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15）

每一次夢覺醒來，我都會懷有深深的失落感。我像被自己所遺棄，也許我曾經遺棄過世界，我對自己的經歷深深的懷疑，像對原罪的懷疑，這種體驗叫自卑，因為失去。
失落感直到現在。同時我體會了自己的毅力，失落感象對發生過的毀滅的重複，也有對未來的不信任。而命運中的惡運在實現中對應了失落感中的隱憂的預感時，幾乎每一次的清醒都經歷過惡夢的跋涉。
而這種心靈的經歷卻有過一次奇跡，那就是我在安徽歙縣雨境中的田園的背景中發生的愛情。對於這次愛情的近乎永恆一樣的回憶使我保持著敏感。認知的最初由對比而來，這也是最原始的戲劇衝突。
我遊走的非常遙遠，我可以走近他人的心靈，去理會他（她）心中的戲劇，即善與惡的相對的立意。我由此考證著人類對於時間和空間的感知，我發現每一個人心靈的歷史都是一個不同的時代。心靈的時代與現實空間中的時代大相徑庭，內中的古老與新生的共存具有悲憐與可悲憐的懷疑。我看到每一個人最確定的情感是懷疑，一個懷疑的現象是人無法將內心世界與外部世界的差異真正的溝通，因為這屬於不同的時空。而最終人的選擇會否定自己的心靈世界，普遍的選擇是這樣。
我之所以選擇詩歌做為我的話語是因為口語的謊言性更強，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聽懂。往往這種普遍可以接受的語言具有假像。而詩歌是屬於真實且神秘的語言。我有一部分詩歌來自於耳朵，我可以聽到來自於人內心的呼喚，脆弱的籲喚。這心語都是相同的，被重複的主題是自問是誰，看來最重要的是對自我的尋找。那人類對於愛人的需要是否是對於提示的需要呢？我的表述致此我想我會重複一個古老的題目：愛情原本是聖潔的。
在人的心靈世界遊戲是難堪的，難堪因為醜陋的部分。醜陋極端荒謬，醜陋具有不存在性，然而醜陋卻奇異的存在著。醜陋是極端愚昧的，可卻被越來越多的被人膜拜。醜陋的原本一定來自於邪靈，即魔鬼。
一個現象被我發現著，那就是我遇到的人和我有著神秘的聯繫，這來自于人心靈的距離。我的遊走是為了擺脫人，可我又是在尋找人，我在尋找同類，這使我得以收穫。而另一種善良的方式被我所領會——諒解。諒解是具有美感的，這個世界最偉大的美感是和諧。我發現這個世界的群落就是和諧的結論。
互不相識的人相識了，成為了朋友，友情在某些瞬間甚至會逾越愛情甚至親情，這種感受極為微妙，這是生存的需要。親情與愛情的牽扯，往往來自於血緣與異性的天然的結合的願望，而友情則來自于立意。人是需要群體的，因為人需要維持與維護親情與愛情。我想，我的觀點是我感受到的倫理的微妙之處。
擺脫人又想尋找人，有時尋找與擺脫是同時的。而往往尋找與擺脫是一生的需要。我發現相遇與相識都是必然的，在一個特定的時刻，一切呈現偶然的狀態，因為是同類，一定是彼此相象。在相處的過程中發現相識前的歲月，所有的歲月即是相識的原因，相識是在償付一個預言，這預言來自於一個事件，一個曾經發生的事件，具有夢一樣模糊的記憶，可這個事件在現世中又從未發生。這開始牽扯到輪回。在人的情感中，似乎每個人都先天懷有一種傷感，而這傷感中的情感之一是債務感，我們似乎都等待著償還或被償還。
曉媛，這是你曾向我表達的主題。
這個世界還有一種愛情的表達方式。思想是有光華的，思維是有頻率的，這是光波，而光波具有特定的速度。幾乎是人所不能想像的速度，可人卻有獲知的能力，這是天性。曉媛，去年的冬春之際我打給你的電話被你接到，當你告訴我你思念了我十年，我才知道命運的秘密。我才知道支持我靈感的原因，一瞬我進入了頓悟。這十年中我存有同樣的情緒，這是我靈感存在的形象與神韻。我沒有想到這是你對我的思念，以光波的方式抵達我的心靈，與我心靈的光波溶匯與交合。
在太陽系中，光波的源頭被人稱做太陽。
每一個細節我都知道了，十年中你對我思念的每一個時刻我都知道了。因為每個你思念的時刻我的思想和形體處於一個狀態，。可以回到我的童年，和我的童年對話。告訴我的童年，我在戀愛，童年問我是誰，我說我只知道她是過去的人。當去年我知道她原來是守望天井中麥穗的女孩兒時，我想，我對她抱答的方式是我要給寫一封情書。
因為思念的光波太迅捷，所有人們常說的心靈之間是沒有間據的，我同意這個話題，人類啊。向心吧，問心吧。人的心中有你要的一切。當你錯誤的向外尋找時，你失去了自己，已開始了對他人的掠奪。
這個世界有許多隱形的精靈，由思想而生的光波，即是一種。

自戀（16）

落魄中的美感是存在的，我想我的堅強是孤優的陶醉。從我懂得傷害的那一刻起，我就覺著身體破了，我想這是最早的藝術。我很美麗，異常的美麗，我懂得了力量。因為我看不到我的傷口。我看到了，看到了別人的傷口，從別人的嘴唇中，流露出了惡毒的語言。
我回憶，回憶世俗在最初的最誘惑。當我的獻身感假設為犧牲時，暈眩中回蕩著困乏的失落。世俗將我埋沒。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仇恨，世俗將所有人埋沒，人們彼此拉扯著，不捨得放棄，卻藉口說這是反向的浮力。嘴唇是完美的傷口，因為不再癒合。流言中的血腥演出古怪的舞蹈。
我看到人群中建立的古怪的美感，它強迫我失去自己的形象，這是仇恨的開始。

落魄（17）

我深懷一種願望，鮮為人知的願望，這願望來自於童年，來自於童年的鄉村。
童年的鄉村是一個充滿愛的世界，親情是這個世界的主體，鄉村中的友情幾乎已不存在，因為幾乎家家沾親帶故。愛是人生來與食物一樣的需要，童年對於愛的需要幾乎比食物更重要。
因此，當我離開農村，成長在城市，對於愛的需要因此也面臨饑渴。我對城市一直有一種無法解脫的迷惑，而這種迷惑對我而言卻又是近乎盲目的魅力，對於城市的迷惑即是城市的誘惑。而城市對於我真正的吸引是城市中的知識，這是城市的純粹，也是愛的形式。人類在城市中以知識做為方式，以獲取和付出愛，這是愛的理智。這是我最初的認識。
然而，知識仍無法彌補童年的鄉村由人的自身傳達出的愛。這種傳達已成為習憒而進入日常。於是尋找的目的源自於下意識，這同時形成了我的挫折感，近乎毀滅的挫折感。
思考的力度來自於挫折的程度。
面對乞丐，我最初懷有兩種情感，同情與不屑。我並不太注意乞丐，可是我想過乞丐的淪落一定與他的惰性有關。我從未想像過乞丐的精神世界是我認為乞丐不可能有精神世界。而後來我的經歷告訴我，我錯了。真正的乞丐都擁有足夠的自由，當然乞丐的自由即是乞丐的孤獨。
我得出結論源自於我的落魄，我有行乞的經歷，從精神到食物。寫到這裏，我的內心有一種略略麻蒙的平靜，凝聚著已快散落的悲哀，我的表白並不傷及我的自尊。因為行乞是人類的最基本的方式之一，這是人類的恥辱，而我寫這篇文章正是抒寫我可以解脫的原因。
直到有一天，不久前的一天，我忽然頓悟到，我落魄的境遇恰恰是我的所需且是我近乎完美的作品式的需要。我真正的情願進入落魄，因為我只有，也只能以這唯一的方式獲得我的所需，我需要最真實的情感，善意的或惡意的。
曾經給予我幫助的人們啊，我承認我向你們索要過善意，以我的經歷。在對你們所賦予我的善意表示出虔誠的敬意時，我告訴你們，我從沒有，沒有辜負你們賦予我的善意。因為我正在記錄善意。
曉媛，我的預言能力來自於我對生命的先見。
當我趨向別人的知識時，我發現這種知識應該叫做經驗，而別人的經驗往往會阻止我自己的感知，這是我創作的原因之一。創作使我回到自己，自己包括過去與現在，現在存在不確定性因為無法確定時間的流逝。而過去的流逝的完成使過去可以確定。對於此，感知叫確知。因此，我表現著過去，對比現在，以期預言同時寓言未來。這時，我發現了一個道理。佛語“人是萬物之靈長”，“長”是彙聚的意思。我明白了童年獲得的愛，那種愛與人的形象是一體的，我證實了我人生的讀書方式——向內讀解自己。
造物當中，人是完美的，人的軀體任何一個部位延展或收縮，即可獲得自然的任何一種造型。所以，自然界的任何良性的具美感的造型，即是人的具體形式。
而這個世界醜陋污穢的部分，則對應著人的邪惡。
所以，我越來越懂得珍惜自己，從落魄開始，或者說，落魄是我獲得真實的開始。
鄉村的童年仍是記憶中最燦爛的部分，那是最完美，最圓潤，最厚澤的生命，因為來自於對人的基本信任。

落弦（18）

1996年初，我來到了嶺南，即廣東，簡稱粵。
廣州冬春之際的溫暖是陌生的詩意，又懷有久違的假設，溫暖是簡單的安慰，使我對自己施以諒解。1996年是我自知罪責的開始，我明悟著雜念都是罪或過錯，生命應該還給生命本身，生命是單純的，甚至單純至極。
南方的浮躁與北方不同，嶺南的浮躁以孤紋的環綺般的顯韻而圍散開來，細節中溢滿生命的衝動，不同的是這活力更來自於感官，我想這是享樂成為情趣的理由。
路過的風景歸為舊憶，南方的河流的動勢更為古拙，河流的傾訴像是嗚鳴的濾出，河流更為瘦弱，因此平靜成為哀傷的象徵。追隨像遺忘的表情，而遺忘的心智像落弦後的靜場。冷場與靜候的銜接中，南方的河流像是被隱慝的旋律，重新流露時審視使斷想從容的複現，觀注更趨於女性的陰柔，偶然這時被敬重的諒解，而對於人生的因究歸於必然。
抬眼望天，越是空虛之處，越是無盡的形象。
嶺南的接觸中，收穫了從未感觸過的感性，感性有序時對於感官的愉悅可以對比智思中的造作與嬌柔，這是嶺南的善良。
嶺南冬春之季的溫暖像是化解的明鏡使我第一次可以回到自己的鏡中像。
流浪引出的內心的平靜像是對古遠力量的尋找與發覺，原來是丟棄在古老的年代的形象被自己找回，陌生保護著我的自尊，尊嚴使我意識到年代的價值，我相信我來自古遠，曠古的傳說仍在我的經歷中延續，因為人類不可拋棄自己的祖先。
粵語是我身臨其境的最完美的古語。
激流是最為平靜的，因為激流渲泄著沉默時的積蓄。
我知覺著淪落於內心的沉默，沉默一直是落魄的，以致落寞，而寂寞恰恰又是人所不知的自我報答。寂寞是自己的問語與答題，孤獨的魅力並不止于蒼桑。我的話語往往是童語。
我沉徇於自語，而自語的表現方式是幻想相容於形色，形色經歷選擇。出色是恰當的形容。“出色”指智性，理智是形色之上的形色。
而愛情於我，即是形色，又是理智。
當我有了自己的一個預約後，曉媛，我開始對你發生了忘記。我給出了一個誓言，我要等候我的愛人，當她在我一無所有時可以接受我，我一定要娶她為妻，這是我對自己的約定，也是對愛人的約定。於是你的印象隱退到記憶的深處。這個誓言發生在九六年初的冬春之際，由北方至嶺南的旅途中，一直跳躍在視線中的風景的上面而風景卻無痕跡。
然而，我的預約從未實現過，這是我的傷痕。
1996年的五月，我開始寫劇本。11月開始寫詩歌。我想，我開始找到了自己。我是幸運的，我從演員的生涯中並未獲得自我，或者說沒有完全獲得自我，而在文字中，我找到了。回頭想來，對於表演的學習是人生的一個必然，挫折也是必然，因為這個段落成就著我的未來。潛然的成就著我的未來，它賦與了我有關形象的動律，而使我終可抵達本質的靜秘。
生命終究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挫折原來是我的被創造，被天意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