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吳舒敏

1979年，中國大陸劇作家沙葉新不畏懼當時嚴肅的社會氛圍，創作出具有社會爭議題材的話劇劇本-「假如我是真的」。這部話劇劇本內容在隱喻高官横行的官僚走後門等特權現象。男主角為上調到與愛人相近城市(其愛人已懷有身孕)，不惜冒充官二代的身分，最後當然將自己推向死亡深淵。

這部話劇後來也被拍成電影，電影名稱也直接用話劇劇本-「假如我是真的」來命名，並將飾演男主角小璋的譚詠麟推向第18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獎，同時囊獲最佳劇情片獎及最佳改編劇本獎。

猶記得男主角小璋在電影中愛人面前，恨自己為何不是生在官宦之家。小璋死心蹋地的認為如果自己是官宦二代，便能享盡社會上級階層所有好處。而一心想回到已懷孕愛人身旁的小璋，卻真的冒著生命危險冒充了上級高層的兒子，不但騙過所有幹部，也達到上調回到愛人居住城市的夢想。

可惜最終謊言仍是被戳破。

冒充官宦二代的小璋，不但沒有因此與愛人和自己愛人腹中孩子團聚，反因謊言的戳破，造成愛人投河自盡，自己也在獄中割腕。

小璋在被捕的當下，回頭大喊:[假的就是犯罪，假如我是真的呢?]...

這段話引起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我很大很大震撼。

「假如我是真的」這部片很久了， 1981 年在台灣上映。當時我才六歲呢。但我第一次看這部片時卻已是而立之年。六歲上映的片子，穿越時光的風沙，三十歲時無意間在電視第四台看到重播，從此印象深刻。

[假的就是犯罪，假如我是真的呢?]…..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希望自己一出生就是官二代、富二代。而希望自己是有背景的後代，真的就能享盡社會最多的資源與好處嗎?

我必須誠實地說，是的。這就是我們活著必須接受的社會階級極度不公平之處。

這不單發生在中國，這也發生在台灣，甚至全世界。把鏡頭拉回台灣社會，我們看到很多不公平的社會階級現象，它發生在全台灣的新聞畫面中，當然也出現在我們平常的生活中。

因為人都有自尊，每個人內心都有一種被尊重的渴望。而這種渴望的達成，最幸運的就是一出生就是官二代、富二代；第二幸運的，便是透過婚姻。所以才會有[娶千金少奮鬥三十年]、[女人第二次的投胎便是透過婚姻]等世俗常見的觀念。最後幸運的，是雖然沒有前面兩項的吉星高照，但有一個金頭腦與一顆毅力的心，透過教育與努力不懈的打拼為背景，讓自己拿到能夠進入上層階級的入門票，認識屬於上層階級的人。於是人脈打通後，也有創造[我是真的]的上層階級社會的夢想。

不然設置EMBA的目的是在做什麼。

可惜生在富貴之家的機率實在太小，也不是人能掌控的。而想透過婚姻來達到[翻身]的目的，其實風險也蠻大的。命硬的女人，跟婆家比誰氣長。男的嗎，討好丈母娘就永保富貴榮華一生。當然，還不能讓千金老婆替自己撐傘喔。這兩樣若在婚姻中達不到，那就準備翻船，身直接翻了。

所以靠誰都不保。沒有富爸爸，婚姻要忍氣吞聲…其實都比不上用自己的雙手努力打拼。踏實又真實。

以上是我對想爬到上級階層人的心聲。

至於自己，走過了前半生，總覺得現在的自己，心境上就像小老太婆似的，掌聲名聲好像都與我與世隔絕了。

[我是真的]，對我的意義到底又在哪裡呢!?

如果一個人過上級階層的人生只是為了能運用特權來走後門，為的是滿足自己的私慾，那麼過上級階層的人生就一點意義都沒有。這跟[假]的是一樣，都是一種欺騙的犯罪。

社會世俗既然不認為人生而平等，那我們就不能體悟平淡才是真的最真實的幸福嗎!?其實要把生活過得平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心境要平靜，眼界要廣闊，思想要有高度才能做到平淡就是福氣。跟人爭[我是真的]，那就會有鬥不完的心機，生活一點也不會開心。

今晚又將「假如我是真的」這部片重新翻出來再重溫。

三十歲第一次看，震撼的是[假的就是犯罪，假如我是真的呢?]…

四十歲再看，比三十歲多走了十年的歲月路。我仍相信社會世俗不認為人生而平等。人生而不平等，但我們可以讓自己看人都是平等的。看人高低是[社會的固著]，但看人都是一樣是[自己的修養]。我寧可自己是個有修養的人，才不會辜負父母的養育之情。我不在意別人如何評價我，因為我對自己評價是好的。我希望自己對這個混濁的社會帶來的是平和與清新，這樣就夠了。

[假的就是犯罪，假如我是真的呢?]…

假如我是真的呢?

["真的"，是做好自己的本份，而不是階層中哪個位置。]-四十歲後的我對[假如我是真的]下的註解。

[假的]就是[犯罪]，那麼用[真]的特權走後門，就是無罪嗎!?

真的還是假的，不是電影要傳達的表面訊息。電影要傳達的，是人生而平等，卻又因由人組成的社會，創造出不公平的社會階級，讓平等瓦解，製造出亂象。

我是真的。真的[真實的] 。沒有假的或者假如。

我亦是假的。假的[不真實] 。沒有真的或者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