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14:25:12郤曉

韻知長情書

• 第一封情書(9)

這是來到歙縣的第三天上午,我從睡夢中被人叫起,告訴我我該離組了。說我的拍攝任務已經完成,我感到吃驚,說好的有近十天的拍攝。我將隨拍攝的全程。我想一定是因為曉媛,我與曉媛的接近觸怒了劇組的主要人物。劇組只有兩個男演員,女演員卻有六七個,像六七個花朵。對於采花的盜者是六七個機會。
我感到虛弱,感到無助,我是一個演員,其實我不過只是一個演員而已。成為一個演員後,我才知道演員遠不如在沒有成為一個演員時的想像那麼美好。我曾經認為演員是最好的職業,然而演員所面臨的事實,讓我知道一個演員不得不聽命於人。中國古老的梨園戲班子遺風仍然在演員堆中盛行,遺風中的糟粕也被繼承,等級雖然沒有成為一種制度,可等級在意識中的存在更為可怕。一個新的戲子只能承受種種壓制,對人對物保持百般的克制,這使我感受到我的意志受到了脅迫,而讓我感受到了限制。或者說我覺著失去了一定的自由,而所謂前輩的經歷會示人,只有承受這些才可以獲得光明的前途。這種經驗充滿反諷,被壓制的同時我感到深深的迷茫。
我被激怒,我想找劇組評說,我甚至想付諸暴力。可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面臨的是考學,我的前途仍處於未蔔的境況,這讓我虛弱。
我上樓找到曉媛,她正好從門口走出來,神情落寞。我告訴她我要走了,她說她知道。
我下樓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寫滿我對她的感情,和對未來的期待與約定。在信的右下角我畫上了我看過的盧梭的《懺悔錄》的封面畫,一幅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畫。一個人朝太陽的方向張望,他的背後是他的影子和曲折的道路。我把信拿給她,她說給我的信也已經寫好,只是很紛亂,她需要改一下,我下樓,在二樓的樓梯口不停的哼唱情歌。
我收拾好行李,到劇組結了一百五十塊錢,是我做演員掙到的第一筆錢。我收好自己的行李,上樓找曉媛,她把信給我,信封上了,她要我等上火車再打開。我和她告別,她望著我,我轉過身走了。可我一直感覺她凝望我的目光中充滿留戀,寄託與祝願。
火車上我打開曉媛的信,信中的一句話讓我永遠難以忘記。
“你的印跡在臂上,我的印跡在心上。”
我看著在胳膊上燙上的煙花,於曉媛的煙花在只是一小塊斑,像個影子。我的胳膊上已經有一個煙花,這表明愛情的歷史,曉媛的煙花因為燙得不完整,隱約的記錄著。
她的信寫得很繚亂,我知道沒有再抄一遍,看完她的信,我閉上了雙眼。這時一切的發生迅速的成為回憶。回憶比發生要沉靜。曉媛的形象在回憶中愈顯清晰,環境變得隱約,呈現為朦朧的背景。
突然,一個古怪的念頭襲擊了我,我不想再讓XY得到我的消息,我想中斷我和她剛開始的愛情……
曉媛寫給我的第一情書的右下角畫了一團雲,一叢樹。

五月(10)

明麗的五月溢滿山間
山歌被風吹入樹葉間
樹葉的陰影象吟歌的伴聲
浮起遺棄的偶然
水波洗韻的夕陽之光漫染
風越來越飄遠,聲越來越飄遠
遠處隱入青色的微紫透出空明
稀疏的波紋裝飾著日落
彎曲的山路上的車轍平靜的記憶著
山路盡頭隱沒的村莊仿佛回憶
樹叢遠視象囚禁的雲朵
被歸向田園的隱者,隱者留名
隱者從人字形的雁隊遺落的啼鳴悲憐
悲情絡繹,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一翅離開飛翔的姓氏
空落人間,使人間失語,無語棲處
愛情被故鄉與願望雙棲
天涯被隔離,海角陷落
雲朵仿佛漂動的島嶼
雲紋投影的提示
夢破處人被緣而立
繁花似夢星,被明月遠照
五月,被繁星夢往
曉媛,我和你的故事被這首詩中斷。此時,我正在故鄉寫作,從“丁香”一章開始。這是有著十幾戶人家的山村。在一個山谷之中,屬太行山簏。房屋錯落,比歙縣還要沉厚的土黃,是這裏房屋的色彩。石頭地基,土坯蓋的房子,外表塗抹一層摻和麥草的泥。窗子是木格紙窗,外表糊一層白紙,土坑。這是我的故鄉。你看過我的長《老家》,寫的就是這個地方。我躺在屋頂上,樹蔭為我遮涼。周圍很靜,只有樹葉的沙沙聲。我寫下了“五月”這首詩。翻過一座山梁,青綠的麥田中埋葬著我的父親。你知道,我十四歲時父親去世。這麼多年了,墳頭越來越小,周圍都是麥子,綠麥與墳齊高,麥子已經結穗。千百遍的看麥穗,麥穗的編結的樣子會使我相想到少女的辨梳。
在前面的寫作中,我說過有朝一日我要帶你回我的故鄉。在父親死後,埋葬的那天,我的一個心願就留在了故鄉。我一定要帶我的妻子回來,給他燒紙、告慰。《五月》這首詩是願望之詩,是還願的詩。我在故鄉寫我和你的故事,就象把你我的經歷告訴了故鄉。
五月這首詩,像是對於你寫給我的第一封情書右下角畫的樹從與雲朵題記,寫時我沒想到,可寫完之後,才感覺到詩歌有著神秘的面孔,詩歌由靈感了引出,而往往源於潛覺,即靈魂的提示。
父親死後,母親常常對我和姐姐講,如果不是因為我和姐姐,母親會隨父親一起去的。那一刻我真正懂得愛情是什麼。

月臺(11)
曉媛穿著一身淺紅色的西服裙,腳上穿黑色的細紋布鞋,沒有紮辨子。我在火車上看到了她。她尋找著我。她略顯慌張。這因自於期待與盼望。我下車,她看到了。她朝我走來。她的眼神離晰著層次。我體會她對我的思念。她走到我跟前,遞給我一代水果。她看上去略顯疲倦。這是因為思念。近二十天的分離象久別。說了不多的幾句話。車開了,我透過車窗看著她,她向月臺的柱子後面躲去,我生怕她落淚。漸遠的淺紅色象一個迷語,卻濕潤的迷語。

回到高原(12)

西寧是一個川,湟水河從川中流過,兩岸是狹長的衝擊平原,平原的盡處是山脈。屬祁連山脈,西寧是我的第二個故鄉。
高原稀溥的空氣是使色彩還原的純粹,落日在湟水河上懸浮,色彩的疊加與掩映,光輝的灑落使人聯想印象派畫家梵古的“播種者”那幅名畫中的絢爛。
我回想上海到南京之間的江南風光,秧田中水面顫動的反光,向後倒去的樹刹那中斷著陽光,樹影打在火車車窗內我的思緒上面。緒縷完好的保護著思念,原來思念如此沉靜,沉靜的比似從容。窗外田間的色彩的邊緣顫抖著,使種值傾向於四季,四季傾向於人倫,倫理傾向於天性。
車行至平原,四月末的平原被綠色鋪滿,麥田的深綠被風吹動形成紋理,而使深綠幽明。
北京又到了,北京是一個發生過的現實,情緒的的起伏因為過去的成敗。離開北京時,坐在西行的火車上,我想帶走對北京的記憶,可我還是記憶留存在了北京。對於學業的寄託已遷往南方,遷往上海。
西行的列車首先經歷的是平原,平原負載我的童年。六歲到十歲的年齡在華北平原上度過,土地與村莊賦予了我人知的最初,質樸的人群教會了我為人之理。平原的盡頭是西安的城牆,青色的城樓與城牆象青銅鑄就的歷史在此處沉積,遺跡載體著文化,使人文向回返思。我又想到了七座牌坊,忽而覺著牌坊像七座空門,通向虛無之境,牌坊之間,人生完整的段落已鋪就,我希望,在虛無之前可以落實與曉媛的愛情。
火車進入了陝甘,景色中漸顯蒼茫,土褐色厚重的鋪滿。火車穿越隧洞,像走入地下,令我恐懼,走出隧洞後,感受到了陽光的幸運。高原來臨了。
進入青海,天開始變得高遠,紅褐色石頭在火車的一邊被人工打開的山坡上古怪的停著,使我聯想到血液。鐵路兩邊的山上艱難的生長著樹草,這時,南方的秀色記憶疊印在蒼茫之上,使感傷再次發生。原來生命更傾向於多彩,對於曉媛,又有了份濃郁的寄託。
高原的色彩被掩埋或懸於空中,我懷念並懷戀高原的落日,我從來未在別處見過比高原落日更具張力的色彩,可這色彩的力度僅發生在黃昏的時刻,對於悲劇的意識又一次感懷。
甘肅地帶,火車圍繞著黃河沿延向青海,黃河古黃色的水流讓我誤以為它的水流很緩慢,我開始想像長江的流域和記憶長江的南京段落,並猜測江河源的冰雪溶水的純淨與安潔。
火車接近西寧,黃河的支流湟水河出現。
“西寧是一個川,湟水河從川中流過,兩岸是狹長的沖積谷地平原,平原的盡處是山脈,屬祁連山簏。”
在給曉媛的信中,從高原古城西寧寄往古都南京的信中,我這樣寫道。
西寧是我的第二故鄉,我的家在湟水河畔,傍晚,我倘佯在河岸的草灘上,正值五月。回到高原的我,望著湟水東流,我的心中牽記著長江之濱的秦淮人家的一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