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14:26:33郤曉

韻知長情書

信與晚歌(13)

曉媛的第二封信來了,夾寄一張照片。她坐在石頭上,孔燕在她的身邊,曉媛雙手合拾,我知道她是經意的。這張在黃山拍的照片中她雙手合拾,美麗中含有俏皮。
曉媛的神情複合著色彩,她的單純是她豐富的集中。
西寧的夏天很涼爽,夜晚的涼意本是低回的詩意,日落時對於虛空的感受會引發孤獨,孤獨之後的思緒因然翩遷。地上鋪滿昏色,層層疊起,空中的暗青於虛空中透出的纏綿令人神往漂渺,星辰的複現使天宇愈顯空靈。有時我會想到孤島,一條似飄帶的孤島,在神靈的遺夢中飄落。煙海之上的孤島,在神凡之間。我和曉媛是孤島的主人,常常面對合拾,心有靈犀。神仙過於高遠,世俗過於沉淪。之間,是一個嚮往,而嚮往的實現不是不可,心靈是也。
高原有著非同凡響的深沉與哀默,高原像被破壞之後誕生之前的沉跡,而蘊育著衝動的力量。自然的氣質陪襯人格。
我想,我對曉媛情初的底蘊是天賦,這積蘊始終存於我的生命。
信被我寄出,思念隨信寄往。每一封信的寄出,都使我獲得一份解脫,即優美的渲敘,而完成於詠歎。
賦詩一首,紀念始自高原的心境。

晚歌

詩神在夜晚降臨
鐘聲悠遠的翔音
水光之上的夢舟使白日遺忘
綠色隱沒
深執的思念泛澤靈光
冷夜的顫音幽還
使夜發生著蓮綺

夢懷中的悠抱
使凡間的離人持譜而歌
魂思夢繞
泣音被強迫的離調
一揚一抑
懷古思念
絕唱不失

“我住江之頭
君住江之尾
日日思君君不歸
共飲一江水
此水何時休
此恨何時已
但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江河源(14)

十歲時,從母親的故鄉回到西寧,在高原地帶,火車穿越了無數個山洞,像一條巨龍穿越了屏障一樣。隧洞,巨龍剛剛穿過的痕跡,吐著煙,山峰隨時都會崩落。陽光在石面上的反光怪異的抖動著。火車瞬間將一處景致拋向遠處,被拋落的景致似乎又將追來,山被陰影緊緊的粘住。
陰影的色彩像是因火的浮力而來,內中潛在平靜的動盪。陰影與陰影的重疊與交錯催生半睡眠的幻覺,這使高原顯得神秘。高原的蒼茫被時間所剝離。高原深幽的潛藏一種由來已久的欲望,這是一種哀傷且曠蒙的欲望,這欲望無形以致不可捉摸。高原的力量由這欲望而來,這力量具有著摧毀與寬容。
十歲的高原,像一個寒境。當江河源的傳說在高原上顯現時,高原顯現明淨。透徹的明淨。
我的記憶從六歲開始,六歲時我離開高原,來到平原。
高原的居民由移民的傳說而來,我的父輩們從五湖四海而來,聚集在高原的的明珠之城西寧。西寧也是青海的首府。父輩們大多來自內地的農村,這些移民在古城之上建起了一座新城。
由村落而移民青海的父輩們,沿襲著傳統的禮教。村落中存在一種文化,這種文化的載體是人,未必見於文字,繪畫、音樂、戲劇等各種藝術形式。而言傳與身教使傳統的文化在人的行為中流傳著,隱跡於日常。當人進入土地時,當人進入土地以四季的規律耕種,以晝夜的交替休憩時,人會體會自然之中存在的天倫。曉媛,我每年都會回到鄉村居住一個月左右。這因為鄉愁。同時土地與鄉村給我靈感。在故鄉的日起月落之間,我曾感悟這樣一個道理,勞動僅僅是一種形式,勞動的存在是使人交流的形式。與人、與土地、與季節、與江河日月、與天與地交流的形式。勞動使人瞭解自我,瞭解環境,瞭解生命,而達觀,而知禮,而不惑,而知天命。我的父輩們彙聚在西寧,傳統的禮數已溶於他們的生命。我們這一輩的生命由父母的生命而來。骨血之中,已存有傳統的印痕。這傳統表現在愛情的嚮往中,則是白頭偕老。
青海是個多民族的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在高原溶匯。移民使這個地域的文明豐富,這篇散文的文眼即將打開,那就是,青海古老的居民中漢族的大部分在明代由江浙移民而來,其中顯著的一族移民來自南京。
從江河的尾處上塑,不止是思想,包括人的遷居,這也許是對移民的一個猜想。青海的方言實際是江浙一帶的語言,因高原的高寒而使發音變硬,可語言保留了許多古語的特徵。
我和你有緣。曉媛,也許是長期居住在青海的南京人,使我和你的緣份賦予了歷史感。傳說使你我之間的故事顯得悠遠。
你還記得春節通話時,我在電話裏給你講起青海人的移民歷史時,告訴了你一個事實。我母親在旁邊說,青海人原本就是你們南京人。
我沒有到過長江與黃河的源頭,那是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格拉丹冬。可我夢裏去過。冰川與雪的溶水最初涓涓細流,然後彙聚,再彙聚,而成為浩蕩的江河,湧向大海的雄壯與寬容。
有時我會想到江河的性別,她是母性呢,還是他是父性?我想,他的完美來自於兩性的溶匯,因此她具備浮力,因此他具備破壞力,而海呢,海的性別呢?
海存在一種傳說,是神佛的一顆淚水,這意象著慈悲。
夢中的江河源的溪流閃爍著光彩,象最初的靈感流來,流來……

夜思色(15)

愛情中最美好的日子是思念。
西寧的夏夜很涼,深夜時我會放下手中正在復習的文化課本,走出戶外,走入深夜。
自從有了幻想,我就多了一份美意的孤獨,而深夜,正是享受孤獨的環境。
由孤獨注入的黑夜是天真的,夜被驚動時,驚動像渙發。夜的機靈被喚發。夜注視著我,注視著我的內心,注視著我內心的獨白,與我偶然暴露的自語。
我的耳輪接收到悅耳卻隱匿的鳴響,遙遠而臨近,無處不在,這鳴響使我感到安逸。
我像踩在風輪上行走,輕快的甚至是飄然的,我被自己的心念打動。我期望夜中點燃一根又一根的火苗,微微顫動,我仿佛聽到夜的邊緣火是分界。那種火可以被穿越,清涼的火,像花朵。穿過後人可以生長出透明的翅膀。
有時我好像睡著了,可我還是走著。夜已經適應了我,撤回了陌生的關注,而改為容納。
夜保護著孤獨,夜把它的詩義織成一件柔軟的甲胄給孤獨穿上,使孤獨憑添了神韻與風采。
我的肉體感受到了夜的撫摸,夜的精靈在我的肉體之上舞蹈,我的身體佈滿夜痕,象最古老的象形文字以童話的文體抒寫的有關思念的文賦,滲進我的心靈,成為靈感。
曉媛的每一封信都是一篇美文,夜行中美文中的段落化為形象,這是記憶的美妙之處。
愛情中最美好的日子是思念,最美好的夜是對思念的重複。

日落(16)

高原沉默著久遠的回憶,似乎是對於海的回憶。高原天空的空明,像是海魂的憂傷化身。
河面上的鱗光,象碎落的眼神,激發著拾遺的願望。這願望卻連根著莫名的憂思。迎著太陽的目光,被陽光灼傷。灼傷的印象是一個漸漸變黑的顫動的光暈。
閉目後的表情是淚水,然後是火,最冷靜的火。最冷靜的火是冰川,最冷靜的色彩是黑夜,最浪漫的思念是睡眠。
曉媛是睡眠中的主人翁,夢的主人。
清晨的呼吸,包圍中的綻放,淹沒中的浮力。
白日的線縈牽著於黃昏,黃昏是碩大的,卻是最易被收藏於情懷之中。緣於那因依存而相互侵略的色彩,卻又如此的交溶,這是海的影色。
河流在遠處延伸。
思念是疲倦的,卻是不可拋棄的疲倦,不忍拋棄的疲倦,不願拋棄的疲倦。唯一可堅持並欣賞的疲倦,象詩意的倦意。
因為遠海的水準,才使高原的海拔具有了想像;因為遠海的動盪,才有了高原的沉默;因為有了海的深涵,才有了高原的高遠。使色彩升高或降落的高遠,使色彩游離並懷疑的高遠,卻並不逃避。

遠歌(17)

一種神秘的聲音常常伴隨著我,象蘇醒並延伸的蘇醒;象歌,可我永遠無法復述旋律。象色彩構織的影卻無法描繪;象親切的咒語比祝福更克制比預言更為適時。象預感可預感的發生即已實現;象睡夢可又是唯一邏輯的夢境。阻止著恐懼,隔絕著幻覺,獨立于現實之上,超越于現實可又是一種真實。真實的近乎永恆。表現著卓遠的聲源,可是凡人無法顧及。象猜測可鄙棄著懷疑,只發生在內心沉靜的時刻。縈繞於耳際,一個瞬間一個瞬間的過渡,象飛翔的開始或飛翔的理型。洞悉與哲思自然的發生在這一個銜一個瞬間的體會中,可思哲卻又無法用口語表達。
我時常含著絕望之念面對我的生命,絕望來自於對可知覺的毀滅。毀滅感的開始來自於四季的更替,四季的輪回中色彩標誌的交迭在內心的投射上形成感傷的情緒。另一種絕望來自于父親的早逝。生命的無常發生在預料之外,使我對於想像產生了失落與懷疑。我知道一切將會在某一時刻結束,而對於這個時刻的設定的迷惑使我倍感淒茫,因此一個段落中我更傾向于讀解童話與神話。這種文體是一種提示,提示生命不可忽視善良。這似乎是人面對死亡唯一的從容,似乎又是唯一的解脫。對於善良的堅持使我孤獨,這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敬意同時產生了表現欲。當我知道善良是生命的美感時我想把這美呈示給人,這時挫折開始發生。於是對於知音的尋找即已開始。當我碰到曉媛時,我完成了對於遠歌的理解。她是遠歌的形象。色形不單單含有欲望,同時含有拯救。
在我的生命中,唯有遠歌恒長的與我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