅保證跟絕對的慎重。」他堅持,多加了點不悅感,顯示他很不高興自己的忠誠被搬出來攤在他眼前檢視。

昆恩把肩頭拱成最佳的邱吉爾式駝背,身子依舊被凸窗籠罩,彷彿在不耐地等攝影師拍完照片。

「有 些橋梁必須靠談判蓋成,」他嚴肅地對著自己 的窗內倒影說。「有些許可必須由路途前後的關鍵人士給予──」把他公牛似的腦袋指著唐寧街的方向。「等我們拿到許可──要是拿得到──你屆時就會得到通 知。從那以後,以及我視為合適的時候,你就會成為我在地上的耳目。不用美化事情,懂嗎?不要你們外交部的那些搞模糊和插科打諢,在我管事的時候不准,多謝 你們。你會給我直接了當的報告,跟你看到的完全一樣。我相信你是個老專家──我要你這種人的雙眼看見的冷靜觀點。你聽見沒?」

「聽得非常清楚,大臣。我了解了,也完全懂您在說什麼──」他自己的嗓音像是從遙遠的雲朵對他說。

「你家裡有任何人叫保羅嗎?」

「對不起,大臣,您說什麼?」

「耶穌基督哪!這問題夠簡單了不是嗎?你家裡有沒有男性名叫保羅!回答有或沒有。兄弟、父親,有我該知道的人嗎?」

「沒有。恐怕我沒看到任何保羅。」

「保琳呢?女性版的保羅。有保莉還是什麼的嗎?」

「肯定沒有。」

「那麼安德森呢?你家裡沒有姓安德森的吧?娘家姓是安德森的?」

「我同樣不記得有,大臣。」

「而且你的狀況也不錯。我是指身體。如果要你穿過崎嶇地形和劇烈行走,你不會像這裡其他人可能的結果一樣昏得倒下去吧?」

「我走路很有活力。我也是動作很快的園丁──」話從同樣遙遠的雲朵飄來。

「等一個叫艾略特的男人打電話給你。艾略特會是你接任務的第一個信號。」

「不知道艾略特是他的姓還是名呢?」他聽見自己安撫地詢問,彷彿著迷了。

「我他媽的怎麼知道?他完全祕密作業,接受一個組織庇護,那組織最廣為人知的名字叫『道德後果』。他們是這行的新玩家,專業諮詢也跟我保證他們是這領域裡最好的。」

「對不起,大臣,您指的到底是什麼領域?」

「私人國防承包商。你之前是混到哪去了?這是現在的作風了。你要是還沒發現,戰爭已經走向企業化,待命的專業軍隊早就玩垮了,頭重腳輕,地上每一打士兵就分到一個准將,還所費不貲呢。你要是不相信我,自己去國防部待兩年看看。」

「哦,我相信您,大臣──」他對這番徹底否定英國軍力的言論感到詫異,但仍急著想取悅這人。

「你正想賣掉你家,對吧?屋子在哈洛市。」

「的確是在哈洛──」現在他已經不驚訝了。「──哈洛市北部。」

「急需現金嗎?」

「喔,不,我能很感激地說差遠了!」他喊,很高興能重返地表──即使只有一下下。「我自己有點錢,我太太也繼承了一小筆遺產,內含一棟鄉村不動產。我們打算趁市場行情還好的時候賣掉現在的房子,目前先節儉生活,直到賣屋為止。」

「艾 略特會在電話上說他想買你在哈洛市的房子。他不會說他是道德後果或任何地方來的人。他會說他是在不動產經紀商的櫥窗還是啥的看到廣告,看過屋子外面後覺得 喜歡,但需要跟你討論一些問題。他會建議見面的時間地點,你要配合他提議的任何事,這些人就是這樣辦事的。還有其他問題嗎?」

他有問過問題嗎?

「在此期間你就扮個完全正常的人。不准透露半點風聲,在外交部這裡不行,在家裡也不准。這樣夠清楚嗎?」

不清楚,他完全不懂。可是他對這一切吐出了個真誠的「夠」,也不太記得自己那天晚上去自己的波邁街俱樂部來趟提神之旅後,究竟是怎麼回到家的。


直到你屬於我

直到你屬於我 

作者: 莎曼珊.海耶斯

原文作者:Samantha Hayes

出版社:讀癮出版

出版日期:2014/05/07

定價:360元

優惠價:79折284元

優惠期限:2014年06月30日止


內容簡介

  我不會鬆手,我不會停下……直到你屬於我。

  你是孤獨的。你是脆弱的。
可是你擁有別人萬分渴望的「東西」,值得對方不擇手段地強加奪取──
代價,是你的性命。

伯明罕市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死亡事件,受害者是位還在念大學的女性,肚中的胎兒遭人殘酷取出,現場第一時間難以判斷這是樁殘酷謀殺或是未婚媽媽的生產意外,洛琳與同為警察的丈夫亞當共同偵辦此案。

於 此同時,積極進行家庭人道救援的社工克勞蒂亞再過不久就要生產了,正與即將出海執行任務的軍人丈夫詹姆斯商討應聘保姆的準備事宜,以便協助這家人迎 接新生兒的到來,並照顧詹姆斯與前妻生下的一對即將要上小學的雙胞胎男孩。應徵者柔依的經歷與態度簡直可以打上一百分,令克勞蒂亞相當滿意,但她內心那股 隱隱不安是怎麼回事?

想要成為完美母親的殷殷期盼,在誰的心底扭曲成邪惡的殺意?

  英國亞馬遜網站讀者四顆半星高評價推薦
英國獨立報2013年夏季海灘悅讀50選(The 50 Best beach reads)入圍選書

名人推薦

【作家、精神科醫師】王浩威

【醫師作家】白映俞

【推理評論人】冬陽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前會長】杜鵑窩人

【推理作家】既晴

【台大台文所兼任助理教授】陳榮彬

【閱讀部落客】劉韋廷

【推理作家、婦產科醫師】藍霄

   聯手顫慄推薦!

國內外名家與媒體推薦:

作 者用三線敘事手法,將工作、不孕流產、及面臨婚姻背叛等時刻的女性心路歷程娓娓道來,刻意以各種「女性專屬」的選擇建構出驚悚故事,而當我們正想阻 止傻女孩做傻事前,案情又急轉直下,使讀者大吃一驚。閱畢,我不禁憶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塞的一段話:「有人以為,堅持使我們更強壯;其實,有時候使我們 更強壯的,是鬆手。」送給每一位面臨多選題的現代女性。──醫師作家 白映俞

在《直到你屬於我》裡,儘管出現了一個殺害孕婦、奪取胎兒的神祕殺人魔,但這只是激起感官刺激的誘餌,作者真正想探討的,還是人們對新生命的期盼、不安、渴望、焦慮,甚至偏執、瘋狂。究竟「母愛」為何?讀完本作,也許會有新的思索。──推理作家 既晴

這本小說的最大挑戰,一來在於如何讓三個女性主要角色(女主人、保姆與女警探)的個別敘事活動結合成一個整體,二來則是如何把三個人的生命故事跟小說中的謀殺案串聯在一起。你一定要看到最後才能見識到故事的真相與全貌。──台大台文所兼任助理教授 陳榮彬

多年前聽聞這樣的新聞事件,雖然一時間難以想像,但是沉澱之後,反而不太意外。對於心理驚悚小說,這是一個好題材,但要如何寫得有深度又好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著手。如今,我終於見識到了心中處理這個題材的好故事。──推理作家、婦產科醫師 藍霄

《直到你屬於我》的作者讓讀者隱隱約約知道好像已經發生什麼事、接下來似乎會發生什麼事,卻又不能確定;就這樣讓讀者越讀越緊張、越緊張就越放不下手,直到故事終了才能鬆一口氣。這才是懸疑的最高境界!──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前會長 杜鵑窩人

作者雖然是驚悚小說的寫作,卻比論述文章還更傳神地寫出女性的困境:即使婚姻或事業都成功,還是需要有孩子才是真正的女人。這是一個不合理的要求,但現代女性仍困在其中。而這本小說全都寫出來了。──作家、精神科醫師 王浩威

莎曼珊.海耶斯嫻熟地鋪陳與隱藏線索,曲折又生動地描繪角色行動及心境,至於那不可透露的結局……還請讀者們自行享受吧。──推理評論人 冬陽

放假時分,若你打算只看一本書來消磨時間,那請務必選擇《直到你屬於我》。……這絕對是一本令人愛不釋手的驚悚小說,在翻到最後一頁之前,您都不願鬆手。當你以為自己已經清楚了故事的來龍去脈時,小心作者來個出乎意料的大逆轉!──女性時尚雜誌《柯夢波丹》

若要為這本書寫篇不暴雷的書評,實在太過困難了,所以我只能說,直接看故事吧。──英國時尚雜誌《哈潑》

海耶斯不僅提供了一個引人注目謎團,還深入洞察當今女性、尤其為人母親的內心世界……寫來令人信服,卻又讓人感到莫名的恐怖戰慄。──《圖書館期刊》

提醒你注意就寢時間──這是部就算不睡覺也要卯起來看完的精采之作! ──雜誌《Closer》

迎向結局的過程像行走在危險的流沙上,一個不可錯過的驚悚故事。──英國雜誌《心理》

藉由翻轉的情節架構起令人驚嘆且不安的結局……一部傑出的心理驚悚小說。──《出版者周刊》星號書評

這故事令人毛骨悚然!──《多倫多明星報》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莎曼珊.海耶斯 Samantha Hayes

「我所記錄的是我做過最可怕的噩夢,我所寫的是我最愛的故事。」

出 生於英格蘭中西部地區,家庭成員除父母外還有個弟弟。十六歲便結束學校生活,曾經當過私家偵探、酒吧女侍、汽車清潔員、水果摘採工、櫃檯收銀員等五 花八門的行業,走遍世界各地、住過多個城鎮,這一切都和十歲那年便纏上打字機,展開一場無邊無際的作家夢有關──雖然相隔數十年後才真正實現了夢想。

2003年在一場短篇小說競賽中脫穎而出,因此有機會在一間小型獨立出版社推出了第一本小說。《直到你屬於我》是以莎曼珊.海耶斯為名出版的第五部作品,近期作品都是與家庭有關的心理驚悚故事。目前定居在英國沃里克郡。

作者網站:www.samanthahayes.co.uk/

譯者簡介

狄芬奇

「孩 子是媽媽的心肝寶貝。為了孩子,有的媽媽可以做出最大的犧牲與奉獻。母愛令人勇敢茁壯,但也可能叫人癡狂。《直到你屬於我》是關於三個女人的故 事,她們的人生道路原本互為平行線,卻因緣際會產生交集,有人心懷鬼胎,有人力挽狂瀾,糾結的命運是走上欺騙、背叛和謀殺的不歸路,還是經由母愛獲得救 贖?直到你看完最後一頁,或許才能得到解答。」

台北人,和時間賽跑的中年人,和理想奮鬥的平凡人,和推理擁抱的讀書人,譯有《禮諾謀殺案》、《二月三十一日》(遠流)、《阿拉伯之夜謀殺案》、《三口棺材》、《鬼使神偷》、《妙手神偷》、《盲視》(臉譜)和《挖!墓穴的秘密》(皇冠)等書。


內容連載

第2章

我 快遲到了。寒風刺痛我的肌膚,我感覺到自己臉上皺起了眉頭。遲到的風險我承擔不起。我非常需 要這份工作,而且沒有失敗的餘地。我的天啊,大家都不知道我多麼需要詹姆斯和克勞蒂亞.摩根-布朗所提供的這份差事。趕快去見他們--目的地是在埃德巴斯 頓的大豪宅。我更加賣力地踩著踏板。抵達那裡時,我將會是滿身大汗、滿臉通紅、狼狽不堪的模樣。誰說騎自行車是個好主意?喜歡戶外活動、偏好搭乘綠能運輸 工具、熱愛健身又能教他們的孩子如何運動,以上種種特質可以留給他們深刻的印象嗎?說不定這麼做只會讓他們覺得我是個笨蛋,居然騎自行車來面試。

「聖 希爾達路,」我斜眼看路牌,嘴裡一再唸唸有詞。我打出手勢要右轉,重心突然開始失去平衡。我在路的正中央心慌意亂又搖搖晃晃的,一輛車子按了喇叭警告我。 「抱歉!」我大聲喊道,儘管這附近看起來不像是個有人會大吼大叫的社區。這裡和我家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是指我最近的落腳處。

我 停靠在路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小紙片,核對了地址,繼續踏上自行車。我又騎過兩條街道,接著向左轉入他們那條街。之前經過的都是大房子,但聖希爾達路沿途 的房子更是壯觀。樹木夾道的街上,兩排氣派宏偉的喬治亞風格建築在自家土地上相對而立。房地產經紀人稱它們為「紳士之家」。

和 其他戶一 樣,詹姆斯和克勞蒂亞的住宅是一棟獨立屋,底樓部分被嫩枝繁茂的五葉地錦所纏繞。我雖然不是園丁,但是這裡讓我想起兒時老家,大概要二十間那樣的房子才抵 得過這地方。儘管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仍有少許的紅葉依附在這種攀緣植物上。我推著自行車,穿過一對敞開的巨型鐵門。腳下的碎石嘎吱作響。我從來沒有覺得自 己這麼招搖過。

摩根-布朗家是棟結構對稱的紅磚建築。亮綠色的大門,被石頭門廊所環繞。令人側目的入口兩側是大型 的彩色玻璃窗。我不曉得 該如何處置我的自行車。直接把它平放在台階前的砂石地上?這會讓大停車場當中的菱形玫瑰花壇和方形草坪看起來像廢料場。我向四周東張西望。大鐵門的外頭正 好有棵樹。我立刻轉身走回街上。它的樹根是往上長的,從柏油碎石路面突圍而出,裂開的地面如同經歷了一場小地震。不過樹幹很粗,我的防盜鍊圈不住。我推著 自行車,沿人行道走了一小段路,發現房子側面有另一條較窄的車道經過,可通往能容納三輛車的車庫。我暫且又走進這棟花園住宅,覺得彷彿有許多雙眼睛正從窗 口盯著我瞧,看我這個愚蠢又無能的訪客。

我還是不曉得該拿我的自行車怎麼辦。對於有意騎自行車四處跑的人來說,它看起來太亮也太新。我決定了,必須把它停靠在車庫的側牆上,從街上或房子的角度來看,這裡正好處於視線上的死角。我小心翼翼,避免自行車的把手刮到並排的四輪驅動大車或BMW。

我深吸一口氣,再以手指將頭髮撥弄出某種造型,並用袖子擦拭臉上的汗水,走回大門,抓著大型黃銅門環敲了三下。門環上的魚身造型上下顛倒了,魚嘴正張大口對著我。

結果我沒等太久。一個小孩拉開了門,像是用盡他吃奶的力氣。這個小男孩膚色蒼白幾近透明,身高差不多到我臀部的位置,蓬亂的頭髮呈黃褐色。他應該是我要照顧的對象之一。他們似乎是雙胞胎。

「有什麼事?」他口氣粗魯地說。

「你好。」我像保姆那樣蹲下來,臉上露出笑容。「我叫做柔依,我是來找你媽媽的。她在家嗎?」

「我媽媽在天堂,」他說,並試著把門關起來。早知道我就帶糖果或什麼甜點過來。

是 要把他推開、冒著和這小鬼爭辯的風險,或是再去敲那個魚形門環呢,我還沒做好決定,突然有名美麗的女子若隱若現地朝我們逼近。她的肚子很大,從黑色的緊身 衣下面凸出來。正好就在我的面前隆起。我無法不盯著她的肚子看。「你一定就是柔依,」她說。就跟她整個人的其他地方一樣,她的聲音讓人覺得很舒服,頓時把 我拉回到現實中。她對我一笑,眼睛四周冒出了細紋,臉頰也有兩顆酒窩浮現。她看起來像是世界上最親切的女人了。

我站起來,把手伸出去。「是的,而你一定是摩根-布朗太太吧。」

「喔,請叫我克勞蒂亞。進來吧。」她露齒而笑。

克勞蒂亞側身讓開,於是我走進屋內。這裡聞起來有花香味--玄關桌上有瓶百合花--不過,主要聞到的還是烤土司的味道。

「來吧,到廚房會比較輕鬆自在。有咖啡喝哦。」克勞蒂亞用她的笑容和發育神速的肚子示意我跟她走。來開門的那個小鬼夾在我們中間快步前進,我們走過黑白棋盤狀的瓷磚地板時,他往上瞄了我一眼。他褲子的腰間插了一把玩具槍。

我們走進廚房。空間真大。

「親愛的,柔依來了。」

一名男子放下《泰晤士報》,抬頭看了看。長得算是好看吧,我想,他們顯然是同一家人。

「你好,」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

我們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嗨,我是詹姆斯。很高興認識你。」他略為起身,並向我伸出手來。

克 勞蒂亞給了我一杯咖啡,像變魔法一樣,這杯咖啡是從一台閃閃發亮、但看似無法使用的機器弄出來的--若爭取到這份工作,日後這台機器當然就要由我來操作 了。我喝了一小口,然後環顧周遭,並試著別露出張口凝視的矬樣。這間廚房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住的地方......目前幾乎沒在住了......那裡 的廚房就一座壁櫥的大小而已。沒有空間放洗碗機或其他昂貴的設備,但那時候我會提醒自己,不過就我們兩個人住嘛,洗個平底鍋和兩碟盤子,根本花不了多少時 間。

不過這間廚房卻叫我大為驚訝。貝爾法斯特牌的雙水槽後方立著超大的喬治亞窗戶,可以一覽大到無法見容於城市的 庭院。淡黃色的碗櫥占據 了三面牆,另有一座體積像車一樣龐大的雅格紅色炊具嵌入舊壁爐腔之中。同樣是蜂蜜色的木製工作檯和舊式木頭地板,營造出一種鄉下的氛圍。在廚房的盡頭,靠 近松木桌的地方有張鬆弛老舊的沙發椅,上面堆了一些椅墊和一塊又縐又髒的沙發罩。樂高積木丟得到處都是。

詹姆斯摺好報紙,換了個位子坐。我坐到他旁邊去。他身上有肥皂的香味。克勞蒂亞沒位子可坐,她從桌子那邊拉了張椅子過來。「我坐這裡比較好,」她說。「現在得用一台起重機,才能把我從這張舊椅子拉起來。」

一陣沉默。

兩個小男孩突然從我們腳邊飛奔過去。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他們為了一個塑膠玩具起爭執。

「奧斯卡,」詹姆斯不耐煩地說。「放開它。」

我不確定為什麼他該放手。是他先拿到的。

「好吧,」紛爭平息之後,我開口說,「你們想知道我以前所有的經歷。」我早有準備,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我開始細說從頭,一直說到最近一任僱主的眼珠顏色和車子的引擎大小。棕綠色和二點五公升。我全都搞定了。

「你曾經在幾個家庭工作過?」克勞蒂亞問道。

「總共四個,」我馬上回答。「最短的那一次待了三年。他們要搬去德州住,所以我只好離開。本來我是可以跟他們走,但是我比較想留在英國。」很好。看來她有被我的話打動。

「上一份工作為何離職?」詹姆斯大聲地說。他開始表露出一絲興趣了。他八成把決定權交到他妻子手中,這麼一來,萬一最後找來的保姆不堪用,他也不會挨罵。

「喔,」我帶著自信的笑容說。「隨著小孩長大,保姆被解僱的可能性就越高。」

克勞蒂亞笑了,詹姆斯卻不為所動。

今天早上我精心打扮過了--一條方便騎自行車、有點接近鐵鏽色的AB褲,一件高領灰色短袖汗衫,外加一件討人喜歡的淡黃色羊毛衫。削短而略為凌亂的髮型,時髦但不至於誇張。沒戴戒指。只配了一條銀色的心型項鍊。這是一份特別的禮物。我看起來很體面。一位很體面的城市保姆。

「我在金斯利家待了五年。我到他們家的時候,貝絲和蒂莉分別是十歲和八歲。後來妹妹十三歲了,要去寄宿學校就讀,他們就不需要我了。瑪姬,也就是金斯利太太,說我應該再去帶別的小孩。」我之所以提起她的教名,那是因為顯然克勞蒂亞喜歡這種關係。可以直呼其名。

她雙手輕輕擱在腫脹的肚子上,那種姿態......叫我難受死了。

「你失業多久了?」詹姆斯問得有點直接。

「我真的沒把自己當作失業的閒人。我是在夏天的時候離開金斯利家。他們出錢帶我去他們南法的別墅玩,然後我們互道珍重再見,接著我去義大利的蒙特梭利中心,上了一個短期但密集的課程。」我等待回應。

「喔,詹姆斯。我一直跟你說,我們應該帶孩子們去上蒙特梭利學校。」

「上這個課的經驗,真是叫人大開眼界,」我說。「我等不及要把自己所學的東西拿來演練看看。」我惦記著要回去重看蒙特梭利的資料。

「對很不乖的四歲男孩會有用嗎?」詹姆斯帶著冷笑問道。

我 忍不住微笑起來。「當然有用。」說著說著,突然有一把蠟筆往我身上灑落。我試著不蹙眉退縮。「嘿,你們是打算幫我塗顏色是不是?」雙胞胎之一從大門那邊對 我齜牙咧嘴地發出噓聲--我只認得這一個,因為他穿著綠色上衣。他抓起地上的兩、三枝蠟筆,在近距離之內往我這邊扔過來。

「住手,諾亞,」他父親說話了,可是男孩沒理會。

「你有紙嗎?」我問,不去管自己臉頰上的刺痛感。

「很抱歉,」克勞蒂亞說。「他們並不壞,我會說他們太好動了,根本坐不住。這位就是諾亞,他偶爾會做出挑釁的行為。」

「天生的闖禍精,」詹姆斯輕聲加了一句。誰要去拿便條簿,這事讓兩個男孩又吵了起來。

我看著克勞蒂亞,等她解釋。不管怎麼樣,我全都明白。

「不是我的闖禍精,」她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肚子,然後輕聲細語說,「這對雙胞胎不是我的。我的意思是說,他們當然是我的孩子,但我並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只是讓你了解一下。」

「喔。懂了。沒問題。」

「我的前妻死於癌症,當時這兩個男孩才兩個月大。事情突然發生了,然後就奪走她的生命。」看到我臉上閃過悲痛的表情,他伸手制止。「不必這樣。沒事了。」

我噘著嘴,轉為略帶憐憫的神色,然後低垂著眼虔誠地轉移目光。這麼做是必要的。「嘿,就是你,幹得好,」我說,這時候諾亞衝向我,手持便條簿上下揮動。「你們現在何不比賽看看誰可以從地上撿起最多枝蠟筆?然後再比賽誰可以把我畫得最好看。好嗎?」

「哇!」奧斯卡說道。他興奮地蹦蹦跳跳,臉頰變得通紅。

諾亞站著看了我一下下--當下真令人感到緊張不安,我必須這麼說--然後他非常冷靜地從便條簿撕下一張紙。「給你,奧斯卡。」他把紙拿給他的兄弟。

「好乖哦,」我說。「現在,你們開始動手吧,畫完的時候,我要看看你們倆畫得怎麼樣!」

雙胞胎脫掉他們上面印有卡通人物圖案的可笑便鞋,然後帶著蠟筆坐在桌子前面。奧斯卡跟他的兄弟要藍色筆。諾亞遞了過去。

「滿厲害的嘛,」詹姆斯不是很心甘情願地說。

「只不過是找別的辦法分散注意力,讓兄弟倆在健康的心態下一較高下罷了。」

「柔依,我們在找的人,是要從星期一住到星期五。這對你來說會是個問題嗎?」克勞蒂亞的臉頰已經轉為橘紅色,我想像當我用拇指去觸碰她臉頰時,應該會沾到一些紅色粉末。這是懷孕所引發的燥熱。

「一點問題也沒有。」想到這層樓什麼東西都應有盡有,再想住在這裡住下來,我的心就噗通噗通地亂跳,於是我深吸一口氣。「你們之所以需要週間有人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原因我完全能夠理解。」老實說,這份工作的時程安排真是太完美了。

「不過,週末的時候,你還是可以回家,」她說道。

我 的心往下一沉,儘管我並沒有表露失望之情。我一定得配合他們的需求。「我可以在星期五晚上突然消失不見,然後在星期一早上像變魔法一樣冒出來。但是我也可 以週末留下來,萬一你們需要我的話。」希望這個回答暫且能讓他們滿意。事實上,沒有工作是這樣要求別人的。看來不得不相信命運的安排了。

「你看!」諾亞大聲喊道。他拿著一張紙往我這邊揮舞。

「噢,在你畫完之前,千萬不要拿給別人看到哦,」我先對他說,然後再回頭看他父母。「接到一份工作時,我喜歡融入那個家庭,但也會保持距離,如果你們懂我意思的話。你們若有需要,我就在這裡;假如你們不需要,我就消失不見。」

克勞蒂亞點頭表示認同。

「我大部分的時間會出海,」詹姆斯跟我說。他沒必要這麼做。「我是海軍官員。潛艦人員。你大部分的工作都跟克勞蒂亞有關。」

你大部分的工作都跟......他心裡頭好像認定我已經拿到這份工作了。

「要不要四下看看房子?看看你承接的工作是在什麼樣的地方。」克勞蒂亞起身,雙手放在臀部後面,很典型的孕婦站姿。我得盡量別去盯著她的肚子看。

「當然好啊。」

我 們先從樓下開始看起,克勞蒂亞帶我接連看了好幾個房間,空間都很大,有的像是從來沒使用過。「這個房間我們不常用到,」我們進入餐廳時,她說,正好回應了 我的觀感。「只有聖誕節,還有特別的場合才會用到。朋友來家裡作客時,我們通常都在廚房吃晚餐。」這個房間很冷,裡頭有一張亮晶晶的長桌,周圍搭配了十二 張手工雕刻的餐廳椅。這裡還有一座極度華麗的壁爐、繁複精細的灰泥簷板,以及黑黝黝的紫色枝形吊燈懸掛在正中央。這個房間很漂亮,但待在這裡一點也不舒 服。

我們又經過有如棋盤的玄關。

「至於孩子們,嗯,他們並不常來這個房 間。」是不被允許吧,她應該是這個意思。她帶我看 了一間有淡黃色豪華沙發椅組的大房間。沒有電視機,只有好幾幅掛在牆上的古畫,以及幾張放著玻璃皿和檯燈的古董桌。我想像這對雙胞胎穿著他們最骯髒的鞋 子,在沙發椅之間跳來跳去,手上揮舞著大棒子,搞得這裡的裝飾品滿天飛,古畫也被劃破。我強忍住笑意。

「我們在這裡 看電視,」來到隔壁房 間時,她說。「爐火點燃時,這裡真的很溫暖舒適。」克勞蒂亞把門打開,讓我探頭進去看。我看到大型的紫色沙發椅組,還有一張厚實的毛皮地毯。有一面牆排滿 了書櫃,架上陳列的平裝書多到快塞不下了。我想像自己和孩子們在這裡看書,等著克勞蒂亞回家,幫她洗澡,揣測她的預產日是哪一天。我會是個理想的保姆。

「然後這是遊戲間。」她躊躇不決,手停放在門把上。「你確定要進去看嗎?通常這裡面有點像是動物園。」

「很好,」我說道,並越過克勞蒂亞走了進去。這裡是我必須大顯身手的地方。「太棒了。你們有很多樂高積木。我喜歡。再來看看他們的書。我堅持我帶的孩子一天至少要有三段閱讀時間。」我最好還是步步為營。克勞蒂亞看我的眼神,彷彿我簡直太完美了。

到了樓上,一整排臥室在走廊上延伸到底。我偷瞄了客房,然後她帶我去看孩子們的房間。他們倆共用一室。這間房整齊有序。兩張有紅藍色絨毛被的單人床,地上有一大張印著灰色道路和平房花樣的地毯,對面的角落擺了兩個籠子,我猜裡面關的是倉鼠或耗子。

「我們找了一位清潔工,一個禮拜會來三次。你不必做這一類的工作。」

我點點頭。「瑣碎的家務事我不介意做,不過我寧可把時間用來照顧孩子。」

「那就上來看看你的房間吧。」

你的房間。

再往上走了一段階梯,我們來到了屋頂。這房子的閣樓並沒有堆滿被灰塵覆蓋的紙箱,倒是有傾斜的天花板、橫梁,以及走鄉村風格的舊家具。小平台上面有一座刷了白漆的破舊櫃子。地上鋪著瓊麻地毯,門的內側掛了塊心形拼布。

「這裡有三個房間。小臥室、起居室、浴室各有一間。歡迎你到樓下廚房和我們一起用餐。就當作自己家來用吧。」

自己家。

「太漂亮了,」我說。「很有家的感覺。」老實說,這裡有點像是室內設計雜誌上的照片,其實並不是我喜歡的風格。

「你在這裡不會被吵到。我會禁止孩子們上來這裡玩。」

「喔,沒必要這樣。我們會在這裡玩得很開心。」我像個興奮的孩子,又到每個房間四下察看。臥室的天花板是傾斜的,窗戶雖小但可以俯瞰庭院。浴室裡頭有可捲頂的浴缸和舊式馬桶。「很棒,」我說道,在不用透露自己其實無家可歸的情況下,我巴不得讓她知道我喜歡這地方。

回到廚房,詹姆斯又在看報紙了,克勞蒂亞拿了一張清單給我。總共兩頁。「這東西讓你帶回去看一看,」她說。「上面寫的是我們要你承擔的職責。另外還有我們不希望你做的事情。」

「很 棒的主意,」我說。「這樣就不會產生誤解了,」我補充道,心裡暗忖不管她寫了多少份清單、編列了什麼樣的基本規章和職務說明,從長遠來看,最後都會徒勞無 功的。「對於家長提出的建議,我一向都欣然接受。我希望可以每週和爸媽開會一次,討論小孩的表現怎麼樣啦,諸如此類的。」

這對雙胞胎突然從我旁邊跳出來,就像兩個在叫囂的恐怖分子。

「看我的,看我的!」

「不要,看我的!」

「看來你已經開工了,」克勞蒂亞笑道。突然間,她將雙手伸展到下背部附近,然後傾身靠在工作檯上,扮了個鬼臉。

「你還好嗎,親愛的?」詹姆斯作勢要起身,但是克勞蒂亞雙手往他的方向一伸,以口形默示我沒事。

「讓我來瞧瞧。嗯。在這張圖畫裡面,我看起來像個外星人,有巨大的粉紅色嘴脣,頂上沒有頭髮。這一張呢,我猜我是半人半馬的生物,身上有根鬃毛垂落在地上。」

「不--對!」男孩們異口同聲地喊叫。他們咯咯地傻笑,諾亞還推了奧斯卡一把。他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哪一張,是哪一張畫得比較好?」

「我兩張都一樣喜歡。你們都是傑出的畫家,通通都是優勝者。我可以留著它們嗎?」

男孩們畏怯地點點頭,嘴巴開開的,露出小小的牙齒。他們倆開開心心地跑開了,隨後我聽見樂高傾洩落地的聲音,好像是遊戲間裡有一整盒積木被倒了出來。

「看來你已經成功搞定他們,」克勞蒂亞說。「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是的,」我答道,情不自禁地瞄了她肚子一眼。彷彿有人旋轉了我心臟的加速器。「胎兒預定哪天出生?」

我一直急著想問的,就是這件事。 


圖文來源: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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