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8 00:04:49番王-卡洛普
區辨與互補:試析蘭嶼大船建造中的兩性關係(下)
4、大船下水禮
呼應於大船建造中的兩性“共建”概念，大船下水儀式中的女性角色，也在儀式過程中，出現一些象徵兩性概念的意象。傳統的蘭嶼女性，從懷孕到生產，是極度受到保護，尤其著重孕婦吃的魚，限制的特嚴格，母體的生命格外受到保護。在女性懷孕期間，禁食不完整的食物，不論螃蟹或是魚，都強調食物的完整性。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是，在婦女懷孕期間，其食物的來源，受到極嚴格的限制，除了食物被限制之外，就連食物的供給者被嚴格的限制，孕婦只能吃丈夫、父親與兄弟所提供14的食物，強調「血親」的意味十分濃厚。另外關於蘭嶼大船決定建造，由船團男性成員決定，決定建造大船之後，大船所有的零件，均由船團成員的財產（祖傳木料）或以先佔權所得倒的木料所組成，當地人如何看待樹材？鄭漢文（2003）提到，「每一片船板，如同自己的骨肉一般對待」。作者再引夏曼．藍波安的文章，「人需要樹木造船、捕魚。在大海中，人與船是一體的，樹就像人一樣有靈魂，凡有靈魂者就是有生命的，尊敬樹是我們應有的習俗。」在小結部份，作者提到「樹的死亡，象徵著另一個新的生命形式的誔生，船一如樹靈對大海進行生命的獻祭，也一如樹根一般，聯結與鞏固著家族的勢力」。由此可以看出，蘭嶼人如何看待大船的建造，視大船為一個新生的嬰兒，細心呵護一直到大船下水的那個時刻，絕不容一絲的怠慢。
大船建造的空間與人的活動關係，主要著重在大船與芋頭的生產，女性在大船建造完成後的大船下水禮儀式中，幾乎完全被拼除在外，強調了男性實踐的場域。然而，筆者思考的是，在蘭嶼人決定建造大船的同時，必須考慮兩個重要的必要條件。其一，蘭嶼強調夫妻單位的健全，因為這代表了家的完整與社會組成基礎的核心單位，在意圖取得社會聲望的同時，必須要求家與夫妻一體的完整性。其二，芋田經營是女性的象徵之一，女性成員必須在決定建造雕刻船後，開始投入芋頭的生產，若無法達到這個目標，雕刻船的建造則不可能，只能轉而建造未經雕刻的大船，關於雕刻船與未雕刻船如何區分其社會意義，已在前文多有討論。由上述的二個條件可以看出，大船的建造，其首要條件為夫妻的健全，若主持大船建造的人沒有妻子，則連建造大船的機會都沒有；次要條件則為蘭嶼社會芋頭的交換。就以上所述，大船被視為一個社會的新生命，其正統性特別被強調，而這個現象特別存在於雕刻大船的建造。之前討論到，雕刻船是家屋社會意義的延伸，家屋強調完整性，如同雕刻船一樣，著重於兩性“共建”的概念。鄭漢文（2003）提到蘭嶼居民對打破慣習的耆老建造大船，「如果他要造大船，他又沒有樹怎麼造大船？如果要雕刻，他也沒有經營芋頭田怎麼舉行落成儀式？何況他又沒有太太了，怎麼可以建造雕刻大船」。我們清楚的看，雕刻大船的建造，家屋的完整性是最被強調的，如同一個新生命般，沒有兩性的存在，是無法成就的；未雕刻船也如同新生命，代表聚落的平權的公平，強調社會的平穩與公平，也決定了起造的時點，特意避開飛魚祭而選擇終食祭。
由此，女性在大船建造的象徵意義上，似乎佔了很大的部份，尤其是雕刻船的建造。這個現象，另外可以從大船下水禮的主客應答內容看出端倪。鄭惠英（1985）的文章詳實記載了漁人部落大船下水的所有細節，作者以紀實的方法，對大船建造時所產生的場域，有明確的記載，提供本文對大船文化研究文本分析的材料。鄭惠英文中提到大船下水禮，其中主客之間的對話，充份展現了蘭嶼「謙虛與尊重」15的特質。但根據筆者對其文章中資料的理解，在整個主客之間的答應，其說辭與大船是並無很大的相關，例如
主客先打過招呼後，主客分別對唱，例主人先唱：
（你好，我們的芋頭不多，無法讓你沾光，但也不敢相忘你這親戚，若人家嫌我的芋頭少，你必也會引以為恥，實在是我們的芋頭太少，讓人瞧不起。）
客人對唱：
（祝你們長壽，也祝你們好運。）
主人再唱：
（祝你們長壽，也祝你們好運。）
客人再答唱：
（你們的芋頭收獲得很多。等到氣候良好的apiyavehan月份到來
時，豬羊養得很肥美，種在泉水邊的大芋頭maseveh也收穫很
多，堆放在大船上。祝福你們長壽。）
以上摘錄自作者文章「觀芋頌歌」，其中的主客答應，並沒有直接對大船的祝福與稱讚，只有主人自己的自謙詞，整個主客答應主要計較的，是芋頭的多與少，因為事關家族或船團女性成員的勤奮與否，也隱含著未來男性捕撈飛魚時，芋頭的多與少直接影響了漁獲；另外，「邀請客人」參加與觀禮的主客答應，也有相同的情況，主題都圍繞在象徵女性的芋頭，大船下水禮的重點，全都放在芋頭的交換16。
大船本身在大船下水禮的角色，尤其是抛船儀式，因為其氣勢張力都高於其他儀式，因為視覺的「可看性」較高，也成為研究與觀察的對象，相對的，女性撥除林投或女性與掘棒，加上芋頭交換的明顯社會關係，其社會的象徵意涵成為了大船下水禮的配角。芋頭與飛魚的關係，在陳玉美的討論中，成為組對立的兩性象徵，男性代表了飛魚的生產，而女性相對的象徵了芋頭的生產。將大船堆滿芋頭事實與堆滿飛魚的希望，兩個分別象徵女性與男性的物，在大船下水儀式中的大船物之上，延伸了家屋做為化解對立與呈現和解假象（illusion）的社會功能，再次加強了大船為家屋延伸的意象。
大船下水禮中船主之妻的儀式行為，筆者將之視為大船由象徵女性的內到象徵男性的外在空間，在這個過程中，大船如同新生兒船，在象徵女性生產的內部成形，在時機成熟之際，由女性代表生產的角色，將產生新生命的大船生產而成為代表男性空間的外部中的新成員。林投所代表的意義，則代表了女性與大船之間關係的斷絕與阻隔，在現實生活中，即我們所看到女性與大船之間的互斥角色。
5、後語
本文主要目的，並不在試圖給定一個結論，而是對大船提出一個新的看法，另闢一個討論的空間。本文主要的論點如下
1.建造雕刻大船過程中，大船做為蘭嶼社會家屋的延伸，實踐了家屋的社會功能，化解兩性對立與呈現和解假象，讓大船同時存在一組對立的飛魚與芋頭，對大船建造兩性建構的概念，提出空間以供討論。
2.大船下水禮的儀式空間中，筆者提出了女性象徵「生產」大船這個新生命的關鍵角色。其意義不應限制於所謂「飽滿」與「豐收」，由大船下水儀式中大船堆滿象徵對立於飛魚的芋頭，由女性與代表「斷絕」與「阻隔」的林投樹，將家屋延伸至大船的社會功能（和解的假象）瓦解，回到對立的概念，各自於不同的對立空間維持社會的持續。女性做為一個新生命的開啟，也象徵開始與新生命存有互斥關係。
3.家屋與大船在蘭嶼社會之所以成為重要的物，主要在於同時存在化解對立與互斥的的暫時性社會功能，兩者之間社會功能的延伸關係是如何運作，這也許是另外一個可以深入研究的方向。
4.林投樹的儀式意義，至今仍不是清楚的論點，前項論點雖有遺漏之處，但清楚的是，女性與大船的關係，的確在儀式過程後，形成了一種互斥的關係。
6、參考書目
陳玉美
1994 論蘭嶼雅美族的社會組織：從當地人的一組概念Nisoswan（水渠水源）與Ikauipong do soso（喝同母 奶）談起，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 65（4）：1029-1052，台北，南港。
1995 夫妻、家屋與聚落：蘭嶼雅美族的空間觀念，黃應貴編，空間 力與社會，頁133-166。台北，南港。
1999時間、工作與兩性意象：蘭嶼Tao的時間觀。黃應貴編，時間、歷史與記憶，頁127-156。臺北: 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
鄭惠英
1985 雅美的大船文化，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57，台北，南港。
鄭漢文
2004蘭嶼大船文化的盤繞，東華大學碩士論文，花蓮，壽豐。
1996雅美族的民俗植物，東台灣研究創刊號，頁67-104，台東。
謝和英
2005達悟婦女孕期與產後之傳統魚類飲食文化與照護－以朗島村為例，台東縣政府文化局，台東。
呼應於大船建造中的兩性“共建”概念，大船下水儀式中的女性角色，也在儀式過程中，出現一些象徵兩性概念的意象。傳統的蘭嶼女性，從懷孕到生產，是極度受到保護，尤其著重孕婦吃的魚，限制的特嚴格，母體的生命格外受到保護。在女性懷孕期間，禁食不完整的食物，不論螃蟹或是魚，都強調食物的完整性。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是，在婦女懷孕期間，其食物的來源，受到極嚴格的限制，除了食物被限制之外，就連食物的供給者被嚴格的限制，孕婦只能吃丈夫、父親與兄弟所提供14的食物，強調「血親」的意味十分濃厚。另外關於蘭嶼大船決定建造，由船團男性成員決定，決定建造大船之後，大船所有的零件，均由船團成員的財產（祖傳木料）或以先佔權所得倒的木料所組成，當地人如何看待樹材？鄭漢文（2003）提到，「每一片船板，如同自己的骨肉一般對待」。作者再引夏曼．藍波安的文章，「人需要樹木造船、捕魚。在大海中，人與船是一體的，樹就像人一樣有靈魂，凡有靈魂者就是有生命的，尊敬樹是我們應有的習俗。」在小結部份，作者提到「樹的死亡，象徵著另一個新的生命形式的誔生，船一如樹靈對大海進行生命的獻祭，也一如樹根一般，聯結與鞏固著家族的勢力」。由此可以看出，蘭嶼人如何看待大船的建造，視大船為一個新生的嬰兒，細心呵護一直到大船下水的那個時刻，絕不容一絲的怠慢。
大船建造的空間與人的活動關係，主要著重在大船與芋頭的生產，女性在大船建造完成後的大船下水禮儀式中，幾乎完全被拼除在外，強調了男性實踐的場域。然而，筆者思考的是，在蘭嶼人決定建造大船的同時，必須考慮兩個重要的必要條件。其一，蘭嶼強調夫妻單位的健全，因為這代表了家的完整與社會組成基礎的核心單位，在意圖取得社會聲望的同時，必須要求家與夫妻一體的完整性。其二，芋田經營是女性的象徵之一，女性成員必須在決定建造雕刻船後，開始投入芋頭的生產，若無法達到這個目標，雕刻船的建造則不可能，只能轉而建造未經雕刻的大船，關於雕刻船與未雕刻船如何區分其社會意義，已在前文多有討論。由上述的二個條件可以看出，大船的建造，其首要條件為夫妻的健全，若主持大船建造的人沒有妻子，則連建造大船的機會都沒有；次要條件則為蘭嶼社會芋頭的交換。就以上所述，大船被視為一個社會的新生命，其正統性特別被強調，而這個現象特別存在於雕刻大船的建造。之前討論到，雕刻船是家屋社會意義的延伸，家屋強調完整性，如同雕刻船一樣，著重於兩性“共建”的概念。鄭漢文（2003）提到蘭嶼居民對打破慣習的耆老建造大船，「如果他要造大船，他又沒有樹怎麼造大船？如果要雕刻，他也沒有經營芋頭田怎麼舉行落成儀式？何況他又沒有太太了，怎麼可以建造雕刻大船」。我們清楚的看，雕刻大船的建造，家屋的完整性是最被強調的，如同一個新生命般，沒有兩性的存在，是無法成就的；未雕刻船也如同新生命，代表聚落的平權的公平，強調社會的平穩與公平，也決定了起造的時點，特意避開飛魚祭而選擇終食祭。
由此，女性在大船建造的象徵意義上，似乎佔了很大的部份，尤其是雕刻船的建造。這個現象，另外可以從大船下水禮的主客應答內容看出端倪。鄭惠英（1985）的文章詳實記載了漁人部落大船下水的所有細節，作者以紀實的方法，對大船建造時所產生的場域，有明確的記載，提供本文對大船文化研究文本分析的材料。鄭惠英文中提到大船下水禮，其中主客之間的對話，充份展現了蘭嶼「謙虛與尊重」15的特質。但根據筆者對其文章中資料的理解，在整個主客之間的答應，其說辭與大船是並無很大的相關，例如
主客先打過招呼後，主客分別對唱，例主人先唱：
（你好，我們的芋頭不多，無法讓你沾光，但也不敢相忘你這親戚，若人家嫌我的芋頭少，你必也會引以為恥，實在是我們的芋頭太少，讓人瞧不起。）
客人對唱：
（祝你們長壽，也祝你們好運。）
主人再唱：
（祝你們長壽，也祝你們好運。）
客人再答唱：
（你們的芋頭收獲得很多。等到氣候良好的apiyavehan月份到來
時，豬羊養得很肥美，種在泉水邊的大芋頭maseveh也收穫很
多，堆放在大船上。祝福你們長壽。）
以上摘錄自作者文章「觀芋頌歌」，其中的主客答應，並沒有直接對大船的祝福與稱讚，只有主人自己的自謙詞，整個主客答應主要計較的，是芋頭的多與少，因為事關家族或船團女性成員的勤奮與否，也隱含著未來男性捕撈飛魚時，芋頭的多與少直接影響了漁獲；另外，「邀請客人」參加與觀禮的主客答應，也有相同的情況，主題都圍繞在象徵女性的芋頭，大船下水禮的重點，全都放在芋頭的交換16。
大船本身在大船下水禮的角色，尤其是抛船儀式，因為其氣勢張力都高於其他儀式，因為視覺的「可看性」較高，也成為研究與觀察的對象，相對的，女性撥除林投或女性與掘棒，加上芋頭交換的明顯社會關係，其社會的象徵意涵成為了大船下水禮的配角。芋頭與飛魚的關係，在陳玉美的討論中，成為組對立的兩性象徵，男性代表了飛魚的生產，而女性相對的象徵了芋頭的生產。將大船堆滿芋頭事實與堆滿飛魚的希望，兩個分別象徵女性與男性的物，在大船下水儀式中的大船物之上，延伸了家屋做為化解對立與呈現和解假象（illusion）的社會功能，再次加強了大船為家屋延伸的意象。
大船下水禮中船主之妻的儀式行為，筆者將之視為大船由象徵女性的內到象徵男性的外在空間，在這個過程中，大船如同新生兒船，在象徵女性生產的內部成形，在時機成熟之際，由女性代表生產的角色，將產生新生命的大船生產而成為代表男性空間的外部中的新成員。林投所代表的意義，則代表了女性與大船之間關係的斷絕與阻隔，在現實生活中，即我們所看到女性與大船之間的互斥角色。
5、後語
本文主要目的，並不在試圖給定一個結論，而是對大船提出一個新的看法，另闢一個討論的空間。本文主要的論點如下
1.建造雕刻大船過程中，大船做為蘭嶼社會家屋的延伸，實踐了家屋的社會功能，化解兩性對立與呈現和解假象，讓大船同時存在一組對立的飛魚與芋頭，對大船建造兩性建構的概念，提出空間以供討論。
2.大船下水禮的儀式空間中，筆者提出了女性象徵「生產」大船這個新生命的關鍵角色。其意義不應限制於所謂「飽滿」與「豐收」，由大船下水儀式中大船堆滿象徵對立於飛魚的芋頭，由女性與代表「斷絕」與「阻隔」的林投樹，將家屋延伸至大船的社會功能（和解的假象）瓦解，回到對立的概念，各自於不同的對立空間維持社會的持續。女性做為一個新生命的開啟，也象徵開始與新生命存有互斥關係。
3.家屋與大船在蘭嶼社會之所以成為重要的物，主要在於同時存在化解對立與互斥的的暫時性社會功能，兩者之間社會功能的延伸關係是如何運作，這也許是另外一個可以深入研究的方向。
4.林投樹的儀式意義，至今仍不是清楚的論點，前項論點雖有遺漏之處，但清楚的是，女性與大船的關係，的確在儀式過程後，形成了一種互斥的關係。
6、參考書目
陳玉美
1994 論蘭嶼雅美族的社會組織：從當地人的一組概念Nisoswan（水渠水源）與Ikauipong do soso（喝同母 奶）談起，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 65（4）：1029-1052，台北，南港。
1995 夫妻、家屋與聚落：蘭嶼雅美族的空間觀念，黃應貴編，空間 力與社會，頁133-166。台北，南港。
1999時間、工作與兩性意象：蘭嶼Tao的時間觀。黃應貴編，時間、歷史與記憶，頁127-156。臺北: 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
鄭惠英
1985 雅美的大船文化，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57，台北，南港。
鄭漢文
2004蘭嶼大船文化的盤繞，東華大學碩士論文，花蓮，壽豐。
1996雅美族的民俗植物，東台灣研究創刊號，頁67-104，台東。
謝和英
2005達悟婦女孕期與產後之傳統魚類飲食文化與照護－以朗島村為例，台東縣政府文化局，台東。